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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炉·芦根 | 你需要和大山相认

窗户 送信的人走了 2023-01-11

阿炉·芦根,四川彝人,喜欢口弦、天菩萨和向天坟。

本文已授权 

你需要和大山相认

 

你负担太重,

需要和大山相认。

一次次进山,

向荆丛报告你的血型。

 

你每天走向深谷,

大山缝在绿大氅上的兜,

一直敞开。

 

你从陡峭的皱褶翻出虱子一样翻出

一小片竹林。

你捞取的模样多么像

坚定不移的膜拜。

 

你只是矮矮地挂起那张稀有的笑脸,

就已逼迫竹林,

交出了一筐笋子。

 


下山

 

坡路在下山的时候,辫子一样散开。

失控的羊群,

需要很多路加以扭转和引导。

 

黄昏的太阳朝辉煌的羊水紧绷了臀。

羊群朝膻味的竹圈松绑了蹄子。

 

总会在路上

遇到相宜或者不宜的标点符号。

我们把羊群赶到打场地上。

 

讨价还价的句子里,

运货车开动成一个铁质的感叹号。

羊叫声是个尚未成型的问号。

方向盘、车轮、贩子瞪圆了的眼睛、打场地——

却是真正的句号。

 

我们卖光羊只,随后下山。

另起一行。



飞虫


夜深灯火熄,寻常人家。

轻风自我用于在人间透气的窗隙侧身进来,

那指尖又凉又柔,恐怕是

从哪位下夜班回来的主妇手上借来。

我从被窝胡乱摸出手机。把时间

竹席一样卷回三十年前,

摸出来的必定是弹弓或者木陀螺。

在追逐和抽打之下,

那些飞窜和旋转多像拼死一战,我们笑了。

我打开手机,仿若打开深夜的人间。

看见一些朋友仍在快递生命,仍在

房间里面的指尖上流浪。几只飞虫

趁机扑向屏幕,我立即

关掉光明,如关掉人世的入口。

 


他是化装的妻子

 

他早上六点起床,因为那是他妻子

每天醒来的时刻。七点半之前,

她会为丈夫和孩子备好早餐,而现在

他为妻儿做好了这件事。

他接续着妻子的日常,八点半之前

出现在菜市场,买回妻子买回的菜品,

带叶的蕃茄,湿漉漉的青菜……哦,

今日刚好第七天,

该给老烟鬼续上一条了——谁也不知道

他是化装的妻子,为此他狡黠地笑了,

更可信的是他的笑容里竟然已经浮现出了

妻子的笑的成色。自从妻子离去

谁要是试图去帮助他,他就会大吼大叫

现出披头散发的原形,只好远远避开,

让他的不幸自由自在——

 


我的隐退全世界都装不下

 

用木碗盛放诗歌,

像小时候厅堂木桌上

那碗唯一的肉。

 

不同时期的我

一一入座,

我们将

推选谁发布那两个字呢:

开动——

 

“尚有余力,则阅读荞麦。”

吃完后,

那人一边用兽皮袖口抹嘴,

一边狼似的自言自语。

 

我反穿着衣服。

即便仅仅是替阿达

擦洗屠具的时候,

才这样

穿上他的衣服。

反常之事

从小为之。

 

我不忍心说

这是退步而去,

当我正面朝你走来。

 

你太小,

我的隐退全世界

都装不下。

 

山风撕掉月的上唇,

星星不发一点声。

 

我常常被寂静惊醒,

常常被嘈杂之声吵睡。

 


老农夫的心事

 

时令漫长,我有一首关于庄稼的诗歌

急于送达秋天。土地尚未出苗,

谁也不知道老农夫播种了什么,

他捶打着腰背

转头看着从土地边飞驰而过的车辆

发出痛苦的呻吟,使人不忍心

正面揭开他的伤疤。

土层阴沉的表情拒人千里,而锄头,

你问一下它回一下,总是一个叹词。

为了获取种子的名字,我被迫去请教肥料。

大哥,你这是又去滋养谁呀?

啊,亲爱的诗人——

——他摇摇头说——我自己也不知道

将去助长什么啊,在我还能看到天日之前。

 


我的窗前

 

我的窗前是它的大楼的小部分背后,

是一堵围墙划分给空间的空间。

几棵植物替我

分秒不停地用全身丈量它。

让我想起仆身在地的他,

用可怜的臂展一次次丈量刚刚到手的土地。

当他以为空间和植物属他独有,

在我的目击下,

它们已经成为我的风景,没有通过犯罪。

界边分清了彼此,

围墙未能突破自己的包围。

它一面朝向我,一面朝向别处,

用顶上簇立的碎玻璃思考尖锐的话题,

并将思想分派给围墙两边。

我用脑袋将它拾起,把整个窗前分割成句,

豇豆一样挂在某首诗的构架上。

我坐在窗前,风霜雨雪、落叶和鸟鸣、

阳光和花香偶尔飘来

围墙后面的生长和寂灭,

如风吹悬挂的豇豆,如风干。

                     


古遗址

 

我们首先测算死了多少人

留下多少后代,再从

服饰的花边花瓣上算出族别

从彝族到汉族到白族——最后才算故事,算

多少件故事,怎样的故事,怎样的主人公

才能排出如此之大的废墟。那段时间

我们死了,把自己算死在古遗址的梁柱上

而古遗址活了,活在我们的故事中

因为,我们把自己活着的故事

算在了死者头上。

 


霓虹

 

我曾用尽一片黄昏

端详

一块石头。

如今,那块石头

怎么看都

有别于石头了。

 

我又去端详鱼,

不多时,

我已经叫不出

她的名字了。即便她

反反复复

吐出钓钩般的诗句。

 

我不敢细看你,

即便是细部,

比如

新鲜的玉米粒

和花瓣上的彩晕。

 

我会看一眼,

眨一眼,

以保全粮食和花朵

它们的

原貌和功能。

它们在你身上

获得丰收和芳香!

多好啊!

 

而当你将明眸

白昼的天空般对准我,

我是否早已成为那个

经不起端详的人。

为了我是我,

为了我是你的我,

我将躲闪一生,

如霓虹,如霓虹,霓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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