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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记 | 苏斐:最后的市井生活

苏斐 新三届2 2021-01-28
 
作者档案
本文作者


苏斐,1953年生于合肥。1970年初中毕业于安徽芜湖一中,七二届芜湖一中高中。毕业后十年学过工做过代课教师,1982年考上公务员,1985年电大不脱产毕业,1984年进入省市森林警察序列,从警18年,2002年机构改革时提前退休,时为二级警督警衔。退休后出国带外孙,同时陆续发表短文小说等千余篇,笔耕不缀。


原题
八十年代
最后的市井生活






作者:苏斐



什么叫市井生活?必须得有口井,对不?

八十年代,芜湖东内街32号大院大清监狱里,我家住的那排平房北头有一个水井,周围用青石板和水泥铺成有七八个平房的样子,是大院住户的好去处。


我家是1979年搬进32号大院的,直到九十年代初搬出大院,十几年来这个水井一直在使用。那时候尽管家家户户都安装了自来水,但无论是从经济角度(省下自来水的费用),还是方便角度(八十年代初洗衣机还没有流行),这个天然水井有着不可代替的好处。大院子里面的七十二家房客,都喜欢到水井边淘米洗菜洗衣,一天到晚棒槌声说笑声不绝于耳。

斜对门的老H家老婆是个过日子的好手,在水井边一边收拾小鲫鱼,一边说起今天的鱼市行情:活鱼二三两大的要3、4毛钱一斤,我这刚死的才2毛多钱一斤......隔壁老L的老婆X说道,晚下市时一把兜更划算。

这两个50岁左右的老妇人最喜欢较劲。

紧邻的X是个地保,每家每户的隐私,哪家哪户是做什么的,哪家男人花心在外搞女人,哪家成分高,哪家劳改过,哪家文革被批斗过,都一一道来给我听,实在是噪呱得很。当年我才二十几岁,要考学校,要带小孩,还要上班,根本没那个闲心!我那耳朵就是穿风耳,闲言碎语这边进去那边出来,连个痕迹也没有,若是有个箩筐,就怕十个八个也装不下大院子里的那些传闻杂碎。

说到这里,想起红楼梦中贾宝玉说的:“女孩儿未出嫁,是颗无价之宝珠,出了嫁,不知怎么就变出许多的不好的毛病来,虽是颗珠子,却没有光彩宝色,是颗死珠了,再老了,更变的不是珠子,竟是鱼眼睛了”。嘿嘿!不论过去还是现在,老妇女们都很讨人嫌。

妇女们是这井边的主要角色,但三伏天在井里冰西瓜,打水浇院子,摆放凉床,基本上是各家男人的活。运煤基是男人的活,每月眼看到煤基要烧完了,就要去借板车,到煤厂去买煤基,七八里的路还要一个个搬上搬下,是个重体力活。经济煤每家凭煤球票供应,一天3个煤基,如果晚上没封好煤炉,多烧了一个煤基,到月底可就惨了,所以破碎的经济煤球煤灰都要收集起来,赶天晴去院子里占地盘做煤球。那时候还没有双休日这一说,一个星期只有星期天一天休息,买米买煤洗衣洗被单,忙得跟打仗似的。


烧煤基做煤球的日子大概延续到九十年代初,随着瓶装液化气问世才一去不复返的,那时候我家已经搬出大院了。

1980年审判四人帮时,整个院子就老m家有一台12吋黑白电视机。


老m 夫妇是干部,生活条件不错,可是夫妇俩为人有点各啬。后院住着老m女儿的老师飞飞爸爸,他实在想看审判实况,厚着脸皮晚上到他家也只敢靠着门看了一会儿,老m竟然翻脸说男老师不应该到女学生家,飞飞爸闹了一个大红脸。头天晚上的事,第二天井边就议论开了,院子其他住户也就不敢去蹭看他家的电视了。

井边的故事多了去了,这厢衣物洗好了要晾晒吧,门对门之间的2排住户在狭窄的空间里为晒衣服生出层出不穷的矛盾,吵嘴打架永无宁日。我家门前几个平方的空间是我家立的晾衣服竹竿,门对门姓Z的妇女也就视作是她家的了,稍微迟一步她就晾晒上了,隔壁邻居如果晒上衣物她是一定要开骂的。

姓Z的妇女约莫40来岁在纺织厂上班。这妇人是一悍妇,完全不把她那个矮小瘦弱的男人放在眼里,那男人不到1.6米原来是监狱看守,好歹也算是个干部,可姓Z的一发起怒来,经常拎小鸡似的打骂他。Z经常靠在对门跟我说,三年困难她在乡下差点饿死了,现在她什么都不惜护,唯独见不得浪费粮食,吃饭时饭粒掉下地,她会本能地捡到嘴里,三年困难真是饿怕了。

水井边经常听到邻居们议论这女人,说她那方面要求特别强,男人早就不行了她就偷人。她在纺织厂工作经常上夜班,那么累的工作难为她还有这么强的兴致,说到这里,她们窃窃私笑,言下之意,她们没有那方面要求,正派!我原以为这些家庭妇女是在乱嚼舌头至于嘛,可是有一天水井边传言四起,说她和一个五十多岁的厂长在床上弄得正欢时,对方突发心脏病当场死在床上了,没想到这个龅牙女人真捅出大事来,她的大嗓门消停了好一阵子,死者家属大概觉得没有面子不再深究,这天大的事也就这么过去了。

Z的隔壁住的是姓W的某公司夫妇,那时外贸经济条件不错,女主人八十年代中期花三千多元买了一个冰箱,那时的三千多元肯定比现在的三万多还要值钱,一直舍不得用,用塑料薄膜蒙起来,当个摆设,几年后发现冰箱坏了,里面的金属件都上锈了,水井边的女人都很快意,看你拽啊!

W夫妇所在的公司后来还爆出天大的事故新闻。外贸公司当时火的不行,不但奖金高福利也高,公司有钱就自己盖楼做宿舍,可是分房分不下去,那些当领导的没打算让普通职工都能享受分房,工人们也不是好惹的,闹了几个月房子也分不下去,最后领导加上中层跑到合肥,租酒店偷偷整出分房方案,那些开会的人都有了自己满意的房子。可是在回芜湖的路上汽车出了车祸,公司的领导加中层一锅端全部死亡。L说她们公司的工人高兴得放鞭炮庆贺,说是天意。

W家隔壁是H家,H是公安局的干部。据说H的哥哥在北京外交部工作,是中国驻某国的武官,乖乖隆地东!这在小地方可是不得了的关系,我家一墙之隔的紧邻老L提起就酸溜溜的。八十年代开放初期,H家常来安徽师范大学的美国留学生,H的老婆老护士在水井边洗菜,准备星期天包饺子招待美国留学生,在当时是很有面子的一桩事。

终于有一天紧邻老L家也来"外宾"了——媳妇家的台湾亲戚。

八十年代两岸开始恢复交往,家里有台湾亲戚的从文革时的“特嫌”一下子变成香饽饽,传说那些回大陆省亲的台湾老兵,都给大陆亲戚们带金首饰带电器,有台湾亲戚的人家无不翘首盼望。老L媳妇家的台湾亲戚来大陆,虽然是拐了几个弯的亲戚,老L硬是要请到他家。头天院子里就传遍了这个消息,一家人为准备菜肴忙得比过年还要隆重,临到贵客就要进门,临时又决定加个老母鸡汤,对于平时俭省的七口之家来说是算破费得很了,媳妇家的台湾亲戚走了,老L到我家来说,台湾客人只给孩子们每人1美元,嫌荤菜多太油腻,想吃蔬菜等等,老L有点失望。

姐姐单位的小青年xxx,他虽然从来不到水井边,但妇女们也把他的根底一一刨来嚼舌:他的母亲是教师也是寡妇,把独生子养大赶上上山下乡,后来上调到搬运公司修嗵嗵嗵(三轮车),他母亲把这监狱一间房留给儿子,跟老情人结婚去了,也算尽力了。

记得这个年龄与我相仿的年轻人长得很帅,又勤快又有教养,人品很好,可惜单位太差,找对象有点困难。他知道想找我姐处对象是不可能的,还是经常帮我家做事,灯泡坏了电线短路,招呼一声就来,孩子他爸一看到他脸就挂得老长,老虎钳子都不帮忙递一下。没奈何,谁让他是小工人呢。

若干年后有一次在街上看到他骑三轮车送货,企业倒了,为了养家糊口(他后来找了个工人结婚,生了个女儿),他成了苦力,我们这一代人中,大部分人的命运都是如此。
 
这口井的用户除了紧邻这几家,前后院的何止七十二家房客,当年没有闲暇问别人家的事,几箩筐的故事就不一一赘述了。院子里不止这一口井,院子公共厕所前还有一个废弃的水井,用土填埋了。邻居告诉我说,文革时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劳教(院子曾经是少管所),受不了罪,趁人不注意跳井自杀了,所以把那口井封了。听得我毛骨悚然,十三四岁的孩子犯了什么事要关押?不敢深想下去。
 
不但院子里原来有两口井,我家院墙后面的巷子还叫井巷。
 
井巷的历史悠久,早在清康熙十二年(1673年)编修的《芜湖县志》中,就有"井巷"的记载,并标明"在叁府衙右",距今至少有三百多年的历史。离井巷不远处就是“儒林街”、十里长街。

“儒林街”始建于北宋时期,至今已经有一千多年的历史了。
 
清代吴敬梓写《儒林外史》,其中一章写“范进中举”,就取材于芜湖陶镛的故事。过去,这条街可谓名副其实的商业、娱乐一条街。  说评书、唱大鼓的,唱“倒七戏”(庐剧)的、耍把式的、卖艺变戏法(魔术)的,卖跌打损伤膏和蒸大馒、包子、大饼的,还有摆小人书摊子的,应有尽有。儒林街48号的“雅积楼”是明代戏剧家汤显祖完成传世之作《牡丹亭》的地方。
 
十里长街建于明万历年间,距今有400余年历史,是芜湖最古老的一条商业街。它东起花街,西至中江古塔,与青弋江平行相伴,首尾约七里,号称“十里长街”,三十年代著名女演员兼作家的王莹在她的自传体《宝姑》一书中有详尽的描述。
 
长街里遍布百年老字号,芜湖张恒春药号,与北京同仁堂、长沙九芝堂、杭州胡庆余堂同享盛誉;赵云生剪刀铺包括菜刀、剃头刀也远近闻名。还有胡开文笔墨店、天宝银楼等,都在当地名重一时。
 

长街最后一段青石板路,车轱辘的沟痕犹在

 
现在井没有了小巷没有了,很多老字号也不见踪影。儒林街、十里长街都在1983年以后,被房地产开发拆了毁了,取而代之的是钢筋水泥大楼,我们这个三线城市,住宅楼从小高层11层现在发展到30几层。
 
最近听说芜湖古城改造即将完工,满心欢喜地跑去看老房子,结果看到的是非驴非马的全国旅游点一个面孔的所谓古城,找不回那些消失的巷子和我家门口的水井,看不到穿街走巷的磨刀汉子剃头挑子,再也听不到敲梆子卖馄炖的卖白兰花的带着拖音的悠长调子,类似清明上河图那样的市井生活可能永远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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