天然石 | 我是我自个儿的木马
天然石，本名闫德峰，80后，河南商丘人，文学爱好者兼习作者，著有散文诗集《为存在画像》
湖是干的
他们三个一起在湖中泛舟
突然一个失足跌进湖中
另一个试图把他拉回跌进湖里
第三个试图把他们拉回跌进湖里
他们开始为船难过
因为现在它孤零零一个了
他们担心它找不到回家的路
与此同时他们试图游回各自的家
这有点困难，因为湖是干的
他们几乎溺水而死
十四行诗
世界如此大刚好容下一只蛙
不认识风就不配称为明智之士
世界的璀璨缘自露珠一点
像石头一样自由自在需要多大能耐？！
把家建在云上是步入诗的最佳方式
拥有鸟的喉嗓才叫歌唱
可以没有世界但不能没有火你最该知道这个
博学之士自一只猫头鹰始——终
比水更重要的只能是水
没有气就得找气这个毋庸置疑
天国在花蕊中只有傻瓜不认同
一切最终都得俯下身来亲吻尘埃无一例外
只有时间能胜任战胜或取代时间
上帝与泥巴同在
木马计
我是我自个儿的木马
（我要对你说的是我无心对你说的更多）
我想的我做的一切仅仅是
维持我——木马这个（形象）存在
我矗立在众目睽睽之下无人问津
这源自我高妙的伪装术
人人都精通伪装但无人能
做的像我这样：时而是风，时而是气
时而是白昼，时而是黑夜
我甚至无法分辨究竟我是哪个或哪个是我
我的敌人甚至不认为有我这个存在
我想这多半源自我无处不在
我全副武装随时准备去
摧毁世上最强大的防御
无他，仅仅是想证明自己的存在
此刻我正隐身向一个对手逼近
为了能一击毙命
他却杀死了我，用一个石子
完全出于无意识的一掷
向着虚无
向日葵
——兼致凡高
她倔强地站在那里质疑着太阳
用她巨大的沉默
一个对生命的沉默
一个女性的沉默
一个绽放着向日葵的季节的沉默
依然是、仅仅是一个沉默
却无法消除，因为就在此刻
风凝固在她的发梢
落下的雨返回天空
花香折回到花蕊中
思绪之泉缩回源头
头脑从此空空如也
然而毕竟还有光
那近在咫尺却又难以触及的天堂
让人望而生畏又无力抗拒
看，她点燃自己，用全部的智、力
应和着几乎更古不变的方式
与生俱来的恐惧正纷纷塌陷、逐层脱落
玫瑰
——致里尔克
我是如此渴望赞美——
哦玫瑰，如果你是我你会怎样做?
用歌唱代替沉默
告诉世界你还活着？
如果我是你我是否得
时刻高仰着头
用欲望来掩饰欲望？
你知道我别无他能
唯有重新做回我自己
一块石头
从正面看它像一块被切割得不整齐的面包
从侧面看它像一颗心
从远处看它像一个被遗弃的灵魂
大自然把它装扮得如此真实
如此孤独，如此无助，又如此高傲
仿佛除了它一切都不存在
矗在那里谁也不睬，像上帝
以它固有的沉默回应着这个世界
假如有人认为它可以吃
它一定是可食的
假如有人找心
它就是一颗心
假如有人认为它一文不值
它也许真的一文不值
但这并不妨碍它存在
有一天也许有人会需要一块石头
当他出门寻找
他找到一个灵魂
他失望而归
一部分
每天我都在拯救我（的一部分）
有许多的我并不属于我自己
永远会有一部分在梦里一部分在空中
一部分在白昼，一部分在黑夜
一部分在水里，一部分在路上
一部分在诞生，一部分在死亡
仅有一部分我可以据为己有
它比虚无更虚无，比寂寞更寂寞
不比一颗心大，不比一粒尘埃小
靠它我得以苟活
你是那另一部分
引诱我前行又将我推倒在地
触手可及却无法得到
这必将耗尽我的毕生
手
——满月的孩子
1
小小的手，永远不会
属于我的小小的手
握住它，你将拥有我
小小的手无法把握世界
却被世界把握
2
你的小手在我身上抓挠
仿佛快乐抚慰寂寞
你的小手不具魔法
却紧紧将我抓住
动弹不得
仿佛旗帜抓住风
露珠抓住太阳
芳香抓住花朵
3
我丈量了我的一生
那恰是两只手的尺度
如今手臂张开
正把我（从我）拉向我
醉酒的乞丐
我将一块石头从泥土中取出
因为（酒让我双眼模糊）从中我只找到石头
我几乎没有酒友除了上帝
因此我常常是自酌自饮
为了让自己安静下来我饮个不停
并假装自己无所不能
未来两天我将说服自己不再写诗依酒的
名义如果做不到我决不强迫自己
我喜欢书但不喜欢读书莫非是酒
在作祟对此我并不感到难为情
行乞时我误伤了一坨鸟粪赔光身上
所有钱因此酒将暂时与我无缘
爱我的姑娘你在何方为何还不出现
和我对饮一杯莫非你想错过机缘遗憾终生
我已无处可去了无牵挂不名一文
你还请我一醉方休你真是我兄弟
抬起头我看到一只凤凰因为醉酒
栖息在一株烧焦的梧桐树上
如此高贵富有奢侈动人
睡着时体内还燃烧着火苗
我忧心忡忡明天是否
轮到我用酒来为世界加冕
如果可能我想用石头为你酿一杯酒
未来的爱人因为我只剩下了石头
我能拿你怎么办读者诸君时至今日
我能对你说的仅仅是酒气一团
原谅我之所以还活着因为除了活着
我别无他能且我不认为这
有损尊严只要手把一盏
我有点想你了上帝回到我身边来吧
我们不做酒友我们做恋人
记住我说过的一切唯独
这堆呕吐物否则后果自负再见
一个男子汉的歌
你的话语让我越来越男子汉
尽管身为男子汉
我从不酗酒
所以不懂遛狗
我爱上一个人
我仅仅爱她这个人
我发现她爱我也如此
我开始变得嗜睡
年轻人在堕落
因为弄丢了敬畏之心
他们仅仅敬畏自己
他们自己就是自己的上帝
老年人孤独
因为常吃大蒜
当然也许还有别的原因
且打住——思考伤神
这个国家让人疯癫
男人需要服用女人
女人需要服用孩子
孩子需要服用石头来维持生命
但这不是问题的关键
我更在乎明天的股票行情
那里有我全部的家当
我的妻子和孩子
我的砖头和鞋子
我的梦和绳子
也许会成为公众的麻烦
就像公众曾是我的麻烦
假如我酗酒、发疯并对太阳吐痰
我将会被捕，也许还会被枪决
这个结局可能让你
感到不适，我也有同感
但这并非我个人的责任：
我只是想请那只嗡嗡叫的苍蝇走开
它却不慎惨死在我的手掌下
上帝，请怜悯我的伪装
尽管我曾对你的祭坛小便
我敢于发言——
因为我是男子汉
徒步者
步行缓慢
却最接近本源
你飞，你跑，你会弄丢你的手表
也许还会摔跤
我步行了很久，不乏经验
如果还未遇见你定是长得不够结实
早餐不够丰富
所以谈话不能随心所欲
假如我想唱歌
歌儿就是一种工具
假如我说我什么都不想做
你就可以向我唾唾沫
假如我想返回
不用说出门忘了带鼻涕纸
我走走停停，停停走走
得罪鞋子就是不可避免的事
假如我要撒尿
撒尿也许就是抒情的一种形式
假如我想写诗
我一定在吃自制巧克力
我的漫步绝对是信马由缰
所以对说出的话不必有任何担当
假如你也曾(漫步)如此这般
各种问题的答案将次第浮出水面
假如你对此心存疑虑
做一次徒步行就显得必须
我做的、说的可能让某些人感到不适
我不可能拿虫子取悦虫子
性别和性没有半毛钱关系
阅读此诗无需三思
有人在叫卖粽子
我下意识地加快了步子
爱和问题
“你不爱我，”太阳说。
“你和黑夜待在一起的时间远大于我。
难道我长此以往对你的关爱，
抵不过她一吻的诱惑？”
这个问题让我陷入沉思。
尽管这个沉思毫无意义。
我想说她的威严让我退缩，
我选择黑夜因为她让我
无拘无束，甚至肆无忌惮。
“不是的，”我说，
“我想通过黑夜更多地认识光明。”
“借口，黑夜里没有光明——只有罪过。”
可是我喜欢这罪过。
但我没有讲出口。
虽说我不是绅士，
却不想当面冲撞了美人。
“也许这是天意？命中注定？
我也讲不清。”我说。
“你这是搪塞我——
你竟自甘堕落。”她开始抽泣。
也许吧，我想，不过为何
我毫无歉意甚至暗怀欣喜，
仿佛诉说和经历的全是别人的事。
“顺天应命吧。”我说。
我找不到可替代的词。
“无知，不可救药，”她说，
“你会后悔的，你将为此
付出代价，最终你将哭泣着
回到我身边祈求原谅，
因为我才是你的守护神。
可是，那时我——”
“你会大肆羞辱我一番，
把我一脚踢开。”
我想接下去，当然没有。
“也许——不过——
将来的事将来再说。”我改口说。
“你真这样认为！？
理智些，别犯傻，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我没有回复。
我陷入了沉思。
对未知的命运我向来如此。
“永远是这样，自以为是，
不可救药，好自为之吧。”
她气愤地走了。
“也许我犯了错——
但，我愿意为我的错承担后果。”
我原本想对她讲出我的立场，
可是,我不认为这还有意义。
我大松一口气，
无论如何事情总算告一段落
可以继续前行了。
你不是你所是
你注视着太阳，你不可能得到它
你注视着它，你得到它的衣服——光
你穿上它，你不可能变成太阳
你穿上它，你在发热、发光
你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就是太阳
你穿梭于人，人人都走向你因为那光
你宣称你就是太阳，人人迅速躲避你
为了不被你灼伤。你感到真正满意
解释说你是此而非彼太阳，你不伤害人
只救人。人人从他们躲藏处走出来，向你
围拢。他们爱抚你的光因为他们也想拥有它
你吓止此举：警告说它能伤人，它是
专属你的。他们根本不听。他们做得更甚
争抢着要把那光衣从你易主他们本人
你发火了。威胁说你要使出你的杀手锏了
除非他们即刻住手否则后果自负。他们
毫不理会。终于，他们成功了。你失去
你的光，它在人群中来回穿梭，煞是好看
因为人人都想第一个把它穿在身上，结果
无人能穿上。一致于场面失控。衣服被破碎
成条条，块块，斑斑，点点，攥在人人
手中。他们个个心满意足，爱抚着把战利品
扔在路边，然后吹着口哨大踏步走开
你不忍无视此景，走向前去，爱抚地收拢起
那些破碎，因为它们本该是属于你的。然后
无比欣赏、真正满意地再次把它们丢弃
西游记之唐僧
1
那和尚正坐在一块石头上无辜地抽泣
他的无能，无奈和任性像四十二度的
高温鞭打着他。腹内饥渴，信念倒戈
灵魂受辱，再次对人生产生恐惧和疑惑
此刻也许只有眼泪能带来些许安慰
抽泣过后又是饥渴，又是中暑
又是丧失自我，之后又是抽泣
除非发生意外惊喜，这想法无非多此一举
没有惊喜，无非自我安慰。他抖擞精神
继续前行，在自我创造的存在中
寻找自己的重生，徒劳地
2
主人高叫着诸如鸡翅，鸭脖，燕窝，
参汤等。饥渴宣判他仅能叫嚷
仆人一一记下，转身为他取来
发霉的饼和泉水。他一把接过狼吞虎咽下
强打精神说：出发。可是向何处出发？
为何要出发？已没有目标，也许这就是目标
他要重新找到并主宰它这是理所当然
可是饥渴再次俘获了他。除了吃、喝别
的能力全部丧失。可是再无东西可进食
他和仆人强打精神，出发又出发
向着虚无，仅为找口可进食的东西
镜中雪
敌对的一切：无时不刻不构成致命威胁
（谁是，什么是敌对者？不得而知）
正视自己时，我就是在拯救自己
（持续地拯救让我将自我迷失）
我是我自己的攻击和防御
（这个启示主要得益于镜子）
镜子不仅仅拥有镜子，它还拥有别的
（这个别的也许就包括上帝）
后果可想而知：上帝击打镜子，镜子击打上帝
（上帝是一切者的镜子
镜子是一切者的上帝）
当我进攻我就在失去并得到我自己
（坐等灾难降临就是最大的灾难）
要想得到镜子就得打碎镜子
（这个难度就好比说服上帝放弃上帝的身份）
我的镜子打碎了我在我打碎它的时刻
（每每如此，我干得不顾一切）
我需要词来重塑我的镜子以便重新打碎它
（镜子是用来打碎的，词也是）
于是麻烦事像降雪接踵而至
（最要命的自然是如何获得词？）
疑问就好比镜中赏雪
（解答疑问宛如雪中取暖）
事情如此麻烦最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上帝知道答案）
诗
当然诗早已存在，若要创造她
纯属胡扯。她就在草尖上栖息
也许她正在风中畅游，在一片
云上你准能找到她，在梦中你
和她恋爱，清醒时她正和你闹
分离。你曾注视着她消失于你
之中，说不定她就是你的注视
你想抓住并拥吻她，可是一如
既往你失败了。她总不是你想
要她是的那个。你想呈现她依
你自己的方式，方法当然有多
种，你必须动用你的全部。要
用力，不怕劳苦、繁琐，反复
动用你拥有的工具：修辞、韵
律、比喻，这些当然必不可少
但不是全部，没有全部。你必
须努力接近这个全部。爱上她
成全她，在她还是部分的时候
这需要的不仅仅是技术、经验
时间，还需要一点诚心和运气
可以不要运气，但必须有诚心
若你不过是玩玩而已，这当然
没有什么不可以，但你甭指望
她忠诚。若你对此根本不在乎
那你可能成为任何人除了诗人
男诗人往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