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文艺专列”上的爱情、孤独、理想
“乐评专列”上,大红的底色白色的文字叩击人心,生出一段又一段故事和情感。
杭州地铁一号线的乐评转列。新京报记者刘珍妮 摄
文|新京报记者刘珍妮 编辑|苏晓明
本文全文共3030字,阅读全文约需6分钟
►3月下旬,爱情、孤独、理想以文字的形式填满了杭州地铁一号线上的一辆列车。这趟满身通红的地铁车厢,在网络和现实中震荡、共鸣。
午后的地铁江陵站里来了一拨又一拨年轻人,他们驻足浏览贴在立柱上的文字。或沉思默念,或拍照留影,俨然一副旅游胜地的图景。
这条线路上的48列地铁中,只有一列车内通红地贴着来自网友的乐评。刚好赶上这1/48成为一种运气,有人对此视而不见,有人专程等待,有人偶遇惊喜。
生活中,地铁里的乘客常常匆忙进出,像城市生产的罐头一样千人一面。网络上人声嘈杂,键盘后的人面目模糊。
大红的底色白色的文字叩击人心,生出一段又一段故事和情感。这趟列车让生活里匆匆过客的面孔变得清晰。
爱情
杭州3月24日的早高峰,踏进这趟的“乐评专列”有点“可遇不可求”的意思。
北起余杭、南抵萧山的1号线,共有48列地铁每天穿过钱塘江和杭州城中心,其中只有一列车的车厢里,从头到尾被红色占领,车窗、车身、地板上铺满了来自网友对某首歌的乐评,连车顶的空间也没放弃。
或许已经被网上的刷屏“袭击”过一遍,或许忙着上班的人无暇顾及身边,车厢里并不太拥挤的人群中,大多数是“低头族”,对眼前的场景“见怪不怪”。
但总有刚上车的乘客会被车厢内扎眼的红色刺到,眼里流出一闪而过的好奇。
刚上车的男士见有空位也不坐,倚在门口浏览着对面的车窗,“不在一起就不在一起吧,反正一辈子也没多长。”
杭州姑娘余亚楠的记忆里,地铁1号线的从不缺乏文化符号,连站台里流线型的椅子上都印着水墨画。
去年的国际动漫节,车厢里全是二次元动画人物。有一年的七夕节,她坐过以梁祝为主题的地铁专列,也没觉得稀奇。
这次在朋友圈里刷屏的乐评专列扎了她的心。3月20日那天早上,她像往常一样,要赶在8点钟到达公司。可在地铁江陵路站出站时,耽误了5分钟。二楼大厅的立柱上,一句乐评勾起了她的回忆。
“你还记得她吗?”
“早忘了,哈哈。”
“我还没说是谁。”
这句话一下让她想起初中时暗恋过的学长,“个子很高,打篮球的。”但当初那个让她一下课连厕所都顾不得上,就跑到球场边“偷窥”的男孩,“现在连脸都想不起什么样了。”余亚楠感慨,藏在内心快10年的小心思会被地铁站里看到的一句话给勾出来。
网友“shine-aiya”在朋友圈里被勾起哀伤。读到“喜欢这种东西,捂住嘴巴,也会从眼睛里跑出来”时,她说眼泪一下子涌出来。那个转发文章的男孩已经被她屏蔽了很久,“我们认识五年了,他喜欢我的时候正是我喜欢他的时候,可是我们谁都没有说过。”
为了这句乐评,她从宁波买了张车票就到了杭州。在江陵站的二楼,看见那一大片红色时,她深吸了口气,“这是一份冲动,可我不觉得这是冲动。”她拜托一位路人,在那句乐评前留影。照片里,留下一个低头捂嘴的长发姑娘。
余亚楠说“之所以扎心,是因为有人把别人生活里说不出口的话表达了。”
孤独
塞着耳机的女孩一上车就进入了满眼的红色,她拿起手机对着车门口拍照。
“有多少人戴着耳机听着自己情有独钟的音乐,孤独的在拥挤的公交车上日日夜夜,在不是自己的城市里孤独的生活着。”
旁边低头看手机的小伙发现别人在拍照,才注意到车顶、地上都是文字,举手拍了几张,发进朋友圈,不停刷着等人点赞、评论。
网友“张特别”的神经被一早的朋友圈唤醒。在浙江传媒大学读书的他,冒雨和朋友赶来搭乘这趟车。
在江陵路站,两人等了20分钟才等到专列。“高峰期拥挤时,手脚无处安放,不适感会让人迫不及待地想要下车。而在这趟专列上,看着评论,从车头走到车尾,我甚至不想下车了。”
车里那句“你那么孤独,却说一个人真好”突然“戳中”了他,让他想起在老家山东复习考研的那年,耳机里单曲循环着朴树的《在希望的田野上》,“一个人,一整天为了不知道结果的东西,泡在图书馆里。”
终于考上心仪的学校,踏上了杭州的地铁,“一个人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身处异乡,原本被南方城市新鲜感填满的心里,‘咯噔’一下就空了。”
“张特别”认为杭州已经算是快节奏的城市了。
知名的电商平台用10多年的时间,使这座旅游城市成为商都新星。知乎上的一张名为“新一线”的数据榜单上,杭州已经成为除了北上广深之外的准一线城市,排名仅在成都之后。
有200多万的外来人口在这座城市里谋生,年轻人把这里当做新的造梦之城。
江陵路地铁站就像每个追梦人的匆忙缩影,早高峰时,在这附近上班的人匆匆刷卡出站,涌向站外吉利汽车和康恩贝等写字楼。
“有这么一列车,可以让人放下手机,放慢脚步,看着别人的故事,想着自己的心事。”“张特别”觉得这就是这些乐评带给人的意义。
理想
10点过后,江陵路站少了早高峰时的匆忙。一名男士进站后,回头看了一眼周围的红色柱子,下楼直奔站台。一分钟后又走上来,对着立柱一根根拍过去。来不及仔细阅读上面的话,一边跑向站台,一边看着刚拍的照片。
4个女生穿着时髦妆容完好,一个在立柱前勾腿,眼睛看向远处,摆出忧伤的画面,拍完立马奔到同伴的手机前,嬉笑着检查效果。一个拍完另一个上场,相互指导拍照的动作。
山西人阴峰走上楼时,站厅里刚刚恢复了短暂的平静,赶在出差前,他特意跑来江陵路站。
站在楼梯口的立柱前,阴峰抬着头从上读起,又弯着腰把底下的字读完。
他溜达着看完了大厅里的每根立柱,出站口附近的六个字,让他盯着看了快一分钟,揣在兜里的手机总算按捺不住,对着那句话拍了张特写,“理想就是离乡”。
名叫“50号公路”的网友在赵雷那首叫《理想》的民谣歌曲下写了这句评论,这让阴峰想起来去年的那次辞职。
阴峰离开老家快10年,包括杭州在内,已经在三个城市辗转工作。
去年3月,在上海日复一日进行着每天的重复工作时,他突然觉得“日子过的太压抑、无趣了”。
写好辞职信,他买了张飞往美国的机票,决定奔赴他向往的六十六号公路。
“那条公路就像美国嬉皮士一代的象征,是很多80后心中的理想,到那后,眼睛里是前所未有的空旷,两边荒芜人烟,汽车都很少经过,偶尔出现的路边建筑特别破败。”阴峰回忆,很多电影和音乐里从脑子里跑出来,骑行在那条公路上没别的,就是自由。
90多天的旅行让他完成了一个人生理想。一周前,他选择来比上海生活节奏稍慢的杭州,“能够选择自己喜欢的生活也算是理想。”
阴峰说,每段乐评背后都是一个鲜活的个体,每个普通人都有自己的故事,音乐激发了人的回忆,变成文字时就像在书写自己的历史,“当人们发现别人会为我的故事停留时,个体开始变得有意义了。”
安徽小伙徐爽和同学凑热闹,跑到江陵路站一睹“乐评专列”,也被“理想就是离乡”吸引,“想到了我爸妈。”
徐爽在10岁那年就体会到了离乡,是个暑假,父母带着他来杭州,离家时,他以为只是来旅游。
“老家到处都是平原,我特别想看大山,我以为我爸妈带我出来看山。”直到开始在杭州读小学,他才知道“家是回不去了”,父母开始了10多年的打工生涯。
母亲起初在服装厂做工,“给人制衣服,家里都放着几台车衣机,厂里的活干不完,她就拿到家里熬夜做。”
一家人努力在杭州安家,他在这里读到大学,“但总觉得这儿不是家,老家才是家嘛,那是根嘛。”
徐爽觉得父母的理想很简单,就是赚钱给他好生活,为了这个理想,他们可以离开家,离开他们的父母。
离开江陵路站时,徐爽右手指着那句话,在立柱前留影,嘴角微笑,“回去给我爸妈看。”
在江陵路站时等了半小时,再次搭上了这趟红色列车。
对面的椅子下,三四双脚踩着一句话,“小时候总是骗爸妈自己没钱,现在骗他们自己还有钱。”
身旁坐着两位50多岁的老太太,其中一位指着那句话,偏头凑在另一位的耳边笑着说,“我女儿就总和我说后半句。”
剥洋葱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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