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晓辉 | 遥远的尽头是海

张晓辉，网名静水流深，某央报记者，河南省作协会员，喜分行，现居开封。

本文已授权

蝉声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衰老

当目光从瓦灰的天空

冒烟的柏油路面

路面上的楼群

还有修剪整齐的小区花园

一遍又一遍地寻找

其实大多时候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半生的光阴只是在重复

就像蝉声

它从黑暗中出来

爬高

抱住浓荫的枝叶

振动腹鼓

只是努力要使自己生动些

如果没有其它

这将是一只蝉平静而稳定的一生

在湖边的林子里

当那熟悉的声音传出

我知道

夏天它已经开始了

遥远的尽头是海

我相信，无论是向东向西还是向南向北

驱车策马

海

就一定在遥远的尽头

它可能不是传说中的蓝

只是一泓浑黄

冰凉的温存

在你脚下轻轻摩挲

向每一位孤独者寻求安慰

在太阳照不到的地方

海有寂寞的黑色

它给岸边危崖以陡峭 

给风以无限的宽阔和自由 

于我只是剩下的沉默

或许这便是存在的意义

海属于我一个人

它有时候在天边

有时候在眼前

寂静是一种声音

该怎样向你描述这件事情呢

就像一场新雪

不接受任何染指

空白从无有处向四外展开

当夜和风安静

金黄的大月亮剪纸一样孤独

你和它相对无言

此刻记忆是蓝色的

大海石化

或正缓缓升起

只是一瞬间

一个人的空山

它正完成一场感动

洗礼与

泣不成声

栀子花

微雨加重暮色

栀子花于昏暗中洁白 

有开的

有落的

剩下的沉默不语 

花香清幽浮起

事物的孤独

其实是一种强加的赋予

栀子花

它在我的眼皮子底下

一点一点遗世

存在

这该是怎样的一种壮观

夕阳透过云朵为它镶上好看的花边

并把多余的部分涂抹在湖面，树木和稍远处的高楼 

风正吹向它愿意吹的地方

一只水鸟掠取水面的金子

一切都那么熟悉而古老

万物怀有一场盛大法事的慈悲和庄严 

在岸边

我与石头和草木们一起沐浴

并成为它们的一部分

我相信

是我让万物有了安宁

像一棵槐树一样站着

一棵挨着一棵站好

槐树们像极静默的人群

天空高远，有时会凭空落下雨雪

当然也落鸟鸣和月色

没什么可落的时候

槐树开始落它的叶子 

这些枯萎的旋律

同春天里被风奏响的槐花角一样

是年轮的一部分

风息，沙簇拥在脚下

再一次折返槐林的意义

是要指认它们

——为我多年失散的兄弟

壁虎

整个晚上它都在表演哑剧

和昏暗的灯光比耐心

但你看不见它如受电击的一瞬

作为配角的合演就不见了

遇到危险

它会交出舞蹈的尾巴

就像我

为了获得神明的宽宥

有时也会吐露内心的一小部分罪恶

爬山虎

爬山虎它只是

爬。

不结果也不开好看的花

2002年姜家胡同的整个夏天

爬山虎都在用体内蓄积的凉

耐心地织一块锦

有雨的时候深些，快些

日头毒的时候

会慢

我在窗前看它

替它担心

我和它互不隶属

爬山虎终于爬上墙头的时候

暮色重重地跌落

秋风拂过黄叶

露出它水泥或青砖墙上细密的脚

成为雪

雪

有一搭没一搭

下得平静而散漫

离过年还早，它不急

下给山下给河

下给雪上加雪

下给路旁孤苦无依的冬青

也下给垃圾堆

臭狗屎 

以至于看上去不那么寒碜

雪是这世间唯一不带歧视的

当然你也可以认为它有非凡的包容心 

雪也同样下给我

让我这人间的污点

变得小一点

再小一点

直到

成为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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