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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界谈 | 薛晓源:线条:中国绘画的元语言

薛晓源 语言战略研究 2022-04-13

2021年第1期

语言跨界谈

书画艺术家谈语言和语言生活


[编者按]中国艺术传统中,诗画难分,更有“诗中有画,画中有诗”之语。诗歌是语言的艺术,语言是诗歌的基石;而在中国画家看来,笔墨、线条等之于绘画,恰如语言之于诗歌。本期“语言跨界谈”邀请到三位艺术评论大家,从诗与画的角度谈谈语言。


本期嘉宾


薛晓源

国际儒联中国委员会副主任

中国人民大学艺术学院特聘教授



线条:中国绘画的元语言



总是有人问我,中西绘画的差异究竟在什么地方。我说在绘画的元语言不同中国绘画讲究的是线条,以线带面,以线带块,以线带体,充沛的线条、丰富的表现力、高华典雅的意境,构成了中国绘画独特而生意盎然的意义世界。


一、什么是线条

世界上并不存在线条。线条是光投射于物体的边缘而呈现出来的物象的轮廓,轮廓因光的照耀而熠熠生辉,仿佛是真实的存在,其实它只是眼睛的一种错觉。线条在中国绘画里不只是标画了物象的轮廓,而且还具有虚实张闭的神奇效果,宗白华先生对此表达了由衷的赞叹。在生活体验上,我们说线条是不存在的,应该虚写,线条的里面的物象是实际存在,应该实写;而在中国绘画里,尤其是在白描中,却反其道而行之,虚的部分实写,实的部分虚写,虚实的张开与闭合在流动的线条中得以展现,物象的气韵自然呈现。宗白华先生在《美学散步》中对线条的认识与理解如是说:“抽象线纹,不存于物,不存于心,却能以它的匀整、流动、回环、屈折,表达万物的体积、形态与生命;更能凭借它的节奏、速度、刚柔、明暗,有如弦上的音、舞中的态,写出心情的灵境而探入物体的诗魂。”宗白华先生认为线条的高华之处在于:写出心情的灵境而探入物体的诗魂。我认为,线条的魅力不仅仅在于描绘物象和人物,而且在于能呈现事物起源的灵境和诗魂,在于通过形象呈现一个充满灵性和情感的内在的世界,也就是克莱夫·贝尔所吟唱的“有意味的形式”。


二、真正的线条是“有意味的形式”

什么是“有意味的形式”?英国艺术史家克莱夫·贝尔在《艺术》一书中如是说:“我把线条和颜色的这些组合和关系,以及这些在审美上打动人的形式称作‘有意味的形式’,它就是所有视觉艺术作品所具有的那种共性。”他还说:“‘有意味的形式’便是我们在其背后可以获得某种终极现实感的形式。这样我们就有理由认为,艺术家们在他们获得灵感的时刻所感受到的情感,其他人在偶尔艺术性地观察对象的时刻所感受到的情感,以及我们许多人在推敲艺术作品的时候感受到的情感,都是同一种情感,它们都是在那种通过线条和色彩显现自身的现实中所感受的情感。”宗白华先生说:“罗丹在万千雕塑的形象里见到这一条贯注于一切中的‘线’,中国画家在万千绘画的形象中见到这一笔画,而大书家却是运此一笔以构成万千的艺术形象,这就是中国历代丰富的书法。唐朝伟大的批评家和画史的创作者张彦远在《历代名画记》里论顾、陆、张、吴诸大画家的用笔时说:‘顾恺之之迹,紧劲联绵,循环超忽,调格逸易,风趋电疾,意存笔先,画尽意在,所以全神气也。昔张芝学崔瑗、杜度草书之法,因而变之,以成今草书之体势,一笔而成,气脉通连,隔行不断。唯王子敬(献之)明其深旨,故行首之字,往往继其前行,世上谓之一笔书。其后陆探微亦作一笔画,连绵不断,故知书画用笔同法。’张彦远谈到书画法的用笔时,特别指出这‘一笔而成,气脉通贯’,和罗丹所指出的通贯宇宙的一根线,一千年间,东西艺人,遥遥相印。可见中国书画家运用这‘一笔’的点画,创造中国特有的丰富的艺术形象,是有它的艺术原理上的根据的。”童书业先生说:“所谓‘抽象化’‘图案化’,都与线条的发展有关。线条的特点,就是书法与绘画紧密结合所产生。线条是绘画,也是书法。而且线条最容易表现个性,人品、思想和文学的意味,都可从中表达出来。由于中国画以线条为最基本的技法,所以产生与之相辅的‘用墨’法。同时笔墨都是书画的主要工具,书画的工具既相同,两者自然更进一步相结合。遒劲有力的线条配合幽雅滋润的墨韵。”宗白华先生强调了张彦远指出的“一笔而成,气脉通贯”与罗丹所指出的通贯宇宙的一根线“遥遥相印”。童书业先生说:线条是绘画,也是书法;而且线条最容易表现个性,人品、思想和文学的意味,都可从中表达出来。杜夫海纳认为:线条不管是曲是直,都赋予运动以一种既定的性质;这种运动已经是精神运动,就像它所证明的时间过程一样。他们所言说的从某种意义而言,可以说是异曲而同工:真正意义的线条可以直观、深度表达和呈现人们丰富的精神世界。诚如黑格尔所说:外在的形式“要显现出一种内在的生气、情感、灵魂、风骨和精神,这就是我们所说的艺术作品的意蕴”。


三、线条的最高境界是吴带当风”

傅强《论敦煌飞天艺术之美》说:“南北朝时期,线条开始成为主要造型手段,流畅的线条不仅生动地勾画出轻盈的体态,而且增强了飞动之势。除了继续用扭转的体态表示飞行外,又着力描绘飘动的披肩、裙带,以展现飞动的轻捷、自如。当时画史上所说的‘吴带当风’,这时的飞天便是乘着当风的‘吴带’,生动活泼地飞翔起来。到了唐代敦煌飞天艺术日臻成熟,简练的线条更富于韵律感,飘带更加灵动多变。人物造型面颊圆润、体态丰腴、动态豪迈有力、神采昂扬飘逸,充分地体现了大唐盛世的审美理想。”无论是宗白华先生提倡的线纹,还是段文杰先生提出的“线描”,以及常书鸿、李承仙、傅强等先生咏叹的“吴带当风”,在这个问题上他们基本上达成了共识:是“吴带当风”的线描展现了敦煌飞天的凌波多姿,造就了敦煌飞天举世闻名的美誉。“吴带当风”的线描为何造就了“飘带”的“风趋电疾”?“吴带当风”具有韵律之美,像音乐一样合着节奏和旋律;“吴带当风”具有绵长之美,虚实相涵,回环往复;“吴带当风”具有悠扬之美,合着风铃与木铎在耳边婉转,不绝如缕;“吴带当风”具有飞动之流美,婀娜多姿,随风飘曳。

“吴带当风”是中国古代人物画表现衣服褶纹的一种程序。此画法为唐代画家吴道子所开创。他画人物,衣带描绘如当风飘舞,富有强烈的运动感和韵律感;他画人物的线条,有速度,有力量,产生了“天衣飞扬,满壁风动”的艺术视觉效果,诚如苏轼诗所赞:“当其下手风雨快,笔所未到气已吞。”后人将“吴带当风”概括为一种技法规范。北宋郭若虚《图画见闻志·论曹吴体法》曰:“吴之笔势圆转,而衣服飘举,曹之笔其体稠叠,而衣服紧窄,故后辈称之曰:‘吴带当风,曹衣出水’。”谢稚柳先生评论道:“他(吴道子)下笔非常迅疾,所描绘的线条,特别灵动与圜转,所形成的衣服形态,也特别显示着飘动的一面,有一种轻飘飘的好像在风前被吹动着的感觉。所谓的‘吴带当风’,正是专门形容他的这一特征的。”

有关“吴带当风”的当下理解和科学解释,可能荷加斯在《美的分析》中的解释能使我们洞悉其中审美愉悦的秘密。荷加斯认为,由波浪线或蛇行线组成的物体是优美的,其中,尤以蛇行线为最美。曲折的小路、弯曲的河流、卷曲的头发、飘逸的衣袂等等,都是优美的。他认为:“蛇形线灵活生动,同时朝着不同的方向旋绕,能使眼睛得到满足,引导眼睛追逐其无限的多样性……由于这些线条具有如此多的不同转折,可以说(尽管它是一条线),它包含着各种不同的内容……蛇行线赋予美以最大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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