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海 | 炉火未熄
叶海，宁波市原住民，喜文墨，偶有作品散见于报刊及各网络文学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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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近的幸福
秋阳刚攀上尖岭，真真。我们跨过短短的玻璃
栈道，溪声就淹没了中村
白石桥将暮色拱过来，真真。并坐在小溪旁
我是萤火虫，举杯饮下的薄凉
有厚厚的暖。真真，当你握紧我插在裤袋的手
大山里的夜如此崎岖。盘中的那双
溪鱼能否找到回去的路？真真，打开远光灯吧
缘着溪水的皱纹，缘着高速公路上
逆向而来的行道树，真真。九峰很近了，更近的
是幸福，离你我只有八十一公里。
木马，或者其它
那个胸藏甲士千万的人，潜入特洛伊
细菌多无辜啊
谎言游荡在原野——在你的躯体上。小亚细亚
你说，是神蒙蔽了你的双眼
烽火，一次次燃起。褒姒或海伦
又有什么关系
铁蹄践踏，战矛横飞。绳索下绑着妇孺和孩子
“由神赐予的，神将收回去……”
那是高烧后，显微镜无法放大谵语。
爱情，这带刺的致幻剂
由一个吻，将无数的病毒浸透你的肉体
这也是“圣战”
沙场上，巨木制造了神迹。生活中，误会
可能缘自一个喷嚏
而后，泪水会飞。公园里，那匹马会插上翅膀
“一切，以美的名义……”
旧抵针
一枚抵针，已经光滑，接近扳指
祖母用它来纳鞋底
时光锥进去一寸，祖母就用它抵挡一分
直到暮色
磨平这密密麻麻的小坑
直到落日的光斑，再一次映上这块碑石
昏黄中，用旧的铜圈
在宿周岙的山路上，又一次，缓慢地滚动
过阿育王古寺
放生池里，一只鳖抬着头，侧着
望向天空
而天空，一大早就落在池中了
浸在水里，白云
就会特别柔软。更轻柔的
是我的身影
一靠近池塘，观天的鳖就沉下去了
连同那朵白云
祝福
都说十五的月亮到了十六
更圆。那么，今天落下的桂子是否
比昨晚更晶莹，芬芳一点
错过祝福的人，总有很多借口
因为琐事、病痛
或者大意。反正是错了，也没法改
若你未曾原谅，那人就在阳台作揖
天上的明月如此皎洁
像你的善良，不计较他偶尔惫懒
只写上这么几句。酒酣之后，散步回家
你当抬起头，望见
漫天是他的祈祷，悬挂在夜空
九月
是谁驯养了连绵的白云？湛蓝深处
鸽哨盘旋而上，清澈
嘹亮。九月的灰鸽子，系着明黄
的丝带，飞向更深邃的
梦乡。那里有我的昆亭，土壤黝黑，百姓善良
梯田上下，都栽种了葵花
从滩涂归来，赶着掉队小羊的人。渔篓里
装着辽阔的海洋
打水漂
挑一枚石子，不大，也不能太小
要轻薄些，最好是片状
大了，入水即沉。小了，就飞不远
若是有幸选到，合适的
轻，且薄。而挥动的手势
又恰好，贴着水面
石片就会连续跳跃，带起剔透的水花
涟漪荡漾，一圈，又一圈
仿佛你我的童年。在记忆
的池塘里，翱翔
夜未央
夜渐深，时针仍在挖掘
一下，又一下。这口古老的井，越来越深
秋风吹过井栏，就会有几片树叶，飘下来
沙沙地，在赭红的石板上。
那声音就像牛，在入睡前反刍。一些往事
就忽然丰腴了
就像秋水一般月光，漫过井口
这井是姚家井。
就像挑水的少年，早已走远。而钟摆摇落
的星子，偶尔，还在井中荡漾
思量
在松红居的池塘养条锦鲤。雷雨来临时
会不会跃起？回到银河
去云萼山拣一块石头。这是夏末，若斧凿交加
或许也会璨然绽放？
放下剃刀的人，不再收割、惦记。仼面颊荒芜
随稗草疯长，或者不长。这样很好
松手的刹那，清风抚过黄泥岗。明月照见
三谐亭，照见举杯的丁哥
酒醒后的芬芳，和正在沏茶的我。照见乌岩水库
波涛粼粼，仿佛什么也不曾，思量。
中元辞
每年这天，母亲都会备下十二杯薄酒，十二盘
寄托寓意的菜式。点三柱香
二根烛，烧大盆纸钱
诺，敬请享用吧，祖宗。以及
那些迷失
在旷野，终日游荡的先人
叩首是必须的，祈祷也是。几句
低沉到尘埃里
的祝福，都是真的。至少
在她脱口的刹那。秋风正吹动
即将熄灭的香烛
而冥币的余烬飘起，仿佛恰好。有人路过
秋意
入秋以后，草木皆有燥意。有的面目潮红
咳几声，便点燃了暮云
若是烧得久一点。斜坡上挂满即将融化的铁柿
烤焦了树叶，只剩下三五片。黄褐不均
仿佛疲惫的中年汉子，刚收拾好棉花
拄立在田头，抽上几口旱烟
萝卜炖肉
要等霜降之后，再去挑个不空心的萝卜
清脆、甘甜，转了滋味
要选块五花肉，肥瘦相宜
就不会腻人
要将它们分别入锅，先煮至半熟
沥去涩气和多余的油脂
然后，用文火慢慢炖吧，时间要久一点，就像你
我的爱。哪怕要耗尽一生
有赠------致雨倾城
1.
一个人怕热，时过立秋，仍不停流汗
收割了晚霞，将镰刀一甩
华北就下雨了。雨不大，也不小
就像西风催落的四季桂。
2.
一个人看月亮，秋雨一般的桂子，落在池塘
池水就漫出来了
漫出的是祝福
——漫过江南的枫叶,他的祝福七彩斑斓。
3.
一个人，肚腩贴膘。在南方打着蒲扇
挥汗，就想去唐山。
半夏
那人离开后，她在庭院种了半夏
一生已过了多半的人
须学会止咳、祛痰，让自己的心跳不再加速
这很容易
一株久病的植物，长得像良医惯用的笔
也懂得以秋风脉诊
用清半夏催眠，自从那人离开。种在庭院
的半夏
就渐生凉意。佛焰花结青白籽，她为自己添衣。
卷柏
每次去沉葛岙，我都会到岩皮上寻找
山的额头又多了几分褶皱
没人打柴了
荆棘也长得特别快。我是说，比暮色长得更快
奶奶。我找了很久
有一次，我甚至寻遍了整个十八盘
每个长青苔的岩皮
都找不到。奶奶，其实我明白
你回不来了
就算我翻遍人间，找到那株还魂草。
黄梅访荷
在植物园，你说爱着荷，并俯下身
去吻那粉红、米白
和嫩绿。你手中的伞倾斜了，真真
而黄梅爱着仲夏
斜斜的雨滴打在小花伞上，打在轻颤的
莲叶上，真真
这时，你的头发湿了。多像花缸中的莲
闭上眼，等清风吹斜花香
这糯糯的香，落在你的眉头。真真
你的眉间有浅愁
在这梅雨微斜的午后
说梦话
入睡前说：大部分，晚安！
还有一小撮醒着，就像那株泡桐，雷劈后
整个都焦了，看上去
除了右手
这条枝丫，用来开花——
做梦吧！给谁一个拥抱，谁的夏天？
整个，都是浅紫
小谣曲（悼念）
轮到我为你唱了。这一次，你躺着
不出一声
彷佛真被我沙哑的嗓音催眠
我带了绿豆糕
橘子和枣，还有你舍不得抽的好烟。一年
就来探望一次
我割草、扫地，然后坐在边上陪你。直到
你再次睡去
直到春风翻卷，落花以及灰蝴蝶
夜大雪，眠觉（悼念之二）
雪来敲门时
我刚醒来
头上带着中年的烟灰，从大梦一场里
推开窗。昏黄的灯光照见
白茫茫
诺大一片。雪还在下，如你淡淡的问候
我伸出手，接住这一朵朵莹白。故人
握着这沁凉
像是当年，你夜半来访
炉火未熄。我有残句，恍若浊泪三行
一行给春雪
另一行给炉上，尚温的茶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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