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鑫培:“儿孙没有我的嗓音,怎能传承我的声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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鑫培谢世,业已多年,继起乏才,可为怆叹。闲居无俚,追忆鑫培声容之绝,杂书一二,用消长昼。
鑫培声调之妙,言之者多矣,至其作法之深造突奥,则更有非笔墨所能尽状者,即如晚年常演《空城计》、《碰碑》各剧,做工之精细,已入化境。《空城计》之羽扇,非若他伶之必扑胸前无须离者。升帐斩谡时之步骤,尤非他伶所能接武。《碰碑》“惊梦”时之做派,二场出场时之形容边徼严寒光景及弯弓射雁之摩挲老眼之神理,《碰碑》一场,拂碑迷目、卸甲丢盔之生动,在在足使人赞叹不绝。
《四郎探母》谭鑫培饰杨延辉
此外若《击鼓骂曹》之骂张辽,戟指侧目,仿佛视见其人。《御碑亭》之王有道,念“这算是哪一道”句,神情悲郁,白口如吮而出。夫人登车后,挥泪以送,徘徊瞻顾,若有余痛。《状元谱》第一场,先转面向内叫板,念“陈门祖先哪”,然后转过场来立而唱西皮原板“张公道三十五”一段,入情入理,尽善尽美,其研究之深邃,有如此者,卓然成一代宗匠,信非偶然。
鑫培晚年演剧,清彻平淡,而涵意深远,做工身段迥不犹人,而气完力余,老而益壮。前辈风格,岂后生小子所敢望其肩背哉。鑫培诸子,无能亢宗者,或谓鑫培曰:“君身负绝技,何不传之子孙?乃衰老犹强自登场,不太辛苦乎?”鑫培曰:“诸儿皆无我嗓音,安能传我声调。”按鑫培诸子,佚乐无度,鑫培不善约束,乃以无嗓音为饰词,其晚年亦大可怜悯。顾鑫培之嗓音,确是盛世元音,清空天籁,今日学谭诸君畴复具斯嗓音。闻精忠庙壁绘之音之种类,分十三等,其最上等者为龙音虎音,内行人多以鑫培之音当之,则鑫培以此自负,非偶然也。
谭鑫培之《定军山》
票界学谭鑫培者甚夥,唯侗将军能得其神髓,若已故之王君直及后之王颂臣辈,亦皆负一部分之时誉,然皆具体而微,视将军尝乎其后矣。内行学谭以余叙岩、言菊朋较为妙肖,若先故之罗小宝、王又宸则偶有一二仿佛耳。
嗟乎,鑫培绝学,诸子皆不能传其衣钵,而本流嗣响,尚大有人,亦足征鑫培技艺之精妙,有不可磨没者焉。按谭富英嗓音极为响亮,演剧亦极肯用功,论其艺事,在后起者生中实不可多睹。倘能进取不懈,乃祖当日声名不难承继,是则当视其努力情形如何。
(《立言画刊》1945年第35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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