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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水文 | 斑鸠不知疲倦地叫

窗户 送信的人走了 2023-01-11

林水文,男,广东廉江人,挣扎中的写作者。有诗及散文发各报刊。

本文已授权

星星

 

骑自行车夜行无意中抬头

发现枝桠间有星星尾随我

像我那熟睡中醒过来的孩子

雨过后的夜空

星子像被重新擦洗过后的银器

枝桠间一闪一闪,一会不见

一会又露面,躲躲闪闪

给予无尽的想像惊喜

 

少年时,我独自行走夜的旷野

怀着无边的思想黑夜

天宇寂廖,星子各有轨迹

幸福和痛苦一眨一眨

人世越走越苍茫

而星空还在那里

 

 

野牛

      

山野间,我见过一头正在腐烂的牛

鼻子的牛绳仍然是牛绳

大头苍绳嗡嗡地盘旋

"瞧,这是一头逃跑的牛"

 

我故意丢失过一头牛

让它消失在我有限的视野里

钻进草莽间,自由地吃草

期望它成为一头野牛,山野间

生儿育女,流水旁幸福地牛哞

我期望它抛离它的日常

 

不过,它还是顺着它的尿迹回来了

没有成为我理想中的一头野牛

它和我打着亲热长长的鼻息,炫耀般

"看,我能独自地回来"

 

 

城中村路

       

一条灰尘浓滚的路适合潦倒的人行走

供他对生活更加了无兴趣

不用照镜子,坑坑洼洼

像麻子的脸,写着无尽的沧桑

它叫沙井村路,幸好还有洒水车

用愉快音乐走过

安抚浮躁的灰尘,至于行人

远远地避着

 

它的一头是快废弃的火车站

另一头是康福医院,距离有些近

医院里的病人不会乘着火车偷偷离开

而晚点的人住进肮脏的旅馆

路上的招牌甚多,但没有鲜艳的旗帜

雪糕批发点,网贷公司,美容院

盛产甜蜜和美容

店铺的人一副笑容,有时另一副面孔

泥头车乐此不疲,运送沙石泥土进出城

有人告诫我,小心这条路

它会把我的身份变得不伦不类

 

 

迷路

       

夜间山林间起烟雾飘渺

像精灵布置的迷宫

通常夜行人在山林间兜兜转转

前路昏暗

 

父亲在一个月光的晚上

在山中寻找脱绳惊跑的牛

误入烟雾四起的山林间

在树与树,小路与小路交叉间迷失

他想起古老流传下来的方法

撒一泡尿,尿赐他力量

一泡热尿撒下,他发现

他一直在原路打转,周围的草已伏倒一片

明月高悬

 

 

看戏

       

戏台上,苏秦六国封相

鞭炮声催促。近邻亲朋齐贺喜

成功都会让人百般谄媚

台上的神祗低头喝酒

锣鼓声喧天

 

戏内外的江山易主,物是人非

丑角的嘻笑穿戏而过

这古老的角色,他有他的迷糊清醒

不可与人多说

这寂寥的人世间啊

看热闹的看热闹,冷眼的冷眼

 


捉鱼记

      

日落之后,还有一小段时间天黑

父亲忙完其他事要到水沟里捉鱼

鱼笼晒得变形,像上岸的鱼

它渴望进入水里潜游

鱼进入它的肚子是它欢喜的命

只有鱼儿才让它激动

水沟里的鱼总是捉不完

父亲把一些大肚子鱼放掉

他不说什么道理

生活仿佛就是这样,有舍弃和忍受

暮色即将抹平他的脸色

那时候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做

村子里许多人像他这样

在日落之后到黑夜之间

有些念头只是一瞬间

 


早晨

       

屋檐下有几只黄蜂

它们转来转去,不忍离去

月光蛀空了蜂巢的蜂虫

母亲拿着扫帚要赶走它们

"屋檐下有黄蜂巢,必有不兆"

卦书上说

 

父亲病卧床上,窗门半紧闭

他从黑夜赶路过来,夜里遇怪异的事

流星汲水,黄蜂结巢夜空

想到一些迫在眼前自然而然的事

凝视残旧的老屋

叹息只是等待那一刻的时辰

蜘蛛网粘住了斜进来的光线

 


老人

       

旧时代的书,风一吹

像草木灰地散了

他死守一堆古书,在天空下运送乌托邦

地主仔,贫农

风暴中对立

书中有颜如玉和黄金

秋风籁籁,他终生末娶

放牧一头老掉牙的牛

满山坡讲故事

祖先那一大片的土地

争夺之后的荒芜

弥漫着他难于启齿的热爱

他不说孤独,也不说命运

只说他那头老实不会偷吃的牛

 


送父上山

       

月光趁我们离开后

悄悄来到山岭上

来到父亲孤零零的坟前

照着它

它是刚到,和那些山坟还不熟

有些孤单

月光下,小动物小心翼冀

留下几行犹豫的脚印

像探访它后的离去

一步三回首,消失在山野

 


抱着电线杆听风

        

旷野,一柱柱电线杆立在那

它们一个个,比稻草人更孤独

站得高,看得远

眼前的事物开阔

鸟在上面停过,谈过情说过爱

拉过鸟屎,我们用石头扔过去

呼一声飞走了

更多时候,我们抱着电线杆

耳朵贴着电线杆听风

听风从山那边赶过来

听天空中一些更隐秘事物迁徒的声音

呼呼的声音顺着电线杆往下走

有时候需要把耳朵贴得更近

以便听得更清

 

我听出小孩丢失了牛的哭声

听出一座村庄里成人们烽火般争吵声

从一边到另一边

有时候听到了城市的热闹声

我还听出一些很微妙的声音

像电流击打心脏,像黑暗发出的声音

只有电线杆感觉到其中的震动

有时候双耳需要安慰电线杆的身子

 

电线杆一个个地向远处走下去

太阳就快要落山了

它们都不曾消失

在我们有限的想像中现身

 


下游

      

我们住在下游

喝着上游的口水,屎尿,废话

喧哗的流水从上游经过

来到我们这里更加喧哗

它似乎是上游对他们谄媚的不安

滚滚流水中,有时我们会捡到好处

一头漂流的猪,一个貌美的女人

每一段波浪都会有幸运与不幸

可能适逢我们遇上其中一段

我们的河床有时模仿它们

但是逃不过自然的惩罚

洪水偶尔会溺毙几个人

这并不重要,我们被自己选中的下游

在隐忍中等待泛滥

 


乡镇公交车

        

S287公路切割了沿路几个村子

母亲一个人乘坐公交车回去

她拒绝了我们的陪送

沉默坐在车前头,司机是她紧抓的绳子

颠沛的路像枝桠蔓延

乘客的耳朵会冒出涯话和白话

包涵着他们生活气息

 

这辆城镇公交汽车

一路上收纳着这些东西,一些正能量

更多村坊间负面信息

乡村的社会生态也乘着一辆车传播

乘客们不以为坐车是一种旅行方式

只是一种比步行稍快的工具

 

车穿过亚热带的雨季,毒人的阳光

众多乘客有逃亡感

母亲说有些晕眩,双脚不着地

车的倒后镜产生了多个境像

路颠出更多的坑洞

路政者将路修了再修,仍坎坷不平

司机抱怨说,这条路砸进太多钱

却浮现不起在众山岭间

涯话和白话此起彼伏

一只鸡和一只鸭正在讨论这条路的雄心

它的雄心是城市化

公交车不过奔走其间的拉链

然而有许多东西是无法缝合

我只担心,能不能把母亲安全送到镇上

 


斑鸠不知疲倦地叫

         

晴朗的一日,斑鸠在楼群的后山叫

回南天将过去,墙上的河流消失

黄昏来时,斑鸠的低鸣散去鞭炮声

它似乎看着山下的我们叫

 

墓刚刚扫完

总有一些墓和从前一样顾影自怜

或者去年有人来过

今年没有人来,一些意外的事发生

斑鸠藏在某个角落看着

我们一直生活在山下

总有这样惊扰的时刻

它的叫声有些孤独有些异样

万物柔软的情感被它叫出

他们都听见心有感触,却不知道如何表达

我正在写这一首诗,听见了一些声音

但很快地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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