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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剧剧目为何越来越少、“冷饭常炒”?

许思言 梨園雜志 2022-07-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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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追忆往昔京剧全盛时期,领衔曲苑,雄视剧坛。那时流派纷呈、争奇斗异,大有千姿百态、目不暇给之势,足证流派愈多,则该剧种愈兴旺发达。目前京剧处于有待振兴阶段,强调学习继承流派的重要性、进而提高、发展流派艺术,原是非常必要的。不过近些年来,在学习、继承问题上,路子愈来愈窄,而且形成了一种谨守一派的习惯势力,这就很不利于京剧事业的向前发展。

 

 去年上海报纸刊登观众小杂文,讽刺京剧舞台上老演那么几个戏为“老三出”,的确切中剧目贫乏的要害。观众的指责是公允的,“老三出”者,无非极言其少,当然不是说只有三出。


 我们不妨平心静气地统计一下,方今京剧舞台上乐演不疲的戏,到底是哪些呢?旦角为《玉堂春》《红娘》《凤还巢》,老生为《失空斩》《文昭关》《辕门斩子》,武生为《挑滑车》《三岔口》《伐子都》《武松打店》,武旦为《挡马》《盗草》《虹桥赠珠》,老旦为《钓金龟》,老旦与净行合作为《断后龙袍》《赤桑镇》,生旦对儿戏为《坐宫》《武家坡》,生净对儿戏为《将相和》《除三害》,群戏为《群英会》《甘露寺》《法门寺》。看来,各行不外乎自己的“程咬金三斧头”。这些戏固然都是具有相当的艺术魅力因而能流传久远,但冷饭常炒,即使“饕餮专家”,也为之大倒胃口。说实话,依靠“老三出”,振兴京剧是吃力的。


裘盛戎、李多奎之《赤桑镇》


 自恢复传统剧目以来,各大流派常见的戏还剩多少呢?


 标榜梅派者,“看家护院”的好戏,大型的剩《穆桂英挂帅》《凤还巢》《生死恨》等,折子戏无非《醉酒》《别姬》《宇宙锋》(如《玉堂春》之类,各派均演,不计在内),这几出戏,确是梅派精品,无奈长演,也失其号召力,何况有的戏,在旧日是吸引人的,可今天观众要求日高,则势难餍足众望。如《凤还巢》近年上海贴演,观众踊跃的景象,已属“明日黄花”。又如《霸王别姬》,上半部结构本来就松散,加上目前几乎成为各剧团的流感症——四梁四柱不齐,因而截头去尾,只剩舞剑自刎这场精华部分。

 

 号称程派者,大致徘徊于《锁麟囊》《荒山泪》《六月雪》《春闺梦》之间。《锁麟囊》固为程派王牌戏,屡演不衰。几与旦角必演的《玉堂春》相抗衡,但此剧要用上七个丑角,一般剧团哪里办得到。《荒山泪》唱段精绝而场子较冷,观众不易接受,且对该剧本有公式概念的微言,以“票房价值”而不敢多贴。相比梅派,则程派剧目数量尤为短缺。


程砚秋之《锁麟囊》


 以荀派挑梁者又如何呢?《红娘》是“头道菜”,此外为《勘玉钏》《金玉奴》《霍小玉》《红楼二尤》,几十年中保持上座纪录者为《红娘》,至于《勘玉钏》《霍小玉》里的荀派表演艺术,固属玲珑剔透,然终以剧本结构未臻完美,观众数字比之《红娘》未免相形见绌。

 

 至于悬牌尚派者,剧目不多,人才也少。一九七九年,笔者应上海电视台之约,编写介绍四大名旦声腔艺术录相的稿件时,梅、程、荀都有代表性的演员,唯独尚派找不出传人,只好付之阙如。上海爱好尚派的观众,仅是偶然在荧光屏中,欣赏到天津杨荣环的《福寿镜》《银屏公主》。那出载歌载舞的名剧《昭君岀塞》,在上海销声匿迹已二十余年。

 

 四大名旦如诗坛之李杜,素称大家。他们当年拥有大量剧目,难道止于上述寥寥几出吗?他们对青衣、花衫、刀马的传统戏,几乎是无戏不会,堪称腹笥淹博,昆乱不挡。他们的传统剧目,谁不数以百计,新编私房戏,谁不拥有几十出之多;而今之号称某派者,又继承宗师衣钵中的多少剧目呢?如果仅仅是搬演各自宗师晚期演出的剧目,乃少数中之少数,戏路岂不是太狭隘了吗?


四大名旦之合影


 如果当年四大名旦没有雄厚的剧目基础,又何能组班挑大梁,驰聘长城内外,泛游大江南北呢?目前有些雄心壮志可嘉,实力基础欠厚的挑梁者,依恃“老三出”,又何能独挡一面呢?

 

 再以老生为例,与旦角比,剧目更为贫乏了。


 近些年偶尔一遇的麒派剧目,不外乎《四进士》《追韩信》《刺媳》《跑城》《别窑》《打严嵩》等少得可怜的几个,而原先麒派撒手锏《清风亭》《赵五娘》《鹿台恨》《六国封相》《战宛城》《大名府》《临江驿》《生死板》《一捧雪》《伐东吴》(前黄忠后刘备),私房戏《董小宛》《香妃恨》《徽钦二帝》《文天祥》,更有“另有一功”的《桑园寄子》《打棍出箱》等等,数以百计的剧目,其中思想性健康、艺术性高乘的也复不少,何以踪影全无呢?假设今日有位年富力强的麒派老生问世,若单凭《追韩信》少数几个戏,能领衔剧团打天下吗?

 

 马连良的传统戏及新编剧目,数量虽亚于周信芳,但也属于洋洋大观的流派。今之称号马派者,传统戏以《借东风》《甘露寺》《苏武牧羊》为多见,新编戏《赵氏孤儿》《十老安刘》耳。

 

 马氏生前著名的《白蟒台》《王佐断臂》《十道本》《胭脂宝褶》《串龙珠》《羊角哀》,相逢难再。《春秋笔》还是今年六月份电视台播放马长礼的录象,上海观众才看到。试问,马派老生如果仅挟创始人百分之几的剧目,欲求巡游南北,征服观众,恐怕左券难操吧?


马连良之《羊角哀》

 

 此外如言派,传人不多,剧目不过《卧龙吊孝》《让徐州》几个。高派仅存《逍遥津》《斩黄袍》《辕门斩子》。凡一剧团当发现某青年有一条高亢嗓时,即培养他唱高派,也只在这三出戏上兜圈子。高庆奎也只有“老三出”吗?他的与《逍遥津》同负盛名的《哭秦庭》,不知缘何争议而搁浅,令人费解。


 去冬战友京剧团莅沪,某夕贴《失、空、斩》,因饰诸葛亮者突患喉炎,临时换人演《哭秦庭》,海报贴出,戏迷蜂拥而至,演出效果是一句歌罢一掌声。为什么有此盛况,阔别三十余载的戏,难怪观众趋之若鹙。


 通过此事,足证宗于一派,也须掌握该派较多的剧目,花样不断翻新,免使观众久看生厌。高派岂止《哭秦庭》为观众所喜爱,余如《赠绨袍》《豫让桥》《浔阳楼》《苏秦张仪》等杰作,幸非“争议”之例,何以不教不演,长期积压仓库,听任霉烂而不惜乎?难道它们已成高庆奎的殉葬品了吗?


高庆奎之《哭秦庭》

 

 还有个汪笑侬的汪派,汪氏能自编自导自演,是位才学渊博的戏剧家。当年南方舞台盛行他的剧目,脍炙人口的有《马前泼水》《哭祖庙》《受禅台》《党人碑》《刀劈三关》《骂阎罗》《献地图》等,唱腔做派,各具特色。


汪笑侬之《哭祖庙》


 解放后在上海,纪玉良于一九六二年演过有六个反二黄唱段的《哭祖庙》,宋宝罗于一九八二年唱过《受禅台》,何玉蓉于一九八三年上过《马前泼水》后,返南昌恢复《刀劈三关》,仅此而已。据闻解放初期,北京曾有人一度整理过《骂阎罗》,未悉有否上演?这个流派,无人传,无人学,无人演,似稀有的珍贵动物,涉临绝种。

 

 至于杨派,人数不少,南北都有,业余学杨更多,就影响论,南方比北方较风行。杨宝森本人能戏倒不少,靠把戏如《定军山》《珠帘寨》《南阳关》,做工戏如《一捧雪》《打棍出箱》《卖马》《打登州》《乌龙院》,来上海时常演。晩期由于患痼疾,不耐动刀动枪,遂精雕细刻于十出左右的“安工老生”戏,如《碰碑》《清官册》《洪羊洞》《骂曹》《探母》《寄子》《捉放》《大探二》《失空斩》《伍子胥》等。杨派传人不学其靠把、做工戏,而模拟以其晚期安工戏,舍宽路不走而走窄路,剧目焉不越来越萎缩,致失观众新鲜感。


杨宝森之《定军山》

 

 以上仅举生旦行当各流派的例子,可以看出,凡青年专攻一派,必导致剧目走进窄胡同。实践经验已告诉我们,青年学流派,往往注目于创始人晚年因体力不够,而不得已浓缩于少数几出代表作之中,甚至有的人,避繁就简,图逸恶劳,那是万万要不得的。


 我们必须看到这一点,随着岁月推移,人们的理论水平不断提高,也许原先认为有问题而争论不休的剧目,到头来迎刃而解了,或有缺陷的剧目,一经整理妙手回春,化腐朽为神奇了。那时,你如果漠然觉知该剧中的表演绝技,只恐怕水土流失,悔之晚矣!

 

 为了摆脱时下京剧舞台“老三出”的窘境,我认为青年学旦者,宜青衣、花旦两门抱,还要兼攻刀马;学老生者,靠把、衰派、安工皆能,谭余麒马并尊。则旦角不至被讥为“捧肚子青衣”,生角也免遭时人哂之为“歌员”了;学武生须长靠、短打左右逢源;学大面当变更“十净九裘”风气。苟能如此,则“老三出”的局面就会改变,而你们挂头牌、挑大梁的壮志得酬矣。


 (《戏剧报》1984年第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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