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你离开之后可以想起我们
离开以后 想起我们
零零碎碎的时光
若心无所归，愿飘有所依
作者简介：和和，贪生怕死
这篇文章写于2016年3月23日，奶奶去世的那一天，我再次想起它是因为青苗法鸣那篇《生死无常，一心走路》对死亡的探讨。回看这篇文章，我仍能回忆起那一天接到奶奶死讯时从平静到崩溃的心情。我今年二十一岁，面对亲人离世，以及自己未来必然的离开，无法坦然接受，但也没什么办法，唯能好好珍惜现在。
前记
1
2016年3月23日，晚上忙到了1点半，我很累。那个电话是在早上6：58分打来的，离我起床时间还有2分钟。电话那头的声音问我，你起床了吗？早上有没有课？
后来，那个声音说，你奶奶去世了。
每一个结局的来临，都需要一段平淡无奇的铺垫。母亲通知我这个消息时是这样，现在我要说的故事，也是这样。
我记得有一年，她给我买了个玉佩，一头牛，200块钱的路摊货。她当作了宝贝，于是我也当作了宝贝。
剧照 |《相亲相爱》
01
我出生时，父母还没有买房子，我便一直住在奶奶家。我回忆不起诞生之初的事情，和奶奶交流的记忆开始在小学之后。小学离奶奶家很近，从学前班到两年级，都是奶奶每天接送，那时她的身体很硬朗，那一头白发也掩盖不了她稳健的步伐。我们总是忽略身边最细微的变化，比如她渐渐弯下去的腰。
奶奶烧菜很好吃。每天放学后最大的期待就是想知道奶奶今天又烧了什么。那时和哥哥姐姐为了多吃一个鸡翅费尽心机，奶奶也乐此不疲地调节着由一个鸡翅引发的矛盾。小学时的零用钱就来自奶奶，每天中午一块，可以去买几块绿豆糕，或者两包咪咪虾条。那个年代、那个年纪的她给不了我们什么，没有文化，没有大道理可以告诉我们，她就通过平凡而又点滴的行动，对她的孙子孙女表达着深沉的爱。
奶奶喜欢打麻将。每次陪我们吃完饭就会去离家不远的小棚子，小棚子里有条野狗，奶奶经常逗它，让它做“恭喜恭喜”的动作。后来奶奶打麻将的时间越来越多，经常在我回家前就已经去了。我说，奶奶，以后你在家的话就把厨房的窗户打开，不在的话就把厨房窗户关上，这样我一看，就知道去哪里找你了。那之后第一天的窗户是打开的，我还是去棚子了找了奶奶，她不在。她说，你不是让我在家的时候就把窗户打开吗？我说是啊，可我怕你忘了。
因为那时候，她似乎已经老了。渐渐生锈的记忆里，和蹒跚的步伐，佝偻的身体。
奶奶的退休金不多，但却尽力帮我们过好每一个生日。我记得有一年，她给我买了个玉佩，一头牛，200块钱的路摊货。她当作了宝贝，于是我也当作了宝贝。后来玉佩的那根红线断了，这似乎唯一能在现在睹物思人的东西，也不知被我放在了哪里。你曾经所有所有的不珍惜，都会成为现在不能磨灭的后悔。
我爷爷很早便患了脑溢血，瘫在床上。奶奶很乐观，照顾着如孩童般的爷爷，从不抱怨。六年级时爷爷去世了。奶奶说，她四点起来看爷爷要不要上厕所时发现他已经没了呼吸。她早上才通知的我们，看起来似乎轻描淡写，我不知道在黑暗的那两三个小时她是如何度过的，但我记得追悼会上，她厉声问哭成泪人的大妈妈，哭什么哭。
她知道，在这个令她三个儿子都难以接受的消息来临时，她必须坚强，才能支撑。
直到在我爷爷身上的一切，也发生在她的身上。
或许我早该意识到。当她把橘子说成苹果时，我就该意识到，我就该问问做医生的二伯伯，问她是不是也会和爷爷一样，病在床上，忘记我们，忘记她生活中的一切，在床上做个傀儡，任人摆弄。直到所有的一切，都成了现实。
02
奶奶的生病引起了一大家的矛盾。她的三个儿子都因为或多或少的原因不愿意让这个老人住在自己家。她从一个母亲变成了烫手山芋。经过了无数次争吵无数次协商，最后奶奶住进了我大伯伯家，用她房子的租金换来的机会。那时她还没有忘记，我记得她异常坚决的说她坚决不去养老院，她固执的说她能够照顾好自己，不用麻烦他们。一个母亲，在辛勤付出了几十年后，却被冷待。我不知道这个世界怎么了，不知道我的爸爸，我的伯伯们怎么了，可我想奶奶，这个坚强了一辈子的女人，无法再坚强下去了。
她不必坚强了。
她开始忘记。人在无法忍受时就开始忘记。她忘记自己吃没吃过早饭，忘记了她的儿子，忘记了我是谁。有时候她会突然想起来，问一句“和和什么时候来”，但在下一秒，她又会忘记和和是谁。
人们开始和她玩一个乐此不彼的游戏，游戏的名字叫他是谁。每次有人去看她，都会问，你记不记得他是谁？如同逗一个小孩般。奶奶似乎也不曾厌烦，不停的猜，最后摇摇头，含混不清的说，记不得了。这个游戏日后她不必再玩了。以后有人去看她，只会捧着冰冷的话，触碰冰冷的石头，没人会问她你还记得什么，那些或许虚情假意或许真情实意的人们，只需在漫长的时间后，在冰冷的墓前，问自己，那些年，你同奶奶发生的故事，你还记得什么？
我的难过可能大都来自悔恨和愧疚。我上了高中后，便很少再去看她，去了大学更是如此。最后一次见她是春节之前，她仍然没有想起我是谁。她的身体更糟糕，像木偶般，只有一双还会转动的浑浊的眼睛。
我想这一份悔恨和愧疚，这一大家族里的每个人都逃避不了。就在前两个月，他们还为奶奶住在谁家在争吵。大妈妈说，照顾的工作太难了，不想干了。
奶奶的身体很坚强。作为一个病人，她支撑的时间已经很长很长了。曾经我想，无论身体怎样，奶奶一直活着就好。人是自私的。我体会不了她被病魔折磨的痛苦，但却承受不了她离开人世的打击。
3
我们向死而生。
亲爱的奶奶，我多希望，在另一个世界里，你可以和以前一样，你可以想起我们。想起你的大孙女叫悦悦，想起你的孙子叫翼翼，想起我叫和和。想起所有爱你的人，他们或许对你不是那么那么的好，但那都是活着的人的错，因为不曾死亡，所以不懂珍惜。
很抱歉我参加不了你的葬礼，见不了你最后一面。很抱歉我弄丢了你送给我的玉佩。很抱歉这么多年里，我没有尽过孝心。
我只能期望你离开之后可以想起我们。
你仍然踏着稳健的步伐走在梧桐叶遍地的老路上，花白的头发因为风而凌乱，再不堪的生活，再漫长的时光，也磨不去你所有的坚强。
END
愿你离开的之后
可以想起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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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责编 ✎ 钱 玥
本期编辑 ✎ 田 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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