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杰·索木东 | 大地深处的回想
刚杰·索木东，藏族，又名来鑫华，甘肃卓尼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藏人文化网文学频道主编。著有诗集《故乡是甘南》。现供职于西北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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抚慰
膝下的泥土已经松软
墙角的几株紫斑牡丹
开始慢慢发芽
抑扬顿挫的诵经声里
已经可以，完全放下
所有的悲伤和思念了
三年之后，暖和的老木屋里
仍能感觉到父亲的抚慰
擦拭这面铜镜的时候
就看到了您熟悉的面容
这一刻，我突然明白
已经无需，再去窥探
岁月深处的秘密了
春雨
玉兰盛开在清矍的枝头
那是春日献给天空的杯盏
雨露洒落在温润的晨曦
悦耳的鸟鸣就会破窗而来
这一切，正好适合
让我们握起轻盈的笔端
而如果，没有沙尘
弥漫在北方。没有倒春之寒
让四野的幼果跌落地头
如果，无法清晰地看到
苍穹里燃烧着的那个黑洞
我们又该，拿什么
驱散内心深处的无明？！
地耳
白色的海螺向右旋转
据说就能，止战，弘法
吹响吉祥圆满的大安谧
这个春天，一场又一场大火
吞噬着青草初生的山冈
纵使有再多的鲜花和祈祷
一样无法坦然面对
接踵而至的一个又一个告别
北方的天空一贫如洗
植在城市表皮的那些花木
在春雨里，继续绽放
乍暖还寒的美意——
这些年远离泥土，稼穑难成
纵使再给我一双黑色的耳朵
又能如何，用心聆听
大地深处
真实的回响
注：地耳，蓝藻界蓝藻门蓝藻纲念珠藻科。生于草丛，长于雨润。性凉，味甘，有清热明目、收敛益气之效。
短章
一灯如豆，尚能照亮晚归的路
无名之火足以烧毁漂移的魂灵
梨花白里的圣哲面带春天的微笑
我们觊觎的青铜岁月早已无迹可寻
我们惧怕的这个暗夜依旧如此漫长
记梦
我梦见，百鸟归于温暖的北方
鲜艳的翅膀，倦怠于
河流途经的村庄
我梦见，万年的古象
依栏而居，躬身穿过矮矮的笆篱
青铜般的骨骼，时常发出
饥饿的鸣叫
我梦见，紫色的青稞俯于河畔
你阻止我们，采撷的欲念——
“父亲说过，丰收的季节
更要爱护四野的庄稼！”
我梦见，年幼的孩子
早已成年。他不愿回到
一缕炊烟牵念的
寻常巷陌
我梦见你，面容模糊
一轮薄薄的月亮照在背上
宛如那些，无法详述的过往
鸢尾
——致诗人阿信
虎的纹身又被深度模仿*
在高处的甘南，你所钟意的
秋天，也会随着季节一路褪去
山脚下涌出的，这汪雪水
潺潺流经明月的窗台
寓居的城市，鸢尾如期而开
那些猛虎般的心事
深藏于叶脉柔软的根部
那些猛虎般的心事
深藏于，蛱蝶
薄薄的翅翼
大开大合，天地之间
我们已经度过明媚的春天
也必将看到，繁花落尽
那枚白色的右旋海螺
就在藏烟的山坳里
轻轻吹响
*此句引自阿信诗歌《秋意》。
壁画
——致诗人何满
我们穿过熟悉的校园
去看那些流落海外的敦煌
去看那些，从远处归来
早已陌生的地方
想一想时光过得也够慢的
我们聊到的那些人
大多还都，健在人世
我们看到的这些残片
尚且能被，完美复制
把佛和菩萨的面容
拍给高原上的友人
你说，在即将回去的岭南
有一位擅长工笔重彩的女子
旧日的桌凳暴于风雨之中
露天的窗台，就显得有点局促
而我们学会告别，好像
也才是这几年的事儿
把酒杯收起来的时候
河面上的月色，愈发
安静了下去
春蚕
对万物的忧虑总是如此不切实际
比如，关起门来
听你讲述一个杀人的故事
比如，骤雨初歇的午后
让少年放生这只落水的虫子
比如，听自天而降的雹子
再次击穿千疮百孔的大地
还比如，整个四月都在看你
一遍遍蜕去陈旧的衣衫
深藏于化蝶的梦里
我远离泥土，不事稼穑
早已模糊了每一个节气
和每一个黎明，都需要
脱口而出的那些颂词
夏至
金色的手指，羸弱，有刺
偶尔也会有细碎的花朵盛开
宛若先父仓促的一生
大地上到处都是青春的葳蕤
这该是五月最欣慰的事了
我的亲人们，也将陆续迎来生辰
给家人添上一些鲜艳的衣衫
给陈旧的生活，换几件牢靠的家什
夏夜里就溢满了槐花的香气
金色的手指，羸弱，多刺
仍会有花不时盛开，然后衰败
这又将是我，仓促的一生
喜鹊
那个码头早已关闭了
黑黝黝的水车，立在岸边
尚能把浑浊的黄河提到半空
那些需要灌溉的土地
深藏于水泥之下
犹如我们的表情
故步自封，依旧不愿
给夏日披上过于鲜艳的衣衫
这杯茶早已寡淡无味了
惟有，那只喜鹊
还在草地上跳来跳去
所有的，似乎都可以这样
一直安谧下去了——
水流在水里，无声无息
风吹在风中，无痕无迹
四月
整个四月我都在做同一个事情
拍下您曾经喜欢的繁花似锦
然后悄悄删去
整个四月，我都在做同一件事情
从学着忘记您开始，慢慢琢磨
人世间的断舍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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