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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天武 | 中年来信

窗户 送信的人走了 2023-01-11

王天武,生于七十年代,辽宁阜新人,著《自编集》两册。

本文已授权

曾经的坚持如同宗教

 

只有一种宗教,就是童年

我一生都没照顾好我的童年

他像咔嚓咔嚓的饼干,他的两只胳膊

 

像飞机的双翼,他随时起飞

让我离开吧──让我成为别人的童年

我一生都在篡改我的童年

但我听见他说:回来,回来

2019-2-6

 

 

肖像画

 

我尝试生活,但我

只能无助地生活

我缺少改变它的能力

它也没有

就像一幅黑色的肖像画

遇到白色的肖像画

2019-2-10

 

 

记忆

 

我看着掉在地板上的头发,孩子用

油笔画的线条

红色的止血带、发夹

我知道,我是在记忆里

我会和这些成为记忆,但我可能

有另一些记忆

 

就像一条狗忘记了和它玩的

另一条狗

 

记忆就像上帝,每一次

都给我选择

这些和这些、那些和那些

我的脑袋里有一个皮箱

我总能把一些带走,一些留下

 

昨天我看到一张女孩的照片

她和你留在地板上的发夹一起

我总能透过地板看到上面的人

有人在我的头上生活。我在第几层

上面还有人吗

2019-2-20

 

 

她们经过我们

 

她们经过我们

就像光明和黑暗的天使

也是无家可归、移民的天使

有祈求我帮助的天使:你能

收留我吗?我有美丽的眼睛和酒精

 

不,我不能,我原本想这样回答

但我突然想到,是我在经过她们

两种不同的经过方式在我身上交错

音乐会上

小提琴有大提琴三分之一高

但不说话

 

我曾经过一个喝醉的大提琴

她在抱怨,有些词突然跑了

……经过……是一个好人

谁是好人?经过什么?我大声询问

我的舌头

一会儿在外面,一会儿在里面

2019-2-27

 

 

我在死亡前看到过一只蜥蜴

 

我在死亡前看到过一只蜥蜴

我对自己说:你就是那只蜥蜴

那样自然。死亡是一件自然的事

就像自然是自然的事

我爬过一棵被风刮倒的树,进入空地

 

空地上有沙砾、落叶,远处是一些花

比电视里的花美。我爬到那里不再动

我知道,我彻底进入死亡的世界

死是人世经历的一切回声

 

死是狭窄的,但还需要一点地方

来存放我记得的以前的事

我的躯体还能摇摇晃晃,不是自然的律动

我明白这是风的开始

我已经成为风的一部分

滴答不是因为时间

是指针在动

2019-2-27

 

 

姿势的遗传学

 

我想跟妈妈道歉

这些年我已经不记得她

我试着像她想我那样想她

可是我不会

 

我以为亲人是永远的

但是不是。一切都是一段时间

你很快就会忘记一个人

说起她的死

也会笑,不是眼里含泪的笑

是那种轻松的笑

 

为什么人是这样,我也不知道

想不明白的事就不再去想

偶尔她在我的指间出现

我做菜的姿势和她一样

2019-2-29

 

 

愿人都正常,镜子都快乐

 

我给你去的信里藏着一个孩子──

你读他心里的书

他会告诉你我现在什么样

 

很多东西离开我──

甚至我房间里的蜘蛛网

我头发里的绵羊,我瘦下好几个自己

 

我已经能在书上写书,但没人读

我只能把书写在一个孩子的手上

他握紧拳头,就变成心

 

我一直想成为一个好公民,在镜子里

我是唯一的公民──我所遭遇的不公正

都是因为我贪图快乐,现在

愿人都正常,镜子都快乐

2019-3-3

 

 

中年自省

 

我又成为我看不清的人、就像我收到一封

告别信,而不确定谁跟我告别──

“我走了,愿你在这个世界

不再孤单。”

 

我知道我会更加孤单。我收到的

是这个世界的暗示──

那么多人告别,就像风卷起报纸

盖在我脸上──

一个对文字敏感的人在读那张报纸

2019-3-3  给兰昔

 

 

小于零

 

我现在什么都没有

没有死亡,没有降生

连时间也没有

石头在窗外,低着头,像狗那样

离开的人和抽完的烟,只能丢掉

 

还记得吗?照片里的人和照片外的

静止的语言系统

人怎么和照片中交流

我还没学会

 

静止是一个深坑,比浓密的大雪更深

我不想说更深沉,更有内涵

照片里没有夜晚,没有白昼

深沉也会屈膝,向没有下跪

 

我说话的声音也没有

梦是虚弱的,可有可无

 

还在,多么好的词

饥饿停下了,  破折号也停下了

头也停下了,还在是一辆永无休止的电车

停在还在上

还在还在,这个想法几乎让我发疯

 

我把手放在还在上

但另一只手把它移开

两只手会互相原谅:

“我原谅你,兄弟!”

“我也原谅你!”

2019-3-4

 

 

中年来信

 

我会每天给你写一封信

我现在什么都有──除了我

好像在这个世界消失了

一个在照片里的人,不想回来

 

我这里一切都是静止的。因此我可以

有任何东西──唱片、书

我想看的电影;连沉默也是静止的

那不是沉默──沉默只是一段时间

但在这儿,是永久

 

我看到一个悲伤的人──悲伤一直挂在她脸上

我知道,永久的悲伤就不是悲伤

泪凝固了──就是宝石

狗不再吠叫,只是仰望

 

这封信不会寄走。因为邮箱也是静止的

我只能保持一个寄走的念头

现在我理解石头怎样移动──表里

为什么有两枚指针

 

亲爱的──

2019-3-4

 

 

在适当时刻

 

这儿没有死亡,也不再有降生──

石头在窗外低下头,像狗那样

离开的人和抽完的烟,只能丢掉

 

几只鸽子站成一排,像在等风

因为翅膀需要风

阴影和阴影站在一起

因为缺少阴影的语言系统

──阴影怎么交流

我还没学会

 

静止是一个深坑──我还在下降

我知道,这就是完美的一生

完美和一生是两回事,像我们

常常在爱里加上一张车票

方向里有很多站,但方向没有站点

 

我今天看到一个站牌

像在相册里翻到一张照片

我有时走在相片里

像那个离开家又在家里等待的人

2019-3-4

 

 

与坐在空中的惠特曼交谈

 

你不知道在哪,云上没有国家──

当你耸耸肩,遇到一个语言问题

诗人离开语言,就像手指离开烟

只能放弃

 

死亡多么幸运。这些年

不用再干活了。诗用风完成、用雨

你现在的语言系统

是我羡慕的,你还在创新

 

我的身体把床压出一个深坑──

我还有重量。活着也是幸运的

我可以干活

我在互联网上遇到一些人

他们更积极,但没有方向

 

我不会向去世的人致敬

但会脱下帽子

我们在偶然系统里看见

我会用偶然的语言

2019-3-5

 

 

降生

 

我出生那天,父亲走在后面

看着前面蹦蹦跳跳的小孩

他在一封信里说:我很幸福

 

新生命总是让人愉快的

但我父亲,不想让孩子认识他

他在等人把我带走

 

正如你所见,一个人出生时就有白发

胡子总是刮不干净

袜子有时一只白,一只黑

 

父亲一步步走向河流

他会送给我一条河流,和一个尺度

这样有一些会自然而言

我相信这是真的

2019-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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