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奘之旅：Pawo的巴米扬之梦

我行走在一条遍布尘土与岩石的道路上。大地被炎炎烈日烘烤出裂纹，仿佛是在它为了获得水份而做的最后一次喘息之际被定了格。这片土地很荒凉，四下里零星分布着一些泥土堆砌的房屋。我低头发现自己满是灰尘的靴子已被尖锐的岩石划得伤痕累累。

穿过山谷，我注意到悬崖峭壁上雕凿出的两尊巨型佛像。我正身处阿富汗境内的巴米扬地带。时间是在2001年塔利班分子无情地摧毁巴米扬大佛之前。佛像召唤着我，散发出我前所未见的灵性光辉。它们如山般巨大。我记得自己当时在想，如果我有朝一日面见佛尊，他的身形必定也是如此雄伟。

就在我举起相机要为佛像拍照时，我在iphone上设定的闹铃响了起来。我东倒西歪地挣扎着把闹铃调成小睡模式，之后才发觉自己正身处加德满都博达哈地区一间昏暗无窗的旅店房间里。刚刚那一切只是一场梦！巴米扬之梦！闹铃再次作响。我清醒过来，回到现实：这是二月里尼泊尔的一个潮湿又寒冷的清晨。

有些人经常做梦。我有些朋友每个晚上都做梦。他们会开心地回想自己在梦中去往充满异国情调的地方旅行，享受最美味的食物，然后迷失在久违的恋人的怀抱里。而我却不是这样的梦旅人。我极少做梦。而我那少有的几个梦却都如此鲜活，以至于我很难分辨出哪些是现实，哪些是我的心在我睡着时创作的魔术。

我的巴米扬之梦是如此逼真。当闹铃将我吵醒时，我甚至还记得阿富汗粗糙的沙砾刮在自己脸上的感觉。我是如此确信自己刚刚置身于巴米扬，以至于跳下床去检查靴子，看看它们上面是否还沾有阿富汗的尘土。不幸的是，我的靴子相当干净。抱着最后一线希望，我快速地浏览相机，想看看里面是否留有任何有关巴米扬的照片。一张这样的照片也没找到。我瘫坐到床上，失望至极。

我会永远记得那个早上。那一天是2014年2月20日。那是我决定启动以玄奘为主题的摄影项目的第一天。我设定了闹铃，因为那天早上我必须早早地起床赶往蓝毗尼：悉达多太子的出生地，也是我重走公元七世纪玄奘之旅的第一站。在这个项目启动的第一天，梦到巴米扬——一个与玄奘之旅密切相关的地方，这让我感到非常吉祥和正确！我让自己相信，终有一天我会到达巴米扬，即使这在当时看起来相当不切实际。

从2014年开始，为了进入阿富汗，我做出了各种努力，最终都徒劳无果。每一次当我驱策自己前往阿富汗时，那里不是发生爆炸，就是恐怖袭击，或是有人被绑架，甚至我的邀请函在最后一刻被撤回，诸如此类。

当你满心期待着某件事，因缘总却是不具足时，真的会感到非常沮丧。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不得不接受了这样的事实：玄奘项目可能不得不略过阿富汗的部分。我觉得，有些时候，梦就仅仅是个梦而已。就像是遥远的灵感之源。亦或像是“假若如何，又会怎样”的想法那样，让人苦乐参半。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也意识到，每过一夜，那些梦都会有一点褪色。我开始自问：当我对这些梦的印象最终完全消褪时，又该去哪里找灵感呢？我如何能从已经遗忘的梦里再度回想起巴米扬呢？

我下定决心，在这个梦被永久地淹没于更实在可及的生活经历中之前，必须要前往巴米扬。我提醒自己，投身玄奘项目是为了颂扬玄奘的非凡传奇，是为了将玄奘所展现出来的品质在人们的心中唤醒。他是如此无畏，如此虔诚，从不放弃。我自问，如果我不能抵达阿富汗——这个与玄奘史诗般的旅行密切相关的地方之一，我又如何能唤醒其他人的那些品质呢？我承认，无论什么时候想到阿富汗，我都会感到有一点害怕和担忧。众所周知，阿富汗不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国度。然而与此同时，我也知道，如果这个项目不包括阿富汗的部分，我将终生抱憾。因此，我向自己保证，要再试最后一次，而这一次无论遇到什么样的阻碍，我都要抵达阿富汗。

塔利班分子摧毁巴米扬大佛及石窟时所用火箭弹的残余部分

我是如此坚决地要去感受巴米扬的沙尘，因此即便就在我将要启程的前几天，川普总统向阿富汗投下了炸弹之母（*译者注：MOAB，一款由美国制造的超大型GPS导引炸弹），以ISIS站点作为轰炸对象，也无法让我却步。这是一段我必须完成的旅程。

在过去的一周里，我终于完成了玄奘之旅。我来到了巴米扬。我站在了巴米扬大佛面前，正如1389年前玄奘做到的那样，就像我很久以前在梦中做到的那样。有些时候如果我们敢于去相信自己的梦，梦的确会成真。当然，巴米扬大佛，以及无计其数的佛教石窟，那些有着全世界最古老的油画艺术的石窟，如今都已经沦为废墟，这些全拜塔利班所赐。我们会很自然地将这些遗迹视为警示，警醒自己记得，当我们完全陷入憎恨与愤怒的情绪时，可以做出多么具有毁灭性的事。

巴米扬周围的石窟里，绘有世界上最古老的油画，这些油画描述着佛陀的一生。它们在那里留存了好几个世纪，却在2001年与巴米扬大佛一起被塔利班政权摧毁了。塔利班分子纵火烧毁了这些石窟，还劈砍墙壁，并且在任何留有遗迹之处留下了他们靴底的泥印。

然而我们又必须超越这个认知。我们应该要记得对曾经的巴米扬心怀感激。它曾在我们这个世界的十字路口屹立了上千年，就像一座代表着佛陀的智慧与慈悲的灯塔。它曾被古老的丝绸之路上东来西往的所有旅人所见证。即使巴米扬大佛已不再屹立如初，即使它已被破坏成碎片，即使它被塔利班分子的靴子践踏，我们仍然必须借着我们的心眼看到，它们仍然高高的屹立着，从未有任何减损，或可说是更为辉煌。

图文：Pawo帕武      

译：文硕

出处：Pawo帕武（微信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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