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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奇马良。

阿改 象外 2023-11-22

👆 懂不懂艺术都能看懂的 象外


©️马良,《你的样子》,2020

本文作品图片由艺术家本人提供

展览现场图片@成都当代影像馆











大概是小学二年级的时候,马良偷偷进入了一幢老洋房

那是青海路上的一排别墅,门上都贴着封条,但其中一扇的门板不知被谁蹬破,刚好容得下一个孩子的头和身。

马良钻了进去。他看见院子里长满比他还高的荒草,下午天光还亮,他于是穿过院子,进入别墅,房门全开着,房间里落满了灰——主人要么死了,要么走了,要么还在等着某天房子被归还,书、信、照片,家当翻倒在地,被打碎的水晶吊灯挂在天花板中央。

每天下午放了学,马良总要进去玩会儿。他胆子大,不怕鬼,甚至还在主人豪华的床上睡过,“被子的表面很脏,但里面是干净的”,多年后他回忆道。

洋房成了马良的私人乐园。他躺在那家人的床上,看着吊灯歪歪斜斜地悬着,雨水在脏兮兮的窗户上留下水渍,窗帘已经发霉——那是时间凝固的现场,记录着一个家庭被冲击毁坏的瞬间。

马良从来没有跟别的同学分享过这个地方,他只是一个人偷偷地去,在那里打发时间——几个月,或近乎一年,直到有一天,破了的门洞被一根新的木条封住,他再也无法进入。

那是上世纪70年代末,或80年代初。日后跟《上海文化》主编吴亮谈起这段往事时,马良还清楚地记得那个空间的细节和氛围。

虽然这个故事不足以成为马良人生的注脚,但它的确呼应了这位艺术家那些充满戏剧性、或荒诞或戏谑而又悲喜交加的作品,它是一个开放的隐喻,弥散着一股微妙混杂的气息:突如其来的浩劫、被摆布的命运、褪色的记忆、徒劳的抵抗,以及一个闯入者据此为乐园,见证虚无,独自幻想,消磨时光


马良在成都当代影像馆。摄影@阿改



1972年,马良生于上海一个戏剧之家。

父亲是京剧导演,母亲是话剧演员,小时候马良放了学,就去父亲或母亲所在的剧场里待着,在后台做作业,然后跟着大人吃晚饭。

父亲的京剧太吵,他因此常去母亲所在的上海青年话剧团,剧团在安福路的一个花园洋房,据说此前是一个著名犹太商人的私宅,花园中央有喷泉、裸女雕像以及露天舞池,他看见剧团里的叔叔们穿着白色练功服,袖子像灯笼一样,他们在击剑,撞击发出“悦耳又让人胆颤的声音”。

在父亲那里,他则看见舞台上的演员随手一甩,就凭空变出一根金箍棒来,在他的央求下,父亲用赛璐珞片(Celluloid Nitrate)卷成金箍棒的形状,接着用热水定型后再掰开,可以卷成横卷握在手里,再往空中一抛,赛璐珞片由于自身弹性就能恢复金箍棒的样子。马良拿着父亲做的这根没有喷漆的棒子,跑到弄堂里,见到小朋友就“啪”一声甩出一根金箍棒,骄傲极了。

由于父母亲的关系,马良刚进小学就被分配到学校话剧组和朗诵组,没多久又被弄到上海市少年宫,成为少年宫话剧组里唯二的两个男演员之一。整个小学阶段,马良读书之外就是演戏,以至于12岁进入上海华山美术学校时,学习美术成为他的“一次逃亡”。



马良,走钢丝的鸟人,纸本水彩素描,2004


1995年,从上海大学美术学院毕业的马良进入广告行业,先做美术指导,继而成为广告导演。他想去做电影,却总和机会失之交臂。熬到2004年春天,他终于下定决心,转行搞艺术。

“我曾经离艺术很远,”接受意大利杂志《Bang Art》采访时马良说,作为一名商业广告导演,他过着还不错的生活,但内心很不快乐,每天深夜结束工作后回到家,他都会打开电脑写电影剧本;他还经常失眠,整夜整夜地想一些奇怪的画面和故事。他的爱人无法理解他为何要让自己陷入焦虑,完全不顾现实生活中取得的成就,也不去享受事业成功的快感,却沉溺在莫名其妙的挫折感中。

“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选择这样生活,”马良说,“这种选择是内心的一种直觉吧,回避它你就会很不快乐。”

继而言之,“艺术是种安慰,是对敏感的灵魂最好的安慰;也是种柔软的毒品,你知道它最终会伤害你,但你无法自拔于那片刻的欢乐,即使这片刻是如此短暂,你还是愿意用一生去交换,为了它什么都值得。”


马良创作的第一个系列,《我的马戏》,上海,2004


然而,他的艺术之旅并非一路坦途。学习美术期间,老师曾当众撕毁他的画,讽刺他对色彩的感觉几乎和色盲一样;等他开始摄影创作,学院派和摄影圈则对他的作品表达了相当不客气的嘲讽与批判。

但正如马良所申辩的,某种程度上,他不是在“摄影”,而是在“做摄影”。按下快门只是创作的步骤之一,构思故事,绘画草图,搭建场景,制作道具,选择服装,调度演员,后期渲染和特效加工……这些环节具有同等的重要性。

孩提时期耳濡目染、少年时代一度抗拒的戏剧,最终还是如影随形,附着在他的创作中,成为他的底色和亮色,成为他的方法论和风格上的标签。

打开马良的官方网站,你会看到从2004年至今的创作井井有条地排列着,41个系列作品折射出艺术家的思想、精神和趣味。

其中的许多与上海息息相关,楼宇、天台、里弄、郊区、洋房……马良仿佛有使不完的精力,将这座摩登都市鼓捣成没有幕布的舞台。


邮差,上海,2004



其中有一些则取景于自然,西北天地广阔,正适宜他不羁的想象。


奴隶和主人,新疆,2005


他显然也喜欢“在路上”,最富盛名的2012年“移动照相馆”项目就是一个明证。




移动照相馆,2012


还有一些作品透露他阅读的趣味和面对传统的立场,如《草船借箭》《二手唐诗》《镜花水月》《故境幽探图谱》,等等,庄者庄,谐者谐,但对形式的把控则充分显示他的美学素养。


草船借箭,2005


二手唐诗,2007



镜花水月,2011





故境幽探图谱,2017

依次为:超度的游方僧、抚琴隐士、做法的道士

请横屏观看



他喜欢繁复堆砌的美感,用艳丽的色彩描画喜感与荒诞,然而近年来的创作似乎多了一些克制,如他自己所说,设计感减弱,摄影性却增加了。


©️马良,《你的样子》,2020



他思考生死、历史、世界等大命题——并不是说此前没有,而是他如今采用了一种更为直截了当的表达方式,不再投喂观众以情节,不再招摇喧嚣的声色,画中即便有人物,他们也不再闹腾,而是安静下来,抽离、疏远、孤独……笼统地说,他们想更恒久地存在下去了

以虚构抵达真实,在这个过程中,虚构渐渐隐退至红色帐幔之后,真实步行至台前,鞠躬,谢幕,与观众轻声对话。

毕竟,马良也快五十了



马良 :私人神话

成都当代影像馆

策展 :钟维兴
时间 :2021年10月31日 - 2022年3月31日
地点 :成都市金牛区中环路金府路段府河摄影公园东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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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都当代影像馆


2021年10月31日,马良个展《私人神话》在成都当代影像馆开幕。10月11日,象外在其布展间隙采访了艺术家,并将对话整理成自述。希望读者们还有阅读的耐心,毕竟,真正重要的话——关于他的梦想、幻想、狂想、念想、遐想……还有待马良自己诉说











马良 / Maleonn


1972年出生于上海,毕业于上海大学美术学院

曾从事广告影片的美术指导和导演工作

2003年起创作摄影至今,于全球各地举办30余场个展







象外 x 马良





Dream is the personalized myth, myth the depersonalized dream.

——Joseph Campbell(1904~1987)


美国神话学家、作家约瑟夫·坎贝尔说过一句名言:“梦是私人的神话,神话是众人的梦境”,我觉得非常有道理。做艺术家其实就是在做梦,所以我们最后把展览名字定为“私人神话”。

这是我第一次在西南地区做大型展览,涵盖了六个系列和一件影像作品,其中有三件作品是2020年疫情前后做的:《上海最后一个骑士》《你的肖像》以及《事关生死的十四行诗》。

2020年4、5月间,我得知一个澳大利亚摄影家朋友因感染新冠肺炎去世了。那时候感觉每天都离死亡很近,所以我就想做一个跟生死有关的作品。


展区A-事关生死的十四行诗


《事关生死的十四行诗》
Sonnet of Life and Death 2020

生和死像是镜子里外的两个世界;扑克牌可以任意转动的上下两端,死之真实和生之幻觉因此相对,生命的诗意尽在这飘忽之间的迟疑和误判里。
——2020年5月马良创作笔记


但因为疫情,所有的助手都来不了,我只能自己一个人在工作室完成这件作品。比如这张,我先放一面镜子,接着在镜子上用树枝搭一座桥,在桥上放一个骷髅头,然后在骷髅头上放上算命先生,又把老照片里的小人儿剪下来,用丝线倒挂在树枝上,最后拍下照片。



拍摄视角👆 VS 观看视角👇

©️马良,《事关生死的十四行诗》,2020


但最后呈现的时候,照片是倒过来的。我希望观众以颠倒的视角看它——空间是错乱的,生命和死亡在镜像两端,会产生很奇妙的诗意。

还有这张,小孩的头上顶着一个兔子的骨骼,倒放之后,就像很多东西在缠绕着这个孩子👇


©️马良,《事关生死的十四行诗》,2020



工作室里有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其中就有四五十个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闹钟。我把闹钟和枯枝组合起来,看起来就像闹钟被磁铁吸在一起,时间就像悬浮起来了👇


©️马良,《事关生死的十四行诗》,2020



展览现场,镜子又重新还原了照片的拍摄实况



为什么叫《事关生死的十四行诗》?因为那段时间刚好在看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中国诗人冯至写的十四行诗我也很喜欢,有几段看了特别感动,机缘巧合下,就取这个名字。

所以其实是拍了14件,但很多都不满意,最后就只留下了这六件。一个人操作太难了,有时候一整天都未必能完成一张——你这边搭好一点景,就得到那边的监视器上看,最后是通过相机的WiFi功能连接手机,拍完一张后,把手机倒过来看才解决了效率的问题。即便如此,拍了好几个星期,也才得到这六张。


©️马良,《事关生死的十四行诗》,2020



你说《事关生死的十四行诗》让你联想到李嵩的《骷髅幻戏图》,其实他这件作品影响了我所有的创作,好多作品中都出现过,比如一个人在玩一个木偶,但空中还有一根绳子在连着他,等等。


【南宋】李嵩,《骷髅幻戏图》,扇面册页,绢本设色

纵27厘米、横26.3厘米,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我年轻时看到《骷髅幻戏图》就大为震撼,原来在宋代我们就有一个画家用这么超现实主义的方式去表现生死了,很“当代艺术”,而且这张画就是一出戏剧,里面有很多隐喻,不仅关于生和死,还透露所在的地方——十里一亭、五里一堠,画中“五里”的字样,也隐喻了生命旅程的意思。









展区B-荒谬之王

《荒谬之王》
King of the Ridiculous 2010

我如此严肃地去开一个玩笑,把所有的时间和热情献给这无边的荒谬,用消磨对抗虚无,这才是我现在能做的最诚实有用的事情。
——2010年马良创作笔记


这次展览也会展出2010年创作的《荒谬之王》。

这个系列我做得特别认真,摄影上面有书法,有图章,图章我还得自己刻,但它其实很胡闹,就像一场笑话,是很荒诞的黑色幽默作品。

那些年有很多国际文化交流的机会,我就带了两件“龙袍”到国外,让我认识的中国朋友或当地外国朋友穿上拍照。比如这张是在一个朋友家的后院拍的,后面刚好有船开过👇


©️ 马良,《荒谬之王》系列,2019-2010



这张,拍摄地是一个景点,一座古堡就在边上👇


©️ 马良,《荒谬之王》系列,2019-2010



这是一个艺术中心后面的小院子,背后是大海👇


©️ 马良,《荒谬之王》系列,2019-2010



每个人的脸都有故事(摄影上有个说法叫“刺点”),我不想让这些人的脸出现在画面里,因为拍摄地西班牙的番茄酱有名,我就拍了好些番茄,再把番茄合成上去——番茄代表西方,龙袍是中国符号,而书法内容都是经不起推敲的,所以我是用一塌糊涂的东西营造出了一个很荒诞的画面。


©️ 马良,《荒谬之王》系列,2019-2010



这个系列曾经进入过世博会西班牙馆;在国外展出的时候,国外观众都说太酷了。那时候自己年轻,可“坏”了,比如有人问其中一张里的“苍天有眼”是什么意思,我就说是“beautiful eyes in the sky”,他们就觉得很浪漫——你看,跨文化交流是有误读的,包括中国艺术家到国外参加双年展,表现西方的东西其实也有很多荒谬之处。


©️ 马良,《荒谬之王》系列,2019-2010



我把这些照片后期调成很艳丽的颜色,这次展览采用了特别的装帧方式:我买了20个福建地区的“千工床”的床头镜框,把里头做成灯箱,让观众有一探究竟的窥视欲望。




做成灯箱的《荒谬之王》,有一种看西洋镜的感觉



这种“千工床”做工特别考究,以前南方大户人家才用得起。最初我通过网上的旧货渠道买了一块床头镜框,当时就觉得要是能买20个当《荒谬之王》的镜框应该很酷,结果跟对方订的时候,人家说一张床才一块这样的板子,你要20块,就得把20张床都买了。你想那些床最便宜的都要六七千块钱,所以只能跟他们慢慢磨,最后还真说服了福建的一个古董贩子,从他那里拿了20块,把18块做成灯箱放在展厅里。

镜框很古典,但灯箱其实是很俗的东西,里面一亮灯,就会消解掉外面古典的感觉,所以它会在作品本身的荒诞感之外形成新的冲突关系,我觉得挺好玩的。


展区B-荒谬之王,展览现场










展区C-你的样子


《你的样子》
Your Portraits 2020

说实话,我不再认识这个世界。人和人之间因为新冠疫情,警惕而疏远。而国家之间也充满了斗争,各种维度的冲突一触即发。用数码相机翻拍一台百年前相机的玻璃投射屏,如同当代对历史的双重审视,投影玻璃上,中世纪的盔甲曾经保护过的那些肉体早已腐朽,而盔甲依然冰冷地存在,谁是螳螂,谁是蝉?谁又是黄雀?人类脆弱如旧,依然矛盾又可悲,道貌岸然也无可救药。那些没有内容物的头盔,空空荡荡,如同人类永恒的肖像。
——马良创作笔记


因为拍《上海最后一个骑士》,我认识了一个全甲格斗俱乐部里的人,他们三十来岁,全是一群永远长不大的男孩,平时做着公司白领、国企职员甚至幼儿园老师之类的工作,业余时间就到俱乐部里训练格斗。俱乐部在上海,架子上摆着二三十个头盔,不是普通的装饰盔甲,而是能用于真正格斗的,每一个都不同,我觉得太好看了,就拍了《你的样子》这一套作品。














©️马良,《你的样子》,2020



虽然看起来像是湿版摄影,其实是我用数码相机翻拍另一台老相机的投射屏得来的。那台老相机的机身大概是1910年的,镜头则是1890年的,投射屏的那块玻璃很脏,但拍出来特别好看。我专门做了一个支架,把数码相机和老相机固定住,然后用数码相机的中距离焦段去拍老相机玻璃屏里的头盔。

盔甲是一个挺酷的东西,它是一个人的武装,有着人的形状,中世纪的那些骑士早就死了,但他们留下的这些盔甲今天的人还在用,我没想到冷兵器时代的东西,到今天忽然变成了时尚。

拍《你的样子》的时候,我觉得世界很乱,国家与国家之间相互看不惯,好像又重新进入了一个交锋的时代。我父亲是一个艺术家,一直想做一出跟司马迁有关的戏,他希望人类永远不要有战争,我小时候每天听他讲,烦死了,后来长大了就发现他这个梦想是不可能实现的,因为人性很糟糕,只要有人存在,一定会有竞争和战争,所以盔甲其实就是我们永恒的肖像









展区D-刹那,现场展出系列的三个章节及拍摄道具


《刹那》

Ksana 2019-2021


按照佛经里的时间计算方式,一刹那约等于0.018秒钟,所以每张照片里都存下了九万九千个刹那,而佛说一刹那又含九百生灭,即世间九百个生命的诞生和毁灭。我用这个方式来描述这个作品,因为我觉得这也是摄影创作的终极阐释:用按下快门的一瞬致敬无垠的时间,用存在献祭所有的消逝,用怀疑交换觉悟,用“我”去映射人世间的一切。
——马良于2021年7月7日


我从2004年正式开始摄影创作,一直拍到2014年,2015年我父亲得了阿兹海默症,我想自己应该给父亲和母亲一个礼物,所以就转而做了木偶舞台剧《爸爸的时光机》,直到2018年才回来搞摄影。


《爸爸的时光机》中的木偶在《私人神话》开幕现场


我是美术科班出身,所以早期摄影创作中戏剧性的东西特别多,我会下意识地在摄影中植入设计、布景、造型,包括被摄者是什么身份、做什么动作,全是导演式的拍法,到《移动照相馆》系列,这种创作方式可以说到达了高峰。但近几年我好像更重视摄影本身了,《刹那》系列的摄影性就强了很多。


©️马良,《落难神祇》,2048x511cm,2019-2021

请横屏观看



整个系列包括四个章节:《落难神祇》《失爱招领》《万物归一》以及《少年之信》,探讨了信仰、童真、死亡和爱情四个主题。这次展出的是其中的三件,另外呈现的由八个箱子构成的装置,是这个作品拍摄期间曾经使用过的所有道具。

最初计划是到山里去拍神像,比如我在福建泉州和厦门等地就看到一些寺庙背后有很多神像,但我发现如果要点香,消防上肯定不行,最后只能在工作室里拍。


©️马良,《落难神祇》,2048x511cm,2019-2021,局部



我把塑像放好,在桌子上插上香,然后在漆黑的房间里点上香,用相机竖构图拍了7张,每一张都曝光30分钟,所以最后成像的时候,香上的火光就连成了一条发光的线。

这些神像都是在网上买的,最贵的1000块钱,最便宜的20块钱,我一共买了200尊,最后拍摄使用的大概七八十尊。牠们已经不是“神”了,我们已经失去了这些信仰。所以拍这个感觉是一场祭奠

拍完神像后,我开始拍我收藏的动物骨骼和娃娃。骨骼代表着曾经的生命,而娃娃曾经是每一个孩子的爱。


©️马良,《失爱招领》,2048x511cm,2019-2021

请横屏观看




©️马良,《万物归一》,2048x511cm,2019-2021

请横屏观看



这个系列的第四章拍的是我年轻时写给一个女孩的情书。分手的时候,她为了表示断绝,就把我写给她的信一起还给我,我那年大概20岁,就拿了一个木盒子把信装起来,然后把盒子钉上,就像一个小棺材。多年后我帮父亲搬家,才发现这个盒子,打开一看,哇,好感动,觉得那时候的自己好清纯啊。


©️马良,《少年之信》,2048x511cm,2019-2021

请横屏观看



我在信中写了自己的理想和艺术之路,因为把理想讲给爱的人听是很浪漫的。这些信也拿来展览了,但我希望大家不要读,太肉麻了。在照片里,我故意用了很暗的光,这些信竖起来看着就像墓碑,以纪念我青春的爱。









展区E-创作纪录片展映


创作纪录片8部,2006-2020
乡愁 Nostalgia 2006
二手唐诗 Secondhand TangPoem 2007 
西游记 Journey to the West 2008
移动照相馆 Photo Studio Mobile 2012
影子是我的情人,心是仇敌 The shadow is my lover, the heart is the enemy 2013
爸爸的时光机 Papa’s Time Machine 2015
刹那 Ksana 2020
上海最后一个骑士 The Last Knight in Shanghai 2020


这次展览也会展映八部创作纪录片,以便观众看到我的工作方式。

比如拍《移动照相馆》项目的时候,我们在一年的时间里集中拍摄了1600个人,近3万张照片,当时有7个伙伴跟我一起工作,拍摄时我们自己要穿上戏服——有200多套戏服可以选,我每天都头戴两个牛角,目的就是让被摄者快速进入拍摄氛围,让他们感觉这就是一次玩闹,一场戏剧,一个狂欢。

因为都是提前约好的,快的话10分钟就可以拍完一个人,每天拍25个/组人,从早8点到晚10点。刚开始觉得很刺激很好玩,但按照这个节奏做一个星期就很疲惫了;我持续了差不多10个月,等项目做完的时候,我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快要“死”了,太累了。










展区G-世界先生的肖像及工作室复刻


《世界先生的肖像 》
Portrait of Mr.World,2019-2020

2019年底,我在工作室里搭建了一个大约30平方的地下室场景。这个没有窗子的空间,堆满了各种杂物,像是一个离群索居者的藏身之处。画中人自闭于斗室,甚至带着呼吸头盔,僵坐或独自下棋,背景堆积如山的物质没有给他带来快感,他看上去脆弱又孤独。我试图用这寓言画面表现这个正越来越充满隔阂的世界,暗喻了某种人类的困境。
——马良创作笔记


2019年底拍了《世界先生的肖像》。我在工作室搭了一个景,就像一个地下室,一个人把自己关起来,头上戴着一个呼吸头盔,身边堆满了像是从垃圾堆捡来的杂物。他看起来脆弱又孤独。

那时候世界一片混乱,我做这个作品是带有一点隐喻的,但没想到一个月后新冠疫情就来了,大家呼吸都不顺畅了,所以这个作品无意间从寓言变成了预言。


©️马良,《世界先生的肖像》,2019-2020



这次展览的策展人、成都当代影像馆创始人钟维兴先生之前到我上海的工作室看,发现什么东西都有,感觉挺好玩的,所以我们用一辆14米长的卡车把工作室的一部分搬过来,还要在成都当地淘一些东西,复刻一个我的工作室场景。


展区G-世界先生的肖像及工作室复刻



我喜欢收集东西。但没什么特别珍贵的东西,穷,买不起;现在日子过得好一点,能买点神像我就很开心了,以前都是去小商品市场买面具,买搞笑的小东西。东西越积越多,但是搬家太多次,从开始搞艺术到现在搬了七八个工作室,每搬一次都是大损失,很多东西就这样没了。

有一段时间,我一年里总有半年在全世界各地跑,所以感觉“世界是平的”,彼此之间很近,但眼见着又充满了壁垒,整个世界又变成另一个样子。所以我搜集来的这些东西,不管家具、器物还是小古董,都有一点遗留之物的感觉,好像突然间变成了一个物证。



《世界》影像拼贴
THE WORLD Video collage 2021

我邀请了30余位我身边的亲人和朋友,将他们手机或者电脑硬盘里有关“世界”这个概念的视频,赠予我作为创作素材,并在网络上发问,得到了网友们关于“世界”的三百余条文字阐释,藉由AI算法,将视频及文字随机组合,由此完成了这个影像拼贴作品。
——马良创作笔记


穿过展览的H区,看了影像拼贴作品《世界》,展览的最后一件作品是《上海最后一个骑士》。



《上海最后一个骑士》
The Last Knight in Shanghai,2020

每一个曾经荣耀,抵死浪漫的骑士,最终都会败给时间的,败给生活的无尽消磨,还有遗忘。这就是人的命运,也是记忆的归宿吧。
——马良创作笔记


我母亲家族是南京人,清末民初,我外公的兄弟在上海做生意,在上海市中心买下一整条里弄的房子。将近100年过去,老人们都走了,那个房子也要被拆迁,有一天我的亲戚给我打电话,问我要不要去看一眼。拆迁前一周的一个晚上我去了,一进那个房间就觉得挺震撼的,脑子里忽然就有了这样一个画面:一个身着重甲的骑士,眼前没有对手,手里没有武器,他就坐在这里,好像在对抗时间和记忆。


©️马良,《上海最后一个骑士》,2020



这也许是一个荒诞的场面,但认识到荒诞、并冷静地看待荒诞本身是一件浪漫的事情。最近我还跟我太太开玩笑说,如果我用搞艺术的脑子去做其他事情,早就赚大钱了,但从我少年时期的某一天开始喜欢艺术,到中年的某一天改行去做艺术,从那一瞬间开始,我已经决定把自己这辈子献给虚无和荒诞了。









马良,鼻青脸肿的少年
厚牛皮纸金粉炭精,120x90cm,2008


我爸妈都是艺术家,都是挺好玩的人,所以我从来没受过什么限制。还记得录像带时代,我爱看美国的恐怖片,又是僵尸又是血浆什么的,特别恶心,但我就觉得很好玩,在想自己能不能模仿这种特效化妆。

那时候我十五六岁,正在上海华山美术学校读书,有一天我爸上班去了,我就用颜料和面,调成皮肤的颜色,然后抹在脸上,一下子抓出一个口子来,接着把翻开的口子涂上红色,看起来就像是皮开肉绽一样。

我妈在剧院上班,每天差不多6点钟下班,我看着还有10分钟她就到家,就在地上撒了好多“血”,然后躺在地上,期待我妈一看到就惨叫什么的。结果我妈回来一看,什么反应也没有,直接就进厨房了,我躺在地上,起来也不是,不起来也不是,特别尴尬。

我年轻时喜欢看书,诗歌、散文、小说都看,也喜欢自己写东西。我爸是老知识分子,他书架上什么三国水浒红楼梦早就看完了,我姐姐比我大11岁,她书架上是85’新潮流行的西方哲学和世界文学。

我十七八岁的时候看了一本书,是叔本华的《生存空虚说》,它对我影响太大了,从此我就变成了一个悲观主义者。很多年后我去查这本书的资料,才发现不是叔本华写的,而是编者将叔本华的五本书拼凑成一本,摘录出来的全是叔本华悲观的哲学观点!

后来我想,我搞创作,搞这些看起来乱七八糟的东西,某种程度上是不是也在对抗虚无?我们这种创作者,就是在创造自己的神话,不是为了让别人崇拜,而是一种内心的需要,就是想创造一个世界,这里头的人物和故事全是自己捏造出来的。

做艺术是一件荒谬之事,但是,就因为看穿了这一点,从此就不做了吗?不,我应该把更大的热情投入其中,而且要把它发展到极端的荒谬。

我做广告导演时的学生,现在拍一条片子的片酬已经可以买一台保时捷,而我放弃了那个职业,为的就是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所以像我们这种人——就是荒谬之王


马良,戴奥特曼面具的男子
厚牛皮纸金粉炭精,120x90cm,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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