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好三天，三天之后又三天”：当快递不再快
两年多来，人们始终尝试习惯疫情带来的摩擦与磕绊，体现在购物行为上，便是在网购前下意识地多加一层考量：以当前的风险情况，这份包裹是否能顺利到达我们身边？
3月以来，奥密克戎本土传播加剧，吉林、上海、深圳等地相继爆发大规模奥密克戎本土传播，全国本土新增病例一度达到每日2万以上。面对疫情，各地的交通不同程度按下了减速甚至暂停按钮，直接影响了承载物资和商品运输的物流业。
据《中国新闻周刊》报道，有快递从业人员表示，“现在大半个中国的快递基本都处在停的状态”，[1]供需端、运输方的困境频见报端，物流链条上的每个节点都陷入焦虑。
例外状况的冲击使我们重新开始审视那些已被融为惯常的便利。2020年，菜鸟曾发布数据称，我国快递的平均送达效率达到48小时，在此之前，这一数字在长三角经济圈内已率先被拨至24小时。[2]然而，作为现代生活核心便利来源的“当日达”“次日达”“半小时上门”，在疫情之下显出脆弱与难处，那在常态中被极致压缩的时间背后，依然是遥远的、漫长的空间。
更少、更慢、更贵：物流在经历什么
受到新一轮疫情与管控措施收紧的影响，全国物流业受到了巨大冲击。防疫所需的“静默”，让以“流动”为原则的物流行业焦头烂额。
公路式货运承担着我国70%以上的货运量和客运量，是我国物流体系中最主要的运输方式。[3]我们以这一运输方式的相关指数变化为切口，结合部分疫情管控时间节点，直观地呈现出疫情爆发对于快递物流运输的影响。
全国货车运输指数（货运指数）在3月之前保持着高于2021年同期的增长态势，但在3月11日长春宣布实行封控管理后，迅速出现两次明显下跌，最低点4月11日相较2021年同期下降了约29个百分点。
当我们以省份为单位进行数据统计与分析，这种疫情管控与货运指数之间的关联更加清晰可见。以疫情最为严重的上海市为例，在3月28日上海进入分批封控后，上海货运指数在接下来的一周内从90.27迅速下降至16.46，相比于2021年同期，最高下降幅度达到85%。
疫情冲击下，为了阻挡病毒外溢，压力最大的往往是中心地周边的省市区。作为上海的邻省之一，江苏也受到了极大影响：江苏省的货运指数在3月20日时尚且与2021年同期数据接近，但20多天后，其货运指数相较于2021年同期下降了42个百分点。
运力下降的同时，快递吞吐量相较上年同期显著下跌。根据G7物联网平台数据，全国快递吞吐量指数在春节停运期之后正常回升，但在进入疫情高发的3月后一路迅速下跌。4月10日，快递吞吐量指数降至3月以来最低点，较2021年同期下跌42%，意味着在最近2个月，全国公共物流园进出的快递货车数量明显变少。
除此之外，快递的确变慢了。中国物流与采购联合会提供的物流时效指数反映出每月物流时效与上年同月的比值，当数字小于100，便代表本月的物流比去年同期缓慢。图表中的数据显示，今年2月和3月的物流时效比去年同期分别下降1.1%、7.7%，3月降幅明显大于2月。与此同时，数据显示物流运输成本的增加同样显著。
数量变少背后的运力不足、发货困难，速度变慢之下的高速通行效率问题，运输成本增加带来的行业乱象，正与那些未能顺利来到终点的包裹一起行驶于高速路与省国道上，成为快递抵达目的地需要闯过的层层“关卡”。
下单后，收货前：摇摇欲断的链条
不顺的快递各有各的不顺。有的迟迟无法送达；有的半路退回，抑或抵达所在城市后仍被退回；有的甚至丢失，给商家和顾客均造成损失。
快递，从按下“下单”键的那一瞬起，经历了哪些步骤，跨越了怎样的山海，才能伴随取件时清脆的“滴”声来到我们手中？
物流是保障经济运行、社会发展的大动脉，运输过程是一条环环相扣的链条，只要有一个环节出现了问题，后面的“连锁反应”就难以为继，延误或停运也随之而来。根据常规流程，快递运输要经历的环节如下图所示，每个环节均可能遭受疫情带来的影响。
关卡从快递运输的源头——仓库发货环节开始。据长三角地区某物流从业者徐野（化名）介绍：“如果所在地区疫情较为严重，区域被划为封控区，区域里的企业都处于停工状态，甚至被贴上封条，就无法发货或者只能有限发货。即使生产没有问题，可由于疫情管控限制，提供服务的快递或物流商没有办法提供的相应的服务，仓库也难以顺利发货。”
运输路途中，拥堵或停滞的高速路与省国道成为快递延期、停运或退回的最大原因。随着疫情日益严重，全国各地因疫情关停一批高速公路收费站和服务区。4月11日，国务院办公厅下发《国务院应对新型冠状病毒感染肺炎疫情联防联控机制关于切实做好货运物流保通保畅工作的通知》（下简称“国七条”），提出对全国以疫情为由阻断或关闭高速公路的情况开展一轮自查自纠。由此，交通运输部从4月12日开始每日发布自查自纠工作的进展情况通报，我们选取了4月12日这一时间切片，展现当日部分地区疫情与高速关停情况。
如图所示，吉林、上海疫情中心周边省份面临更大的防疫压力，高速口也有更多关停，如辽宁关停173个收费站、22个服务区，江苏关停129个收费站、57个服务区。也有一些省份，顶着本土疫情新增的压力，保证了收费站、服务区的开放，如云南、福建等。
即使收费站和服务区保持开放，却并不意味着畅通无阻。通过查询运输量排名前十的省份对货车司乘人员的防疫要求，我们发现，健康码、行程码、核酸证明是司机通行的硬性要求，多数省份对通行证亦有要求。但在实际运输过程中，货运司机往往因种种原因滞留在路上。
据徐野介绍，货车司机受到从始发地到运输途中再到收件方的各个地域管理部门的要求，“比如说出上海，他要确认是否能离开，可能会要办一张上海的通行证；在行驶到高速口的时候，如果在一个地方卡住了，核酸时效受到影响，后面的行程也会有影响；到了目的地的卡口，也要看目的地是否有进入当地城市的许可证的这种要求，它的健康证明能不能被得到当地的认可。”
由于流动会带来病毒传播风险，快递运输一旦遇到疫情阻拦，暂扣滞留是常态，而退回是下下策。而快递被退回，可能的原因之一是司机被劝返。徐野提到：“司机开到某个高速时，如果他提供不出相应的要求，比如有时效的核酸报告，或者不带星的行程卡，或者受到当地疫情的影响，可能就会被强制劝返。”
规则与现实：落实仍需要时间
《经济参考报》曾报道，目前除了联防联控机制规定的“两证一码”外，一些地方还有附加要求，部分地区存在行程码带星即使绿码也要劝返等问题。部分城市虽然出台了货运车辆通行证政策，但是申报渠道不一、流程复杂、无法互认，相邻城市甚至同一个城市内不同区通行证也要分别办理。[4]
在此影响下，不仅仅是消费者，社会生活的多个个体、群体都受到了影响：货运司机多次被报道限于流浪在高速的悲惨处境、疫情严重地区常因为“防疫物资、医疗物资难以达到”而难以恢复、部分企业面临着“原料进不来，产品出不去，订单交不掉”的尴尬处境。
4月11日，国务院下发的“国七条”禁擅自随意限制货运通行、严禁擅自阻断或关闭道路，同时要求加强从业人员的保障服务，为货运司机等提供免费核酸检测与必要时的基本生活服务。
政策文件的发布的确带来了积极的趋势。图中数据显示，4月12日起，全国范围内关闭的高速口、服务区开始重新开放。12日各省（区、市）高速关闭的收费站和服务区数量分别为517个、283个，而27日，这两项指标分别降至8个、21个。
现实中，《中国新闻周刊》采访的多名货车司机、物流公司负责人均认为，“从12日开始，明显感到华东地区开放了更多高速出口”。[5]
后续半个月中的国家政策文件及新闻发布会依旧试图从运输通道管理、防疫检查点设置、从业人员保障三方面解决公路货运物流面临的问题。从内容看，国家正尽力促进运输道路开放畅通，改进合理的通行证制度，同时强调加强从业人员的生活保障。
在规则逐渐完善的当下，现实中的落实情况更加值得关注。徐野表示，截至4月27日，他所在城市的交通管理局、邮政管理局仍在制定相关政策细则。“怎么去理解国家的发文，每个城市不太一样，我们这里还在沟通准备中。”
对于政策发布与落实的时间差，徐野表示理解：“发了通行证后肯定要负责管理，谁去管理，怎么管，肯定需要去评估这些问题。”
当下能看到的，是得到落实的具体事件。4月26日，上海市消保委发布消息称，获得上海市首批统一通行证的申通快递发出首趟车，货车司机张顺利用14小时将一车物资从上海送到天津。[6]高速货运能力提升与相关企业、人员复工均为快递重新拧上发条，目前，上海市电商平台非涉疫大仓已恢复营业42个，开业率95.5％。[7]作为快递大网的重要节点，上海的恢复对全国快递行业的恢复至关重要。
参考文献
[1]王宁，《包邮区，没有“快递”》，2022-04-25，https://mp.weixin.qq.com/s/2uC7-3frjCRNvYrgHnn8_g
[2]雪球，《中国的快递到底有多快》，2020-09-13，https://mp.weixin.qq.com/s/uJvm2zTF5j3f9e7asXKItg
[3]中国汽车技术研究中心北京工作部，《中国货运体系评估》，2017-10，https://theicct.org/wp-
content/uploads/2022/01/%E4%B8%AD%E5%9B%BD%E8%B4%A7%E4%BD%93%E7%B3%BB%E8%AF%84%E4%BC%B0%E9%A1%B9%E7%9B%AE%E6%8A%A5%E5%91%8A-2017.11.9.pdf
[4]经济参考报，《政策连发畅通物流“大动脉”》，2022-04-13，http://www.stdaily.com/index/kejixinwen/202204/ab252ba576e240ac9117aaa85dbd62e9.shtml
[5]陈惟彬，《拯救物流：中国“大动脉”堵哪儿了》，
2022-04-20，https://mp.weixin.qq.com/s/BqoNLZrxXqml0gL3ZEsw7A
[6]澎湃新闻，《上海战疫｜快递业有序重启：持首批通行证，申通首趟车抵津》，2022-04-28，
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731343735296191794&wfr=spider&for=pc
[7]同[1]
数据收集与分析：蔡静远 李新艺 杜天舒 李映雪 童祎航 江婧怡 冯淙萱 邓可 陈舒睿
采访：惠一蘅 蔡静远
可视化：惠一蘅 蔡静远 杜天舒 颜珂 单子郁
文案：惠一蘅 李新艺 李映雪
美编：颜珂
头图来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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