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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鲁 旭 || 登雍山

2017-09-30 鲁 旭 时光捡漏

· 【凤翔作家&时光捡漏】新媒体联盟 ·


登  雍  山


文  |  鲁  旭


雍山虽不甚大,却也算得上名山。天下九州之一的雍州,就是以雍山雍水而得名。自古以来,在它身边设州则名曰雍州,建城则谓之雍城,置县就叫做雍县。最为特别的是中国的史籍中,总是少不了有关它的记述。《禹贡》中有“黑水河西唯雍州”,《史记·封禅书》中有“自古以雍州积高,神明之隩”的记述,《礼·周官》也有同样的记述:“自古以雍州积高,神明之隩,故立畤郊上帝,诸祠皆聚云”。唐朝的大诗人岑参也在《西过渭州,见渭水思秦川》诗中写下了:“渭水东流去,何时到雍州。平添两行泪,寄向故园流”的句子。这些记述和诗句,更是给雍山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增加了无穷魅力。

和雍山齐名的还有雍水,山水相伴,组成了雍的根基。然而,我做为一个雍州人,一个雍城人,在很长一段时间,对雍山的了解却仅限于书本上的记述。可是,我求知欲正旺盛的少年时代,可以接触到的书实在有限,当然,有关雍山的了解也就是一鳞半爪。好在我的家就住在雍河岸边,我那“狗刨”式的游泳技术,就是在无数次喝饱了雍河清亮的流水后练成的。河滩湿地上的芦苇荡,更是我少年时代的乐园。雍河就是雍水,因而对雍水的了解不能谓之浮浅。于是乎登上雍山,领略一番它的丰伟,感受一下历史留给它的烟尘,就成为我唯一的愿望。

从学校回到农村,我一直想找机会去探访一番雍山。可那时生产队管得严,除过老天爷心软的时候给放几天下雨假,平时都得在地里干活,自然不能专门出去闲逛。后来参加了工作,有了七天一次的星期天,可家里的自留地还等着作务,一直没有时间去逛。那时我只知道雍山在县城西北,到底是哪一座山头,却说不上来。记得有一次下乡到柳林,刚好碰到一个星期天,我就想到雍山上去。可我问遍了周围的人,他们不管年龄大小,竟然都不知道“雍山”在哪儿。于是,我只好望山兴叹,白白地浪费了这来之不易的机会。直到后来我才弄明白了,当地人从来就不把雍山叫雍山,而是叫做“庙山”!就是有点学问的“知识分子”,也只叫它“甕山”。我向他们打听雍山,他们自然是不知道的了。这不能怪他们世代雍山脚下住,逢人不知雍山名,只怪我学业不精知识浅,未谙雍山庙成林。



当地人把雍山叫做庙山,应当是个非常古老的称呼。《封禅书》中说“自古以雍州积高,神明之隩,故立畤郊上帝,诸神祠皆聚云。盖黄帝时尝用事,虽晚周亦郊焉”。这里“诸神祠皆聚”的地方,指的应当就是雍山了。山上的庙有多少呢?《史记·封禅书》记载:“而雍有日、月、参、辰、南北斗、荧惑、岁星、填星、辰星、二十八宿、风伯、雨师、四海、九臣、十四臣、诸布、诸严、诸逑之属,百有余庙。”一座山上有了一百多座祠庙,又从黄帝时到晚周不断地在这里进行祭祀,老百姓当然要叫它庙山了。何况直到今天,雍山上的庙几乎没有断过头。这里不光庙多,祭祀的神灵也和平原地区有着明显的区别。玉皇大帝,太上老君,风伯雨师,雷公电母,应有尽有。因而,雍山上的庙会也就特别大。我不知庙山为雍山,实际是我孤陋寡闻了。至于将雍山叫做“甕山”,则更是读音的问题。一个地道的雍城人,不了解这一读音之误,也就真的是才疏学浅了。

第一次登雍山,正是因为了雍山上的庙宇。公元两千年的春天,一位家在农村的好友突然来约我,说是“甕”山上有座神像要开光,约我同去。这事好有诱惑力,我当然不能错过。因为凤翔虽然庙宇众多,神像也不在少数,可如果庙宇不遭毀弃,庙里的神像要存在数百年甚至更久,每尊神像开光也就是在刚塑起时这一次。可见瞻仰神像的机会虽多,能赶上开光的几率却是相当有限了。

我们是坐着一辆简陋的三轮农用汽车去的,一路上饱受颠簸之苦,也就感觉到道路非常难走。特别是在上山的那一段,全是土路。尘土飞扬自不必说,单是那坡陡弯急,盘旋往复,整个儿就像坐在公园里的“过山车”上,还真有点惊心动魄的感觉。一路提心吊胆地看着路面,直到登上山顶这将近一个小时的路程,我还确确实实体会了一次行路难的滋味。到了山上,我才知道这次竟然在不经意间来到了思慕已久的雍山,那紧揪着的心一下子就放开了,觉得这一路上的颠簸就只剩下一个字:值!

因为是在庙会的正会期间,雍山上人山人海,熙熙攘攘,竟找不出一块空闲之地。我们也没有地方拍打身上的尘土,清洗脸上的沧桑,就这样脏兮兮地混在香客们中间,挤到了正准备开光的大殿门前。仪式已经开始,大殿的门是进不去了,我们只好站在外边看。这时一个人拿着一面镜子,将阳光反射进了大殿,几经转折,映射到了神像上。一个负责开光的人拿着支毛笔在神像被照亮的部位扫,嘴里还在念着什么,因为距离太远,已经听不见了。仪式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拿笔的人终于从神座前下来,众人也就跪下来磕头作揖,重新敬神。

看完神像开光,我们又一座殿一座殿地去朝觐各位神圣。中午,推不过会长的盛情邀请,我还在山上吃了一顿素斋饭。饭很简单,就是善男信女们从家里背来的面粉做的面条,菜也是在雍山山坡上现掐的苜蓿菜。绿菜白面,简单是简单,却都是直产直销,没有任何添加剂。那些住在山场里的善男信女们也真热情,虽然没有餐厅可以坐下来摆阔,我还是坐在会长的办公室里,享受了坐在餐厅里的招待。唯一的遗憾是没有仔细地欣赏一下雍山的景色,体味一番雍山的独特,寻找一点往古的痕迹。因此,雍山留给我的印象和普通的大庙宇没有多少区别,只是神像多,香客多,山路更为崎岖而已。



第二次登雍山,是在一个不逢会的春天。文友老王邀请我到雍山脚下的一个小村子“血池村”去,说是哪儿有个文学爱好者,嘱咐他代为邀请,而且准备好了车。也是盛情难却,我便答应一同前往。

血池村在雍山脚下,具体位置在雍山西边。因为凤翔城在雍山东边,人们习惯上说西边是雍山后边。我们本来打算从后边登上雍山,可那里的地貌实在太特殊了,我们的注意力全被吸引了过去。雍山上下来的雨水,将山包割开了一条条口子,口子里松软厚重的泥土被雨水冲进了雍河,翻滚着到大海里造田去了。久而久之,原来小小的口子变成了一道道开阔的深沟。那些坚硬的粘土和石块没有随着雨水东游,依然坚守在雍山脚下,成为沟内一个个高高的土柱,孤零零地矗立在深深的沟道里,非常像画家笔下的作品。深沟两边的坡地上,星星点点地装饰着绚丽的野花,红的,白的,黄的,紫的,还有蓝的。这时山沟里的大地还没有彻底复苏,呈现着一派苍凉的灰黄色。这些姹紫嫣红的野花都突显在灰褐色的茫茫大地之上,就像贵妇高挺的胸脯上缀着的钻石别针。还有一嘟噜一嘟噜正在绽放的桃花和杏花,娇艳粉嫩,就像混进农民工队伍中穿着布拉吉的花季少女,格外吸引眼球。我们只顾着欣赏周围的景色,登山的速度就慢了。还有同行的几位美女,只顾着掐路边的苜蓿菜,采摘崖边不知名的野花,全不把上山当一回事。这么走走看看,还没有上到山顶,主人就在村口拖长了声音吆喝,招呼我们回家去吃午饭。于是乎,我们只能望着山顶上近在咫尺的宫殿遥遥辞行,打道回府。

在血池村吃的这顿午饭也像门前的景色一样独特。主人虽然从集市上买回来了许多菜蔬,可我们这些城里来的人最感兴趣的却是那些配菜:自家鸡窝里收来的鸡蛋,炒出来金黄喷香;自家地里掐回来的苜蓿菜,还带着露水的清新;院子里香椿树上的香椿芽,更是鲜香扑鼻,余味无穷。有了这几样菜,再品着放了十几年的西凤酒 40 37629 40 15288 0 0 3167 0 0:00:11 0:00:04 0:00:07 3167我们一个个吃得红潮上脸。饭后,我们又欣赏了主人的书画作品,互相题留,就再也没有时间登山了。回来以后,我心有所喜,又有所憾,就填了一首《采桑子》以纪念这次活动:

文朋邀约登雍顶,

证梦圆思。

形胜雄奇,

大气风光已着迷。

寻幽探胜迟行步,

春日偏西。

野菜如饴,

宾主酬和几忘归。

一年以后,我们又一次来到血池村。有了上一次登山的教训,这一次我们排除了所有干扰,依然从血池村出发,直接从雍山的西坡登上了山顶。

虽然还是在春季,却不逢会,山上也就显得冷清。清凉的春风从山下边刮上来,我们一路跋涉累出的汗水瞬间便被凉风抽取,只有盐分凝固在了脸上。登上雍山的最高处,我睁大了眼睛向四面八方眺望,恨不得有个万倍望远镜,能够看见黄河的源头和入海口。然而我只能看到苍茫迷离的陇山,雾霭深锁的秦岭,向东望去,便是渭河在其间翻滚的一马平川了。对着这般景色,我又想到了《禹贡》中的“雍州积高”,写这句话的人如果不是亲自从黄河入海口一步步走过来,又怎能对中原的地势了如指掌?“雍州积高”的地形是对上了,那么,“神灵之隩”呢?难道这说法是空穴来风?我在山头上到处转悠,想找到一点什么特别之处,找一点神灵活动过的痕迹。

山前山后转了半天,非常可惜,除过地上的瓦砾,竟没有找到一件让我心动的东西。然而,山顶的平坦倒是引起了我的注意。北山我上得多了,就是有名的老爷岭,我也从几个地方上去过。但像雍山这么大的平坦山顶,却是绝无仅有。看来,说雍山上“百有余庙”是完全有可能的,因为它完全容得下一百多座庙宇。这,也许就是我这次登上雍山的最大收获吧。

雍山上确实有许多庙,也有风伯、雨师,雷公电母等比较特别的庙宇。但这些庙宇显然为近几十年来重新修建,其结构布局全无章法可言,完全体现不出雍山做为“神灵之隩”的雄伟宏大,气吞山河的“中华第一神山”的气势。《史记》、《礼记》中说古人在雍山上立畤郊上帝,“盖黄帝时尝用事,虽晚周亦郊焉”,足见其“中华第一神山”的地位,绝不会比希腊神话中的奥林匹斯山差。然而现在,雍山上全由一些善男信女经营,各庙宇间各自为阵,没有规划,没有篮图,更不要说开发利用了。

从雍山回来后,我填了一首《卜算子·重登雍山》,算是对这次活动的总结:

重游半坡铺,

再登雍山巅,

苍松翠柏迷古道,

红杏缀蓝天。

峰柱西北隅,

村俯东南川,

鸟鸣犬静车马稀,

何须羡神仙。

世间的事物总有它的潜规则在,缘分来了你是挡也挡不住的。雍山上再一次花开的时候,我又一次登了上去。这一次是和县作协的扬舟平、魏晓婷、王宗志。四个人虽然年龄参差,爱好兴趣却相投,转起来也就特别得劲。我们在各位神灵的府第前指手画脚一番之后,也不循着道路,直接从萋萋芳草间走向了后山。

前山有前山的风物,后山有后山的景致。天高云低,沟深草茂,好鸟轻吟,柔风慢拂,那情境,真个用得上“黄绢幼妇”四个字。几个爱好文学的朋友在一起,自然就有了传统文人的“酸”气。由于说了“黄绢幼妇”,就又引出了“外孙齑臼”。于是,又说到了齑。对于雍州人,都知道齑原来不是什么神秘东西,就是我们常说的“小蒜”。说到小蒜,也就真有小蒜出现在脚下的棱坎边。好在山上的小蒜不受保护,我们也就拔了一根来尝,寻找“辛舌”的感觉。也许是苦人先尝到了难以接受的辛味后才伸出舌头,而我们是先伸出舌头再来感受辛味吧,感觉那小蒜并不是很辛辣,倒有着山野间的醇香和清甜,甚至还勾起了我们的馋虫。反正这时候也没有什么正经事可干,我们便漫山遍野地寻找采摘小蒜,不久,每个人手里都有了一小把。要不是山洼间出现的红杏花分散了我们的注意力,也许我们还能在雍山上多转悠一会儿。

从雍山上下来,我们心有不足,就驱车从东边绕到了山后,从另一个侧面去了解雍山。

雍山的东北有一道深涧,据说大名鼎鼎的雍水就是从这里流出来的。说到雍水,就又产生了去寻找雍水之源的念头。好在车是自驾,想到就能做到。

汽车在山路上蜿蜒前行,一道道山梁带着花香,带着新奇扑面而来,你还没有看清她的真面目,她却又飘向了我们身后。我们也在这忽高忽低的山岭之间,在春花前迎后送的热情之中,领略雍山土路的独特风采。车过屯头,我们在村边停下来,登高回望。雍山还是那么雄浑巍峨,只是小道萦回,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雍水的踪迹。再向山里走,快到汉封的时候,雍水又在不知不觉间回到了我们眼前。已过正午,我们到小镇上吃了碗扯面,也不避炎热,又回到雍水身边溯流而上,去探究令人神往的雍水源头。

雍水在青青的草丛间流淌。清流潺潺,芳草依依,蜉蝣徜徉其上,蝌蚪戏乎其中,或出没于古树悬崖之底,或滥觞于盘旋小道之上。胜景迷人,如痴如梦。可惜这里没法乘车,一双肉脚实在走不出多远。看看红日西斜,我们只能将遗憾带回城里。待回到家里,我又犯了老毛病,填了一首《点绛唇·再登雍山》,还整了个双调:

柳绿桃红,文朋相约雍山聚。

久膺盛誉,祠庙环山踞。

瞻仰巡行,只为观宏宇。

美如许,齑臼之句,引向山边去。

 

趁兴登山,攀爬艰难何所惧。

雍山儿女,豪气谁能驭。

探水登山,不顾川无路。

滩与溆,杂花无数,烟障重重雾。

这里的“齑臼”之句,自然指的是“外孙齑臼”了。

过了几年,我突然听人说,好像考古队在雍山上挖出了祭祀坑之类的遗迹,我突然又兴奋起来。我想,这一次发掘纵使像秦公一号大墓一样不能出土令世界震惊的文物。最起码也会确定雍山“中华第一神山”的身份。如果政府相关部门借助“中华第一神山”的盛名,对雍山进行规划修复,让《史记》中的“百有余庙”有迹可寻,寻一定是一块人们寻根问祖的旅游胜地。于是。我又想再登一次雍山。可惜,登山的缘分不知道还能不能续上。因而。打算虽有,成行却不知道在猴年马月了。

我祝福雍山,能在这次发掘中拨开自己神秘的面纱,给世人一个惊喜,也给自己捡回遗失了的名分。


 作者简介 


鲁 旭 | 陕西凤翔县人,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陕西省戏剧家协会会员,陕西省民间文艺家协会理事,陕西省民俗学会理事,凤翔县作协主席。1978年开始发表作品,著有《风流街》、《下乡纪事》等小说作品,《二娃审案》等戏剧作品,《凤翔民俗》(上下卷)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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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组稿:辛   克

文字编辑:李   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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