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达夫忆看京戏:“小便很急,也不愿意站起来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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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与旧剧发生关系,是在民国十一年,担任当时的北大的教职以后。当时的北京大学教授,薪水比较独优,但是生活程度却很低很低,所以每月只领到几分之几的薪水时,就可以上大馆子请客,或上戏院去听戏了。
在当时,和我们同去看戏的,有一位外国朋友,后来他做了溥仪的英文教员,他现在不晓得有没有死,但在当时,却已是四十五六岁的中年人了,他的名字叫庄士敦。这一位先生,喜欢研究中国戏的脸谱,可是像刘备穿了皇袍出来时,他是认得的,而一将长袍皇冠脱去,换上了小帽和短褂佩剑出来的时候,却又不认得了。
一代名伶,如老谭、刘鸿声我不及聆教(老十三旦却听过一次),但孙菊仙、龚云甫、陈德霖、双处、德珺如等,我都是看过听过的。
郁达夫
像德珺如的《叫关》,是在他死之前一二年听的,他虽则老了,戏目上也被排在第一出,但他的嗓子,却还是十分的脆,决不是朱素云、姜妙香之流,所能及得来万一的。
至于四大名旦,梅畹华、尚小云、程砚秋、荀慧生(白牡丹),在当时的剧界并不十分叫座。人气最旺的,自然是小楼,其次则几个后起之秀,如余叔岩、谭富英、马连良等,而最后杰出的郝寿臣与侯喜瑞,却对听众更有比四大名旦以上的迷力。
王幼卿、筱翠花、尚小云、梅兰芳、程砚秋、荀慧生之《五花洞》
在北平听戏多了,才晓得配角齐全是顶重要的事情,譬如小丑及开口跳之类,南方是不十分被重视的角色,而在北方,却也有专家。
有一次黎守卿于元旦日,在总统府宴客堂会戏,我自元旦午后六时起,直听到了第二天的早晨九时,戏目很长,而北平的全数名伶,一个也不漏地都被招请了去,甚至老女伶如仙灵芝之类,也被招请了来。而编目的人,又是剧界的老手,我只举一个例出来,大家就可以知道一斑了。譬如那一晚的重头戏之一的《四郎探母》带“回令”,主演者是梅畹华与余叔岩,萧后是陈德琳,六郎是小培,关官是马福禄,丫鬟是诸茹香,宗保是朱素云。这不是我理想中的编制,想当年同时在参加这堂会的人,现在未死的总还很多,是可以替我作证明的。
梅兰芳之《四郎探母》
我的看京戏,当以这一次最为美满,弄得小便很急,也不愿意站起来走开,一则恐怕座位被人抢去,二则也怕失掉了听一句戏的机会。
其后一直在当时还叫做北京的北平住了好几年。不消说也时时去听戏。北平每年当旧历过年,封班以前,总有一两晚集大成的义务戏上演,大抵是为救济失业和老弱伶界中人而演的。剧目虽也和前一次在总统府的堂会时差不多,但人可挤得很,坐位也不舒适,所以我顶多只看到半夜就得跑掉。记得有一年,也是在这样的一晚封班义务戏里,全部人马都是反串,如梅畹华唱黑头,董俊凤唱青衣之类,而这一晚我却因为买票失去了机会,终于不能饱享那一场眼福。
事忙,没有好写,就只一简述这一点游冶的经验,算作交卷。
(《南洋商报》1941年5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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