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昌,《危险边缘》,20x20cm,布面油画,2019年
李明昌说自己是“一个尚未摆脱低级趣味的人”——他看B级片,打《帝国时代2》,聊天的时候喜欢瞎掰,我们跟他要肖像,他发来的要么是头顶柚子皮、要么是举猫遮着脸,再要么就是假扮龟仙人的照片。但他同时也沉迷宋元绘画,私下写书法(抄的不是名家碑帖或诗词歌赋,而是新闻八卦、郭德纲段子或史书笑话)。他教学,看书,体察现实,咀嚼历史,仿佛自己进入现场目睹那些人那些事。当然,他也画画,从历史的现场(这是一个悖论,然而是一个有趣的说法)截取定帧,就像一个导演或资深的暗房技师那样,涂改、覆盖,引入日常中的人物、动作和姿态,创造出属于他自己的“流动的历史”。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寻找那个核心,“但我发现自己始终接近不了它,有时候失望极了”。那个核心,到底指的是什么呢?是历史的真相?还是绘画的真实?举例而言,新冠疫情肆虐全球,至今未偃旗息鼓,近亿人感染病毒,超200万生命因此消逝陨灭——作为一个艺术家,该如何看待,该如何自处,又该如何创作?这些问题,简直可以聊上三天三夜。而李明昌的想法是,“没有什么比肉身在场更重要了”。相比直接介入社会现场的创作方式,他选择暂时闭合,自行消化,“我更希望通过所有东西内化后的,看看还有什么可以输出”。这种不着急的态度,促使他,有时候甚至是引诱他不断地回看自己的旧作——展览《边境线》中的不少作品,便是肇始于2014年,历经修改至2018年才定稿。观看这一系列,因此别有一种“索隐派”的乐趣:最初的图像是什么?第二、第三……第N层图层又是什么?画家从哪里起笔,又至哪一笔的时候豁然开朗:“觉得画面的气已经通,就不用再画了”。《林冲夜奔》,90x70cm,布面油画,2017年《清末挤奶工》,30x20cm,布面油画,2016年《白胡子军阀》,20x20cm,布面油画,2017年李明昌的绘画不确定,不完整,但我喜欢,虽然说不好为什么。也许是因为熟悉——《林冲夜奔》《清末挤奶工》《白胡子军阀》让我重返历史;但也可能恰恰因为陌生,因为没有任何确凿的证据可以断定上述这三件作品对应的就是北宋、晚清和民国。《阿拉伯之春》,190x170cm,布面油画,2014年《暖色花床》,120x120cm,布面油画,2014至2018年移花接木、指桑骂槐、借古讽今,或者干脆就是把读者搞糊涂……这些未必是李明昌的本意(他的部分画作,例如《阿拉伯之春》和《暖色花床》在我看来简直胆大包天),正如他所说,“我不是历史学家,兴趣不在于考证什么或者得出什么结论”。在我看来,他的绘画,其实更像是一剂“药引子”,导引我们进入历史的五脏六腑,让我们触摸现实的奇经八脉,在时空穿梭中体味生与灭的温情与苦涩。更不用说,就在这一过程中,我们得以看到不可预期的、不可捉摸的绘画的魅力;这种魅力,我们姑且称之为:自由。
以上多半是言不尽意的,乃至是一种误读。所以我邀请读者们进入下面的访谈——听艺术家自己说,可能会更接近绘画以及谈论绘画的核心。另外,我们也邀请读者们看今天同时发布的二条,象外曾经介绍过的艺术家黄周妥就李明昌的绘画写了一篇很好的评述,推荐大家一读。
李明昌 :一个尚未摆脱低级趣味的人,还有进步空间。象外 :学习艺术的过程中,哪些人/事对你产生过较大的影响?李明昌 :《帝国时代2》,玩了好几年,再没长进,让我更想去画画了。象外 :古今中外的艺术家中,你青睐哪些人,或主要受益于谁?象外 :不管是在绘画上还是在广义的艺术范围中,你觉得哪些素质是一个好的艺术家必备的?
象外 :这么多年来,你对艺术的总体观点发生过什么变化吗?李明昌 :一直在找那个核心,但我发现自己始终接近不了它。有时候失望极了。
《清道夫No.1&2》,32x32cm,纸本水彩,2020年
象外 :就刚刚过去的2020年而言,你如何看待艺术和艺术家这一身份?李明昌 :没有什么比肉身在场更重要了。我羡慕身边的一些朋友进入社会现场的实践方式,我做不到。他们是开放式的工作方法,而我的工作是相对闭合的,其实两种都有难度。瘟疫危机里,人易迷失,哪还顾得上艺术家这身份?当消化不了某一重大事件,我是不会触碰它的,容易内伤。象外 :虽然绘画是难以讨论的,但并非完全不可能。你平时愿意/喜欢从什么角度去跟别人谈论绘画?
李明昌 :哈哈,先聊八卦,再谈绘画。通道找准了,好像更容易进入严肃话题。以前聊绘画喜欢硬碰硬,现在谈可能会相对轻松些。先说外部,再谈内部,这是策略,也是兴奋之处。瞎掰很重要,它会带出重要和有意思的线索。《农忙No.1》,50x40cm,布面油画,2017年象外 :从修辞的角度来看,你觉得自己的绘画更多使用了哪些修辞手法,比如象征、比喻、隐喻、对比、互文、排比、夸张、双关、用典、通感,等等。李明昌 :我会回避某些修辞,它们过于文学性,是另一种刻奇,尽管我的画带有某种叙述性。句法如果都能一一对应,画画多没劲啊。我尽可能想办法让自己画得更有意思些,就这么简单。象外 :对我而言,你的绘画中蛮有意思的是对“未完成”和“进行时”的把握:人物的姿态、动作并不复杂,但耐人寻味,他们似乎是为某一个事件开了一个头,但又并没有持续下去的意思。他们似乎彼此孤立,但某些画作之间又能看到关联。你是如何确立他们的姿态和动作的?为什么是这样,而不是那样?你又如何决定在哪一步、哪一笔之后就停止了?李明昌 :这是值得反复讨论的问题。是的,我经常“画不完”一张画,这让自己都颇为费解,这是天性。但这也取决于如何看待一张完整的画——庞贝那些表层剥落的壁画,但今天来看也是完整的。画画这些年,我明白自己饭量的极限在哪里,什么时候饱肚子,套话就是德勒兹讲的感觉的逻辑。我会知道终结画面那一口气或者那一笔在哪里,而不仅仅是把画布填满,或所谓某类细节的深入。通常我有个习惯,第二天起床看,觉得画面的气已经通,就不用再画了,那就基本放一边了,不管它如何“不完整”,一笔也不愿意再动。这也说明头一天的工作密度和动作的连贯性。既然画不完,那就痛快地扔一边好了。《未名物与人No.16》,90x70cm,布面油画,2017年象外 :在某些画作中,你借用了历史的图像,或历史图像的局部——你习惯从什么样的历史资源中寻找灵感或来源?历史的哪些面相(政治、经济、社会、人文、个体等等)对你最有吸引力?可否举例说明一二。李明昌 :记忆是流动的历史,它会出错。这不妨碍我们重新使用那些图像,我比较好奇图像作为一种可视的载体,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故事和集体记忆,我不是历史学家,兴趣不在于考证或者得出什么结论,但人和人交流的媒介也在这些图像里,你无法绕开,而且,使用那些图像的时候,就像是回到历史的另一端口,我在看着现场的那些人、那些事。象外 :同样有意思的是,你在引用这些历史图像的时候,好像只是拿它们当一个“引子”,目的并不在于通过叙事来推导出某个结论,但也并无明显证据表明你是在表达个体情绪。你背后的动机是什么?如果说存在一个普遍性的动机的话。李明昌 :对,引子说得特别准确。我会试着把这些图像串在我的一个整体思路里,调试到最好的角度。而不是你要诉诸画面什么,很可能是画面告诉了我们什么,这是不可能预知的,这是绘画的魅力。知道么,动机就藏在那些将行未行的的动作里。我对非典型的动作比较入迷,它们就是我们的日常。当然,未经改动的动作都不是好的动作,我会对动作有一个下沉式的处理。《温和与劳作No.12》,165x150cm,布面油画,2017年象外 :在确立意象、暗示内容之外,我们同样能在你的画面中体会到明显的绘画性。绘画本身的技和艺,以及在此中可能获得的乐趣和感受,对你来说有多重要?李明昌 :技术太重要,我为什么痴迷宋元绘画就是由于这个原因 ,对我来说就是它们简直就是一个谜:无法超越。象外 :你如何理解“绘画性”这件事?在你看来,什么品质是好的绘画所应该具备的?李明昌 :绘画性应该有自我节制的美德,必须击中你要的那个目标。《边境线No.1 》,70x62cm,布面油画,2014至2018年象外 :你的好几张画都存在覆盖、修改甚至推倒重来的情况,期间持续经年。为什么这样做?对你而言,确定覆盖和保留之间的界限在哪里?李明昌 :我对半成品式的旧作有特殊的情感,几年后重新拿出来的时候,眼睛都是发亮的。它提供了一个上下文的语境,或者说一个断层的差异状态摆在那,陌生,同时鲜活。我会试图去建立这种链接,就是陌生感和熟悉感的同场,这让人异常兴奋,既是破坏,也是一个被唤醒的过程。我很期待。象外 :在绘画所受的训练之外,你的知识/观点来源于哪里?象外 :在你看来,使绘画得以持续、避免画家“江郎才尽”的方法在哪里?象外 :中国传统艺术和以西方为主要参照系的当代艺术,这两者对你有何影响?李明昌 :我更喜欢用当代性这一说法。董源的《夏山图》我怎么看都觉得很当代,包括其他的宋元绘画。我跟几个朋友讨论过,他们并不认同我的说法。象外 :对流行文化怎么看?据说你早年看过很多“烂片”,对荒诞血腥的B级片也颇有兴趣。李明昌 :是的,B级片简直了。流行的挑着来看,我甚至给《复仇者联盟》做过几种类型的武力排行榜,偶尔搜一搜复联迷的讨论,有些竟然把惊奇队长放在第三位,让我有点气愤。象外 :平时看新闻联播吗?看主流官方媒体的报道吗?关注什么样的新闻?新闻/当下的社会现实是否有体现在你的创作中?李明昌 :小时候喜欢看,还是菲利普电视,一种是很怪诞的体验,像催眠,恍恍惚惚,现在想起仿佛穿越。我关注的新闻很多,很杂,社会热点,边边角角。就像之前说的,我很少把当前的社会事件纳入我的作品,我更希望通过所有东西内化后的,看看还有什么可以输出。不能急。《庚子野叟No.1&2》,20x20cmx2,布面油画,2020年象外 :作为一个艺术家,或者说作为一个普遍意义上的人,你如何看待社会责任这件事?李明昌 :一个健康的公民社会需要所有人的发声,即便身体不在场。文亮不是说正常的社会应该不止一种声音吗?你可以选择沉默,至少不要站在恶的一端。哈哈,此处省略一万字……《不良消化》,31x40cm,布面油画,2019年李明昌 :我想换个大工作室,里面挂朋友和自己的画。您说的那两样都需要保持警惕,权力是春药,钱也是。象外 :对不同世代的人群有观察吗?比如你怎么看现在自己教的这些学生们,他们整体上跟作为80后的你差别在哪里?李明昌 :我认同崔健那个说法:其实大家都是同一代人。象外 :如何看待和感受广州这座城市,又如何回望和回忆你的家乡?李明昌 :广州就那样了,特别市井化,适合过日子,很好。我的家乡不管在身体还是心理上都越来越遥远了,这个你作为个体抵抗不了。但另一面它依旧真实可感,它就在那啊。偶尔会梦见家乡。
李明昌 :地表
广州画廊
时间 :2021年1月24日 - 2月25日
地点 :广州市海珠区泉塘路38号十号楼101
地表,地球的最表面。我不是地理学家,只是有一个较为原初的想法,通过绘画去回望一下人们活动的痕迹和某些在场的经验,这些经验,亦是人们通常所讲的第二历史,它具有一定的流动性。对于我,这些视角和质感乃至笔触的补充至关重要,它们像一团巨大的棉花塞入一条空心的钢管,一眼望去极像失焦,但定睛细看却层次分明。绘画不是辩术,不应成为歧义世界的注脚。象外 :关于最近的展览,有什么想说的吗?是否期待“理想的读者”?李明昌 :2019年底看完罗威廉《红雨:一个中国县城七个世纪的暴力史》,之后再没完整看过一本书。电影看得也少,大多数是温习性的,像今村昌平的《梄山节考》,其余大多数时间看美剧,像《法官大人》《曼达洛人》之类,都是消遣,做下背景声音,哈哈。《农忙No.2》 ,70x60cm,布面油画,2014至2018年《弼马温》,90x70cm,布面油画,2014至2018年《对峙》,190x170cm,布面油画,2014至2018年《酋长国No.1》,90x70cm,布面油画,2014至2018年《深挖洞No.1》,90x70cm,布面油画,2018年《未名物与人》,35x20cm,布面油画,2014年《未名物与人》,20x30cm,布面油画,2015年《未名物与人No.4》,20x30cm,布面油画,2015年《未名物与人No.7》,20x30cm,布面油画,2015年《未名物与人No.4》,30x20cm,布面油画,2016年《未名物与人No.14》,30x20cm,布面油画,2016年《未名物与人No.15》,30x20cm,布面油画,2017年《未名物与人No.17》,90x70cm,布面油画,2017年《未名物与人No.18》,90x70cm,布面油画,2017年《未名物与人No.23》,30x20cm,布面油画,2017年《未名物与人No.24》,90x70cm,布面油画,2017年《豆腐作坊》,150x170cm,布面油画,2014年《偷窥与罚则》,120x120cm,布面油画,2014年《温和与劳作No.1》,165x150cm,布面油画,2014年《温和与劳作No.10》,170x150cm,布面油画,2015年《迷人的考古》,90x70cm,布面油画,2015年《迷人的考古No.3&4》,30x20cm,布面油画,2015年《做龟息状》,30x20cm,布面油画,2015年《打谷人》,90x70cm,布面油画, 2015年《清末烟民》,30x20cm,布面油画,2015年《有抒情背景的事件》,30x20cm,布面油画,2016年《被分割的物体》,30x20cm,布面油画,2017年《边缘人No.1》,30x20cm,布面油画,2017年《边缘人No.2》,30x20cm,布面油画,2017年《持续的动作No.7》,30x20cm,布面油画,2017年《谷场上的堆积物》,90x70cm,布面油画,2017年《假寐的,一切都是》,90x70cm,布面油画,2017年《拉布和拉多》,30x20cm,布面油画,2017年《士兵与火石》,30x20cm,布面油画,2017年《田园想象》,50x40cm,布面油画,2017年我们有一个朋友——诗人浪子,最近制作了一批艺术家陈雨(每天握着那支画笔,如同在幻觉中前行)创作的诗人费尔南多•佩索阿肖像版画。我们很乐意为他吆喝一下:这批版画采用博物馆级油墨制作,宣纸画芯绢裱挂轴,成品尺寸134x54cm,画芯尺寸64x44cm,有艺术家编号签名,限量999幅,优惠价699元。
〇
以及 知乎 mono Flipboard 今日头条 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