綦戈（山东）：前中国国家乒乓球队教练，林昀儒专职教练，心怀赤诚，心无旁骛，专注于所承之事｜2021年度对话乒坛人
对话綦戈
綦戈
张宁：您好！綦指导，很高兴能与您聊一聊您目前为止的乒坛经历与人生历程！
綦戈：您好！张宁。我也很高兴接受这次专访，回顾曾经的岁月，并与大家分享。
张宁：首先，我想请您与我们分享一下您与乒乓球之间的缘分？
綦戈：好的。大约是在我六岁左右的时候，受家庭影响，我父亲是牙科大夫，他很喜欢让孩子们打乒乓球。家里姊妹七人，我最小，上面有三个哥哥和三个姐姐。三姐和二哥都是当时惠民地区的单打冠军，所以，我也就自然地打上了乒乓球。
张宁：原来如此。
1989年綦戈（二排左一）任山东男一队教练
綦戈：我姐姐恰好在当时的惠民地区担任乒乓球教练，所以我就跟我姐姐去了体校。经过两年多的刻苦努力，在省里的少年比赛和少年集训中，因成绩优异我被选入山东队。在此期间姐姐也尽全力教我、帮我，所以我得以迈出人生的关键一步。
1976年底，綦戈入选山东省乒乓球队，1987年底结束职业运动员生涯。1982年至1987年的五年间，他以主力队员的身份参加了所有国内重大赛事，最好成绩为全国团体亚军，单项成绩虽未能在大赛中进入前八（录取名次），但在山东省队打翻身仗的82、83年间，功不可没（在重要赛事中拿二分）。
张宁：在山东省队期间，您曾有哪些难忘的记忆 ？
綦戈：进入山东省队以后，我一直十分刻苦和执着，几乎每年都被评为训练标兵，有朝一日能够做出一番事业报答父母和哥哥、姐姐的帮助，是我当时的心愿！在少年甚至是成年之后，虽然取得了不少成绩，但仅限于和身边的队友相比。山东队的成绩在我们那批之前，排名还是比较落后的。
张宁：嗯。
綦戈：那时生活困难，刻苦训练之后的伤病，比如我的肩伤因为医疗条件差，只能靠个人防护。训练方法很多也不科学，有些技术也走了弯路。当队友取得优异的成绩自己成绩不理想时……那种滋味现在想想也会难受。
张宁：理解您当时的感受。
綦戈：现在的队员条件太好了！各种资讯、视频都能看到，什么先进技术、训练方法手段也都能学到。回想当年，我的运动员生涯可以用八个字来形容：壮志未酬，寂寥落寞。1987年，全运会结束后，我直接接任了山东男一队教练工作。当时我还有一个心愿，希望未来能有更大的施展之地，实现人生的价值。
綦戈：“作为教练员，我想我的优点一是执着，什么都不想，只钻研技、战术；二是思路好，灵感、悟性高，这得益于自己丰富的执教生涯。我曾教过省队、国家二队男队女队，专业队，业余队，成年人，小学生，一线二线，教过团练也教过个练，教过外国队，也教过台湾队。” 这些经历，都潜移默化地提升了綦戈指导的执教水平与能力。
张宁：初到日本，您适应当时的生活吗？
綦戈：刚去日本时，感觉最大的落差是在国家二队有好的后备力量，而在日本，学员的年龄和层次参差不齐，来自各行各业，有小学生，中学生，高中生，还有社会人士，学习乒乓球的目的也都不一样，有的是为健身，有的是为参加比赛，有的是为眼前的比赛等等，所以需要我想办法在培养各种类型打法上去尝试各种训练方法。
张宁：嗯，可以想象。
綦戈：而且需要身体力行，所以自己现在回想起来，也是对自己的一种历练和对各种打法的熟悉和掌握，日后在教学中形成了自己的执教特点。
綦戈与福原爱合影留念
张宁：所以那一时期，对您的执教能力是一种打磨？
綦戈：是的。所以在我以后的教学生涯中，能很从容地教授不同类型打法的运动员。有一句话，各行各业最好都能有基层的工作经验，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张宁：是的。
綦戈：其二，刚到日本时语言不通，风俗不懂，有孤独的感觉，我所在的日本乡镇有点闭塞。在此期间，我在日本的同事都尽全力帮助我，有人请我吃饭，有人给我送些生活的必需品，也有人过年把我请到家里…… 总之，在日本六年多的时间里，感受到了日本朋友对我的关爱和帮助，至今记忆犹新！
张宁：乒乓球运动对现在的您而言，意味着什么？
綦戈：我从事多年乒乓球事业的感受是，竞技体育让人生命力顽强，能提高抗击生活困难的能力，即使是在病床上，我也常联想到比赛，告诫自己即使输也不能手软。球磨人，人磨球，人球合一，进入中年后，生活逐渐呈现多彩局面。也许老天爷看我不容易吧，包括曾经怀才不遇等，所以让现在的我有了实现自我价值后的成就感。
张宁：为您感到高兴。
2000年9月，綦指导回国执教。2001年1月至2003年任山东鲁能男队教练组副组长，期间培养了张继科、江天一、杨晓夫、孙剑飞等队员，并亲自把他们送入了国家队的大门。2004年，他任山东鲁能女一队主教练，同年7月因疾病而不得不暂时终止教练员工作。经过一年半余的手术、放疗、化疗，2006年上半年担任女二队教练至2014年止，期间他所陪养的队员顾若辰、刘铭、崔雪聪、范思琦陆续进入了国乒一队、二队。2014年3月，綦指导离开了俱乐部，于同年5月赴台湾休养，教学为辅。
通过与綦指导的交流，我感受到了他是一个率性、耿直的性情中人。綦戈：“ 我不喜欢领导面前一个样，领导走后另一个样的人，我喜欢表里一致的人，也认可人应该依靠自身的能力立足于社会。”
綦戈：我于2000年9月回国，2001年任鲁能男队教练，抓训练，最主要的还是抓队伍的作风建设，励精图治三年，队伍有了突飞猛进的提高。三年后，因成绩突出，被当时的总教练曾传强提拔为女一队的主教练。当时我依旧夜以继日的工作……但7月不幸被查出直肠癌，不得不暂时中止教练工作，开始了漫长的治疗过程。
张宁：您在接受手术治疗的过程中，一定有许多难忘的往事，是吗 ？
綦戈：是的。当时我住大约20平米的单间，一张床，一个电视，感觉每天都很漫长。刚做完手术时身上插了四、五个管，不能说话。俱乐部的领导、同事，特别是我的队员都去看我，因为不能刮胡子，不能洗脸，与之前的形象有所差距，所以女队员看到我时，都哭了，我心里也挺不舒服。
张宁：可以理解。
綦戈：队员们，男女二十几人打车到济南西郊肿瘤医院看望了我好几次，几十公里的路，每次都带着鲜花，或花束、花篮，屋里摆不开，就摆到走廊上，这让当时的大夫、护士很感动，他们说：你是一个让人感动的人，这么多人都来看你！
张宁：嗯。
綦戈：当时有个俱乐部的副总经理还曾趴到我耳边说：兄弟，好好活着，你今年才41岁，你如果死了，老婆孩子还不知道是谁的呢，挺住啊！哈哈，话虽糙，但理不糙。接近一年半的放疗、化疗、各种辅助治疗，确实非常痛苦，但还是要活下去，再难受也要忍住。当时随时有生命危险，因为一旦癌细胞转移，就可能复发，所以会对自己在生活上严格把控。人的命，天注定，能活到今天，也算是老天爷对我的眷顾吧！
张宁：您的坚强，也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綦戈：治疗一年半以后，我感觉身体好一点了，又回到鲁能俱乐部，向时任总教练尹霄指导提出申请，想回俱乐部再干教练。他看我身体虚弱，先安排我在二线，以便于我身体的恢复，我十分感谢尹总的关照和体恤！我对尹霄教练不光有上下级的感觉，更多的是亦师亦友的情感 。
张宁：嗯。
綦戈：还有一件事是，我生病的消息传到日本后，我曾在的球队包括学生家长共同筹集资金40万日元，并派人专程从日本送到济南，对此，我也非常感动。
綦戈：因为那些来自国内、国外的关心，也让我恢复了对生活的信心。
张宁：也是大家对您的认可。
綦戈：2014年3月，为了继续恢复身体，毕竟年纪也在越来越大，便选择了病休。同年5月，我去台湾宜兰休养，休养之余，因好友柯维佳教练的认可与引荐，我开始教小林，也是一种缘分。
柯维佳与綦戈
綦戈：运动员是最有资格对教练员的水平作出评价的，因为是亲历者。现在社会人文素质提高了，物质之外人们也开始追求自由，平等和民主了，这是好事，比如现在有些年轻人没有施展的舞台，会去寻找更好的机会。当然必须在能解决温饱的前提下。
张宁：嗯。
綦戈：现在在中国80后，90后，00后这些年轻人身上，我们很少看到贫穷的影子，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所以他们中的很多人综合素质也超过了前辈，相信中国的软实力再过十年，就真的可以和发达国家平视了。
张宁：是的。因为少年强则国强！这么多年以来，作为教练员，您的幸福感，源自于哪里？
綦戈：我大半生的教练生涯中，感觉引以为傲的就是自己教过的队员经常会问候自己，或者是回来看望自己。用他们自己的话说就是：“綦导很难忘！” 想起这些，我会有莫名的满足感，这可能就是桃李满天下的感觉吧！
对于知性、有良好心理素质的林昀儒，我听闻过一些不同版本的描述，但綦指导陪伴过他的成长，所以他的讲述，能让我们真正了解林昀儒在生活中是一名怎样的运动员 ……
热爱生活的林昀儒
张宁：2020年，林昀儒代表山东魏桥俱乐部参加了中国乒超联赛，并与队友协力配合最终获得亚军的好成绩。您作为陪伴他7年之久的教练，能否与我们讲述一下生活中的小林是一名怎样的动运员？
綦戈：好的。我教林昀儒是从2014年5月开始，那时他13岁，发育比其他小孩可能晚两岁。特点是，手感球性好，落点意识强。其实，现在回想小林的成才，也是歪打正着。
张宁：为什么这样说？
綦戈：小林小时候练步法，打摆速，包括多球因体能较弱练不长，所以天天会练发、接球，教他拧拉，教他发高抛。而且每天练七八个小时，有时他父母看着我们练习，都睡着了，练到晚上近十一点，也很正常。所以，练就了他过人的接发球拧拉和高抛发球。
张宁：原来如此。
綦戈：除此之外，我觉得他能有今天，还有两个方面：自己特喜欢乒乓球，没事就看乒乓球的视频，就像一个爱好者一样着迷，兴趣是最好的老师。
张宁：是的！
綦戈：其二，他有超长的自控能力，特别是对情绪的把控，比一般的小孩儿要好得多，自我管理能力比较强，所以他在大赛当中很冷静。而且，能够每临大事，有静气，好多年轻的队员，甚至是大队员，在遇到大赛时往往吃不好，睡不着，但他在这些方面，有超长的本领，能够遇事不慌。
张宁：难能可贵。
綦戈：是的。当然，这与他的家庭也有关系，他爸爸也经常教导他，再就是他从三年级开始，就是自己请私人教练教学，没有去体校学习乒乓球。所以一直到今年他20岁，基本上都以家庭为主，他的整个青春期也都在父母的呵护下成长，所以心理非常健康。小林这种队员，家教比较好，爸爸是大学老师，妈妈是中学校长，属于书香门第之家，一家人知书达理，不会让教练为难，即使有分歧，他们也不会让别人难堪，情商很高。
张宁：由此可见，小林父母的情商与素质确实很高。
綦戈：通过教小林，现在的我对学员过早进专业队也有了不同的看法（当然，我的看法不一定全对 ）。有时我会和国内的教练，包括家长们交流，人在18岁之前或16岁之前离开父母，没有树立正确的人生观价值观，可能会学会不良嗜好，如抽烟、喝酒等等；在队里，有大队员欺负小队员的现象，对心理会产生不好的影响，可能会影响一生。弊多利少。因为我13岁进入山东省队，所以有切身体会，当然，那时也是时代的问题，现在社会进步了。小林这样的队员，身上几乎没有不良嗜好，这对他以后的发展，会有积极的作用。
綦戈：小林经常钻研乒乓球技术和战术，所以我虽然现在只抓训练，但是比赛前根据对手的情况，也会给他布置战术、准备，比赛结束后我会给他做赛后小结，现在网络发达，通讯也方便。
张宁：那么，我想请您与我们分享一下，您曾为他布置过的战术准备？
綦戈：好的。比如，在2019年4月7日，我为小林布置的对战奥恰洛夫的战术准备：
采访结束时，綦指导对我说：“ 人的成功，回头一看，都是命运。” 在长达半个多世纪的岁月中，他历经过不同的苦辣酸甜，包括生死，所以，我想我懂他说这句话时内心的感受。
师者，传道、授业，他丰富的执教经历、人生阅历以及对生命深刻的感悟，无疑，都是他为人师者的财富。
在这篇采访截稿之时，窗外的春花正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 韶光无垠，生机勃勃 …… 祝福未来的綦指导平安、幸福、健康。
张宁：感谢您真诚的分享！作为晚辈与倾听者，我很荣幸。代我问候您的家人，乒友，以及小林和他的家人。
綦戈：好的，我会转达问候！
张宁：最后，对祖国各地的乒坛人，您有哪些想说的话？
綦戈：借这次专访的机会，首先，我想感谢在我之前的人生岁月中，真正关心、帮助过我的朋友，亲人！然后，我想说，无论大家与乒乓球有什么样的机缘，从事着什么样的工作，都能通过它获得不同的收获！
（ 文字核准 | 陈永志 ）
往 期
（ 点击标题可进入相关内容 ）
记亚残会冠军王睿（四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