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琛 | 乡野来信
叶琛，1986年10月出生，浙江庆元人。首批浙江省青年作家人才库人才、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发表于《诗刊》《星星》《散文》《江南》等期刊。散文集《在雨中叙事》入选浙江省青年作家“新荷文丛”扶持项目，著有诗集《彼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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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日常的傍晚
从窗台望去
田野和远山显得尤为空旷
这种寂静里流出来的感觉，轻盈、自由
仿佛停在花瓣上的一阵微风
春天了，泽地的水芹多么得意
它们并不在意秩序，一无所知地生长
它们偶尔的摇晃
惊扰着漫漫黄昏
——多么日常的景色呵
只是恰好被我轻轻触碰。好像多余的事物
忽然被提及
山间
等我走近，我才发现我从未离开
仿佛命运
仿佛熟悉的草垛
细雨中
大地明净，我在山间消磨时光
惟有山河让我宁静
远远张望，涧水、山花、荒旧岁月
耐水湿喜光照的春天
在坠落中，悄悄散去
在山间，薄薄的绿如翡翠片
我看到山岗上
一簇一簇的紫藤花就要开了。仿佛
涌动的时间就要被我偷听见
把难过都停下来
想出走就在一朵花的内部出走
混迹其身，有了一种迎接
把不明所以的春天再顺一遍
把斑斓和淙淙流水再抄录一遍
把难过都停下来，把衬衫上的碎蓝说给
花尖上的晚露听
出于爱，我总是在一朵花的面前
反复错过
错过粉红和苍老，错过暮色中
微风轻轻的敏感
于是我就想着要敞开。把草地上的蝴蝶
都赶到花苞中间，让希望与饱满
靠得更近。于是我提着篮子
来回采摘那些本就属于自己的潮湿
在一朵花里，我的天空
大不过一片树叶；我的缄默狭长而窄
我的完整显得有一些薄
我的卑微
像离花不远的一扇窗户，那么孤寂
山中
这个春天，我仅仅是想到一座古桥上
去找到一些易于流失的细节
春水，在乡野山径迂回曲行
没有舟楫，青山深处有屋舍，壁上饰花
竹溪溪水有声
阳光为我所有，为我所用。悬空的时间
存在于抽象的可能，有时
又回到桃畔听溪的那种具体
时间已往亦虚华
纵然心无旁骛，风从深涧幽处吹来
纵然还有一些长空鸣鸟的回音
纵然灌木丛中易逝的美切入春天的祥和
纵然我的双手是勤劳的
对于改变巨大的生活依然显得那样
极不可靠
山色苍茫。寂静像一列没有尾巴的火车
从我身体上的缺口缓缓驶过
我要为时间两侧的平静，守住一些秘密
这些秘密，如一无所有的空旷
也如葬礼上肃穆的哀悼，不深不浅地
埋在屋前的水边
黄昏落下
细尾鸟停在低矮的柏树上
这世上的一无所有
显得那么干净
三月了，浅草也长高了
风诞生了飘摇
而雨丝生成的绸线，断断续续搜寻着
大地上生长的苦楝
在家乡的山腰上
你不说话的白昼和夜晚，缝合成
你永远的祖国
岁月弥新，田地又被春天新翻了一遍
苔藓开始潮湿
黄昏落下
像是一个人回来了
在不远的地方，向自己一点一点靠近
此时的孤独难免有些不安
不可言说
抗争、祭献、传颂，人间星辰
别离时的私语
甚至，时间细碎的颗粒所反复碾压的
悲悯之物都有了平常
不可言说的都写在这里了
轻盈冗长的夜晚
爱我伤我的寂寞
多好啊，当尖细之芒碰在一起
心便有了去处
这里的冬天总是要延续很久，寒冷在挤压
窗口的细颈瓶插上了瘦花
远行人呐，明明身处阵营
却分不出立场，好像
心生狐疑反倒让人心绪笃定
发现
发现始于瓦解。那些残存的事物我以为就是犁痕，或是刚刚被修剪掉的草屑
当丢失也成为一种继续的时候寡居也是值得热爱的——离城不远依稀的午后我忍着干咳，试着把一支烟抽完
走到别人的窗前推开时光侧门，你会发现那只花瓶最大的获得是蒙尘
幸运
斜风吹来柳条儿低头饮水这个下午，蓝和宽广是天地间最大的快意
像我这样一个
历经漂泊的人，能借小小一席地以爱，以赞美，以放纵接受孤独的填空是多么的幸运
面对四月，能伸手以蝴蝶之心摸索花苞的脊背是多么的幸运
感谢你啊，俗世
我深沉的生活凹陷里，每一样下落的事物
都在接受大地的指引
下雨该是一件美好的事情
细流浸润万物血脉
雨落下来，我欢喜得热泪盈眶。靠近春天
所得的雨水应该更多吧
他乡的夜真难容身啊
一个信命的人却找不到宿命的源头
孤独
随着山势延伸
当尘埃在阳光中回旋
想起下雨该是一件美好的事情
雨后，从自己体内
取出一个春天应该是容易的。想到这里
那片篱笆地
已种上了野菊
流水
黄昏面前，水流显得更加遥远
这时的你很近
有着糖果晶亮的甜
青石板上，夜幕托起了寂静
那个用柔软撞击远方的人，也许
应该不遗余力地去爱
仿佛窗子被推开那样发生一个故事
多好呢？也许
细密的河石缝答就应了
流水穿行的请求
也许凋落的就都
成为深深地播种
劝慰诗
回乡去吧
合欢花都开了。母亲做了手擀面
不必为曾经的热爱感到犹豫
广阔的乡野
稻秧油绿，羊群
在水边休憩。你就倾身于某个空隙
打量山崖那边新生的枝桠吧
你也不妨
穿过这个纯色的七月
唱出你所知道的美
像一支歌，起伏于棕榈树的枝桠间
回乡去吧。天空太低了
失去的那些
被风轻轻刮过田野。你的提水浇灌
多么像是傍晚的一场雨
乡野来信
田埂上豆荚熟了。在约定的时间里
你写来信件
你说柳树边的夕阳
真有同情心
你说，对最亲切的人要保持尊重和耐心你说
干草垛在屋子不远处
被风吹乱了
借助于这张信纸
我想起了美好的无穷无尽。在这朴素里
我感到的幸福
就要流出来了。一种荒凉
被带到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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