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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学者说文献学丨013复旦大学沈畅

沈畅 书目文献 2020-08-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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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学者说文献学






青年学者说文献学

——013复旦大学沈畅


 

编者按:2019年《文献》杂志第3期推出“文献学青年谈”专栏(文献学青年谈[一]文献学青年谈[二]),广受学界关注;11月23-24日,北京大学中国古文献研究中心召开了“2019年中国古典文献学新生代研讨会”,海内外数十位青年学者汇聚一堂,回顾“文献学”历史,畅谈现状,展望前景,碰撞出很多有益的学术火花。为了让更多的读者尤其是在校年轻学生了解“文献学”,借鉴前人读书治学方法,甚或主动地报考学习“文献学”专业,“书目文献”公众号推出“青年学者说文献学”专栏。此次参与采访调查的青年学者有数十位之多,主要来自高校、古籍收藏机构和相关出版社及期刊编辑部,他们或讲学于各大高校文献学课堂,或终日摩挲古籍,或矻矻于古籍整理出版和最新研究成果的揭示,均是从自身角度深入浅出地讲述他们眼中的“文献学”。所设问题仅为框架,有些阐述在框架之外,受访者根据心得梳理逻辑层次。本号推送时不作结构调整,仅对明显错误进行订正。感谢在百忙之中支持本次“专栏”的各位老师!

记得关注“书目文献”,陆续推送的青年学者中,或许就有你现在或未来的导师哦!

前期框架设计和邀约人员,得到石祥、董岑仕等老师的具体帮助!特此说明。

 

南江涛谨按

2020-4-23



个人介绍(70后/80后?学位,所在高校或科研机构名称和职称,从业时间,代表作,其他相关内容。照片一张)


    沈畅,80后。复旦大学中国语言文学系博士后。发表论文较重要的有《论萃文书屋“木活字本”实无套格事》《现存旧称“南宋抚州公使库本”群经版本考》《明弘治十三年抄本<说郛>的重新发现及其文献价值——兼论原本<说郛>的版本源流》等。


1.  文献学是一个冷门学科,您是什么时候开始接触这门学问的?是主动报考还是调剂?谈一谈您对“文献学”的最初印象,现在的理解有没有变化?


   我接触文献学可能比同龄高贤稍早,高一的时候就开始翻阅中华书局版的《新编诸子集成》之类的,也是在同时,买到杜泽逊老师的《文献学概要》,算是对文献学有了较为系统的自学。因为有这个经历,我在高考前,就对文献学有了较为明晰的认知。而且家长对我的高考比较重视,各种信息搜集的比较全,当时就知道“古典文献”本科专业,而且知道是国家布控专业,当时是6所。以我的成绩,北大是不敢想的,但既然认准这个专业,最初就想第一志愿报浙江大学的古典文献。但当时高考是三加综合,等到综合合卷的时候,合卷成绩明显下落,浙大是不敢报了,但除了北大浙大,其他的原985学校就没有古典文献本科专业了。家长说,那你也得先考虑学校因素啊,于是家长做主,第一志愿报了山东大学,但是第二个我说必须是陕西师大,因为他家有古典文献专业,后面家长又给选了四个学校,两个湖南的和江浙各一个。至于二本,作为保底,我就写了一家河北大学,也是因为他有“古典文献”专业。最后本科进了陕西师大文学院。进校才知道:1.陕师大的古典文献专业跟着古籍所放在历史学院;2.当时陕西师大古典文献和博物馆学是轮流隔年招生,古典文献在单数年,我是双数年级,当年轮空,于是转专业的希望也破灭了。不过还好,师大文学院的课程给我打下了文学特别是语言文字学的坚实功底,而且,我在大三的时候,打听到贾二强老师给下一级的古典文献本科班上古籍版本学的课,于是跨校区去旁听,后来贾老师又允许我直接去接续旁听他给研究生上的古籍版本学。经过一个学期的系统听讲学习,我算是初步入了版本学的门。此后,本科论文做的版本学,接着报考文献学硕士、博士,直到现在做文献学的博士后。可以说,从此我就在文献学的门里没出来。由于我入门书看得早、路子正,所以至今我对“文献学”的理解只有补充,没有大的调整。

 

2.  毕业后又从事文献学研究和教学,您觉得涉古专业本科生学习“文献学”课程的必要性是什么?


所谓“涉古专业”大概指汉语言文学(涉及中国古代文学史、古代汉语)、历史学(涉及中国古代史)、哲学(涉及中国哲学史)这三个本科专业。这三个专业中这几门课也就是二级学科所使用的基本材料都是古文献,想要学好这几门课,就要对这几课所使用的材料有系统的认识,文献学既然是以古文献为研究对象,自然是瞭解上述几门以古文献为基本材料的课程或学科的利器,文献学对涉古专业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对于涉古专业本科生而言,文献学要学什么?重点学什么?我个人的浅见是,涉古专业本科生要具备目录学系统知识与版本学基本知识。前辈学者都以目录学为治学入门之法,所以,目录学应该是涉古专业本科生学习文献学的重点。所谓目录学系统知识,第一要熟悉目录学基本典籍,对重要目录的体例了然于胸,会查历史上的重要目录,不至于犯去《旧唐书·经籍志》找杜甫集的低级错误;第二,是要对存世古代典籍有初步的瞭解,大致知道涉古各研究方向存世的重要典籍都有哪些,如果能进一步知道某几个涉古研究方向存世重要典籍的内容特点则更佳。至于版本学,说基本知识而不说系统知识,则因为版本学深入研习就必须涉及到版本实物,门槛太高,作为本科生知道基本知识便已经合格。所谓版本学基本知识,1.知道版刻发展史的梗概,不至于相信哪里发现所谓六朝刻本、唐代活字印本之类天方夜谭,2.知道重要类型版本的校勘价值,不至于闹出盲目奉四库本为圭臬之类的事,3.会查版本目录,既要知道可靠的版本目录,又能很快把握某一种古籍存世版本情况。


3.  您的研究方向是偏向历史文献学还是文学文献学?又或者说偏重目录、校雠和版本的哪个具体方面?请重点谈一下您在这个领域的治学心得?


文献学在方法上不分历史与文学,中国古典文献学与历史文献学是个历史遗留问题,黄永年先生说的很精到,分不如合。至于目录版本校勘,我是靠版本学走进学界,最近因为接受约稿,在做一部大部头且版本较麻烦的古籍的点校整理,放在校勘上的精力逐渐多了起来。版本学的话,打头炮的景新强学长说的很精到了,我就补充两点:1、版本学一定要看东西,实物最好,其次也得书影,所以版本学的深入研究有门槛;2、随着学科深入发展,版本鉴别已经成为版本学登堂入室的条件,版本学的深入研究需要精细化,这就需要综合其他人文学科甚至理工科的相关知识与成果。至于校勘学,我开玩笑说,这是个易学难精的玩意儿。黄永年先生说“对校,摆水果摊的人都能做到”,所以黄先生认为校勘学的精要是版本对比之后的东西,也就是段玉裁说的校勘之难不在于照本改字不错不讹,在于定其是非。这时候,是要综合语言文字、历史制度各方面的知识才能定的。举个简单的小例子,唐人张鷟《朝野佥载》记载一个“金牛御史”的故事,说一个叫严昇期的人为江南道御史,他爱吃牛肉,还吃请收钱平事,百姓恨他,起了这么个外号。《朝野佥载》原书已经散佚不存,群书所引这段文字,都说严昇期“于江南道巡察”,只有宋人朱胜非的《绀珠集》作“巡按”,不作“巡察”。到底是朱胜非偶误还是他一枝独秀,怎么确定?检阅史书,唐代到玄宗天宝五载才叫“巡按”,那时候张鷟已经去世,之前都是叫“巡察”,所以我们就知道,“巡察”才是《朝野佥载》原文,而《绀珠集》的错是朱胜非或出版者没有弄准时代。这就是知其所以然的层次。

其实,不管目录、版本、校勘,在研习时都不能孤立于其他学科知识而存在。文献学是基础学科,它可以服务于其他人文学科,反之,它的研习必须涉及到其他多个人文学科的知识。

 

4.  有人说“文献学”是个基本工具,算不上单独的“学科”,对这个问题您怎么看?如果是“工具”,是否应该有更广泛的应用?是“学科”,主要研究对象是什么?是否有瓶颈和走出困境的思路?


说点浅见。“学科”与“工具”的对立,在人文学科中本身就是个伪命题。历史学是学科吧,语言学是学科吧。研究文学史、哲学史,难道不需要历史背景?至于语言学,尤其是汉语史的研究成果,更是一切涉古专业的基础背景。研究文学、历史、哲学的,遇到的历史词汇看不懂、或者几个经常交替出现的词而不知实为通假关系的异称,难免要闹笑话。三古的人常说“文史哲不分家”,一方面说明学科划分本身就是舶来品,另一方面说明文史哲本身就互有工具性质。文献学作为学科,其研究对象就是知识的载体:文献,一切承载知识的物质都是文献,也就都是文献学的研究对象。最基本的研究方法就是目录、版本、校勘、辑佚、辨伪。至于其他新方法,可以结合文献学研究对象实际进行有益的尝试推进。方法与模式的革新不是那么容易的,你看物理学,牛顿之后300年才有相对论、量子力学和宇称不守恒,近70年的物理学一直笼罩在这四个理论之下,哪有什么所谓的革新。


5.  结合自身的求学和教学,“文献学”的研究生培养上与其他学科有何不同,一般做些什么具体学术训练?他们应该具备什么样的基本素质?您对学生们有何期待?


应该说,在大的培养方法上,人文学科都差不多,四个字“博观约取”。黄永年先生有两句话,被我师叔曹旅宁先生印在《黄永年文史五讲》的封底:“宁可用粗的办法来实现博览群书,切勿只图精而变成了孤陋寡闻之士”,“做学问,除了读书、作札记,别无他途”。我们私下里说这是黄门祖训。刚刚入门时一定要广泛阅读,一方面,基本典籍要泛读,翻阅也好,知道有哪些书,都是说什么的;另一方面,要打破学科界限,多涉猎各学科的基本知识,这样以后思考问题的时候,视野会很开阔,同时也能尽量避免常识性错误。第二句话,也包含了我师伯辛德勇先生常常申述的黄先生的另一句话“读常见书”,这不光是北朝隋唐史研究的金科玉律,文献学也是一样。你靠发现一部稿本发表了篇文章是很不错,你能永远靠挖秘本过日子吗?又有多少个图书馆善本库可以供你挖掘?我理解这第二句话的另一层含义是:资料收集要主动、系统,初步确定一个大方向后,通过广泛阅读做札记搜集这一个大方向的资料,“宁滥勿缺”,在读书做札记的基础上发现题目、归总资料、写成文章。而不是想到一个题目,再去到处找材料,虽然现在有强大的数据库,但数据库只能机械检索,搜索词选取就是个大麻烦,实际检索过程很容易挂一漏万,又得返过去翻阅,结果写一篇文章刷一遍书,重复劳动。达到什么样的水平或素质,研究生自然要比本科生要求要高,目录学的话,对目录学发展史、重要目录要了然于胸,对重要典籍的基本情况也要有扼要的认识。版本学一块,门槛太高,即使是研究生毕业,也只能要求熟悉版刻发展史、熟练使用版本目录,至于版本鉴别或版本鉴定,完全靠自身发展,无法做硬性要求,这一点黄先生在日便是这么要求我的师辈,现在虽然图录影印本电子影像公开数量剧增,能摸到实物的仍然是少数。我曾在日本待过一年,光在静嘉堂文库,就上手明刻本接近300部,另外在日本各个收藏机构上手宋版书也有20部左右,除了南宋初年蜀刻本这一种类型外,其他宋刻本重要地区的印本都算摸过,这里就包括宋印、元印、明印不同用纸用墨。这样的机会,作为研究生在国内恐怕很难遇到。另外,我利用在日本的机会和后来科研项目的因素,在海内外上手翻阅了明抄本也有数十部,这样的条件,在国内的研究生同学同样难以具备,不过,即使这样,我对明抄本的认识也只能说与清抄本区别起来比较干脆,具体再在明十七帝内断代,就感觉吃力了:还是看得少了。


6.  “文献学”专业的学生就业情况如何?论文发表难度?主要的就业方向是什么?


    就业其实是个选择问题,专业不对口的就业太多了,尤其本科。“古典文献”本科专业平行于“汉语言文学”,另外,硕士的“中国古典文献学”如果遇到公务员招考要“汉语言文学”的硕士学位,赶快去申诉,因为硕士学位没有“汉语言文学”,“中国古典文献学”作为二级学科,隶属于中国语言文学一级学科。据我所知,文献学的就业除了具有博士学位者大部分进入高校科研单位以外,主要以图书馆博物馆、编辑出版为主。至于论文发表,同行认为的高水平论文是一回事,期刊能录用是另一回事。

 

7.  请您谈一谈对文献学前景的展望,会向什么方向发展?哪些方面会引起更多关注?


   还是现实点:深耕细作。精细化与条理化相结合吧。

 

8.  请您推荐一种“文献学”的必读书,简要地介绍一下内容及您的阅读体会。


师门的两部书《古籍整理概论》《文献学概要》都被先行者给暴露了(笑),我就再提一部黄永年先生的《古文献学讲义》(初版叫《古文献学四讲》),所谓“四讲”:目录学、版本学、碑刻学、文史工具书简介。黄先生的书,既有高屋建瓴的学科布局,又有简明扼要的学科构建。先生的目录学,与市面常见的以分类法流变为内容的目录学截然不同,而是以基本要籍的内容介绍和价值评述为内容,真正做到了“辨章学术,考镜源流”,“目而录之”。这是可以据以初步系统了解中国古代学术面貌的目录。版本学是黄先生文献学学问中最驰声学界的部分。黄先生的版本学分版本鉴别与版本史和版本目录两个板块,前者讲版刻风格特点与演变,后者讲某一部书有哪些版本以及版本间的系统和优劣关系。近些年有学者提出实物版本学与文本版本学,这与黄先生的板块划分不谋而合。由于版本目录实际是个案的聚合,不具有系统性,所以在这一板块,先生只做了方法的介绍,因为个案的研究还需要学者们渐次填充完善。版本鉴别与版本史则具有系统性,正是先生版本学成就最高的一部分。在版本鉴别与版本史这一部分,先生在赵万里先生的基础上,充分分析时代地区因素,成功建立了以字体风格演变为核心的完整的版刻变迁史,完善了版本史框架,使得初学者掌握版本变迁史成为可能。如果深入学习,当学习黄先生另一部名作《古籍版本学》。所谓碑刻学,是研究刻有文字的石刻的学科,区别于线条图画的石刻。碑刻学堪称黄先生的独门绝技,因为碑刻学自民国时在北大开设课程的马衡先生放下教鞭以后,中衰已久,先生继而兴之,先生的碑刻学分“绪论”、“分类”、“拓本”、“史料”、“书法”五个专题,其中“分类”“拓本”最为实用,但先生最为看重也是价值最高的是“史料”,即碑刻史料在历史研究中对基本典籍的辅助功用,这也是碑刻学的归旨,算是回应了启功先生“几见藏家诵一通”的感慨。文史工具书简介虽以简介为名,却不局限于工具书内容的简单介绍,而是着重于工具书的价值与运用领域,很是启发初学。这里我只是简单谈一下我学习《古文献学讲义》的所得,零碎而浅薄,我的硕导郝润华先生和师伯辛德勇先生都给《古文献学四讲》写过书评,两位师长的水平比我高得多的多,我这里只是抛砖,大家可以参看这两篇书评以了解黄先生这部书的精髓所在。


专栏往期回顾

青年学者说文献学丨001西北大学景新强

青年学者说文献学丨002山东大学姚文昌

青年学者说文献学丨003江西科技师范大学陈绪平

青年学者说文献学丨004中国科学院自然科学史研究所孙显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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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学者说文献学丨008浙江大学出版社王荣鑫

青年学者说文献学丨009南京大学赵庶洋

青年学者说文献学丨010香港中文大学潘铭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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