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谈《武家坡》：“意识不健全，虎头蛇尾，早有彻底修正之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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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家坡》是生旦合的一出红戏，无人不唱，但灌成唱片的可不多，我见到有王幼卿、尚小云等三数人，剧词各有不同，搜罗到手的几个脚本，也是面目各异，今天把我所见到的剧词，综合起来，作一比较观。
尚小云本。在生唱罢“本利算来二十两，不曾还我半毫分”句后，旦白“你就该问他要”，生白“无有也是枉然”，旦白“啊，军爷腰中带的何物”，生白“防身宝剑”，旦白“你就该杀了他呀”，生白“杀人岂不要教我为军的偿命哪”，旦白“难道就罢了不成”，生白“有道是善财难舍”……
尚小云
此段王幼卿本为“本利算来二十两，并不曾还我半毫分”，旦白“你腰中何物”，生白“防身宝剑”，旦白“杀了他也该问他要”，生白“杀了人岂不要偿命么”，旦白“难道这银子就罢了不成么”，生白“只怕要出在大嫂身上了”。
高庆奎、王幼卿之《武家坡》
京戏考本为：旦白“你就该问他要”，生白“为这几两银子，岂不伤了弟兄们的和气”，旦白“你腰中何物”，生白“防身宝剑”，旦白“难道说这银子就罢了不成”，生白“有道是善财难舍啊”。
这三本比较起来，各有长短，尚本前后都晓畅，惟“有道是善财难舍啊”一句，不大好，这句是王本“只怕要落在大嫂身上了”来得强活，有这一句，轻轻地转入正题，底下过营讨债，逼出王氏宝钏，才得紧凑自然，“善财难舍”句，有点松懈，在这要点题的当儿，非用单刀直入、一针见血的手法不可；王本在生说出本利都未还时，旦接着就问“你腰中所带何物，杀了他也该问他要”等句，接不上去，太生硬了，他只说欠债未还，何至就要他杀人，此处是该多问一句，问明他确实无钱可还时，再教他杀了他才可，且“杀了他也该问他要”一句，也不甚好解，此处疑系灌片时故予删节，但这样删法也要不得，京戏考本，生曰“为这几两银子，岂不伤了弟兄们的和气”，旦接着就教他杀了他，更属要不得，他正在要好，说几两银子不算什么，弟兄们的交谊要紧，你突然就教他杀了他，这真是岂有此理，此处是尚本来得入情入理。
程砚秋、谭富英之《武家坡》
尚本生曰“哎呀，你看他将这笔账推了个干干净净，有道是汗哪，呃要出在病人身上哪”，王本为“好个夫债妻不管，只怕汗出在病人身上啊”，京戏考本为，“只怕这汗少不得出在病人的身子上哪”，这有一个抄本是“你倒推得干净，只怕这银子么要出在你的身上哪”，此处各本都差不多，比较是王本圆浑干脆些，尚本虽曲尽情事，究嫌松懈，京戏考本也不简洁，抄本太直白，王本用比喻是来的含蓄些。
尚本“我与你年少夫妻就过几年”句，这“年少”二字似不合情理，比较的以王本“风流夫妻过几年”稍觉妥当些。
尚本，“这锭银子三两三，奴家不要无义的钱”，要不得，太酸气了，王本京剧本，都为“这锭银子奴不要，与你娘做个安家的钱”比较生动，试想此时还说什么有义无义，真是豺虎临门，还能谈因果吗？他来调戏你，一言一动，都在对你侮辱，这绝无考虑的余地，有什么义不义，只可干脆的“不要”，转口即恶声相向，最为得体。
言慧珠之《武家坡》
鄙意以为这种错误，与《御碑亭》中的孟月华一样，在碑亭内避雨，提心吊胆，怕柳生春存心不良，偏要说“倘若此人心不正，岂不失却我的贞节名”，意外的欺侮不值得怕，而怕损失了名誉，这是写剧者没有把握住“名实轻重”的意识所致，这种错误，在旧剧中最多，此处不便枚举。
梅兰芳之《御碑亭》
“手指着西凉高声骂，无义的强盗骂几声，妻为你不把相府进，妻为你绝了父女情，既是儿夫将奴卖，谁是那三媒六证的人”，六句通常皆是二六板到底，没见有谁转过板的（梅畹华本亦同），我觉这末尾两句，应该加个身段，转成快板才好，这两句不是指着西凉骂平贵，是呵问军爷，为平贵卖己，已怒火中烧，军爷步步紧逼，确实忍无可忍了，指天骂空，平贵没在面前，尚可细细诉说，及转口向军爷要媒证时，是再不能有忍心性，与他仔细验辩的了，一定是满脸喷火的，但军爷理直气壮，不敢就恶语相加，所以忍而又忍，问他“既是儿夫将奴卖，谁是三媒六证人”，试想这两句话，还有什么委婉的心情，所以应该加个身段，转成快板，斩钉截铁，毫不犹豫才对，不如此，则不紧张，情节是一步紧张一步，唱法自然也要跟着转变，不然唱与做要隔离，不能处处相呼应了。
《武家坡》一剧，意识不健全，虎头蛇尾，早有彻底修正之必要，不过这荒谬的本子太流行了，一时不易纠正，本篇是就通行的唱词唱法，略加商讨。
二十七．二．于长沙
（《半月戏剧》1937年第1卷第3、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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