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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球汇 | 低密度地区——健康危机下法国城乡博弈的再思考【连载①】健康危机下的城乡流动

樊朗 国际城市规划 2023-11-08

【序言】一直以来,城市是我们关注的焦点,不论从历史、地理的发展还是政治、经济的空间特征,研究城市发展的脉络和历程似乎更能记录人类社会进步的足迹。而近年来,由于对地球生态环境破坏和全球变暖气候危机的担忧逐步升级,以及城市密度、活力、经济发展的瓶颈,使人们将目光转移,关注人类创建的高密度聚居的城市以外的区域。我们可以将农村、郊区或者中小城市这些聚居密度偏低的区域统称为低密度地区。正是这些地方在一定程度上成为当今想逃离拥挤、快节奏、污染的高密度地区的都市人向往的理想生活地。


新冠疫情发生后,欧洲大城市人口有相当大比例从大都市“撤离”。到乡下去,是为了躲避城市因密集性而易于灾难扩散的有条件选择。面对突然爆发的健康危机,高密度地区的风险瞬间增高,城市的基础受到质疑。城市的密集化与非城市地区的分散化,在诸如人口密度、就业岗位、经济资源、交通服务、公共设施等具体指征的分布上体现出不同程度的不均衡,而这种“不均衡”表面上体现为地理(区域)之间的差异,但其实并不能全面地表达不同地域的社会需求和地区活力。自2000年以来,法国提出的各种规划理论和政策的核心都是控制城市蔓延,提高城市化区域的密度,以利于恢复生物多样性、土壤保护和应对气候变化。当前,面临健康与卫生问题的挑战,再叠加上气候和环境危机的紧迫性,在高密度与低密度、城市与乡村、密集化与分散化之间应该如何选择?城市未来的可持续发展与公共健康问题是否不可调和?为了应对健康危机带来的挑战,是否需要改变模式,放弃密集化的都市发展模式,从密集城市转而回到分散或城市蔓延?或者从根本上讲,成为一种对“城市”的否定?为了阻隔疫情传播,是否更应该强调在地化发展,这与已经逐渐形成共识的全球化发展趋势相抵触吗?


中国在近年来也在大力发展乡村建设,努力缩小农村地区与城市地区的差距。但各地方的发展思路都趋向于开发旅游带动经济的方式。极个别的城市人落地乡村或回村发展,打造成网红的人物或生活方式,被津津乐道,但并没有产生人口反向迁移或回流的现象。这促使我们思考,哪种方式更可持续?突出旅游的带动方式从长远来看将带来何种影响?如何解读城市人有逃离城市并向往乡村生活的愿景?而这种愿景是否能转化为现实,也就是真正平衡城乡差距的方法和要素又在哪里?法国对城与乡的争论与实践或许会给我们一些启发。

 

第一篇  健康危机下的城乡流动


法国国家统计及经济研究所(Insee,下称法国统计局)借新版《法国及其领土(2021版)》正式发布的机遇表示,“新冠疫情在地理分布上的影响是前所未有的”[1]。2008年全球性经济危机时期,法国受影响较严重的主要是工业省份;这一次新型冠状病毒引发的健康危机,受干扰最严重的则是服务领域,包括公共服务、个人服务以及住宿、餐饮和交通等。工业省仅在特定范围内,而服务行业的分布不限地域。在这场健康危机之下,我们观察到高密度的城市地区人口向以乡村为代表的低密度地区发生了明显的人口流动,因为人们普遍认为低密度地区的病毒传播风险较低。然而,这种场景,即城市流向乡村以躲避危险,可以说在灾难性事件发生的情况下并不鲜见,不仅是健康危机也包括战争。本文将首先关注这场健康危机所凸显出来的城乡之间流动性现象,进而思考对城乡关系的影响及发展动向。

 

1  疫情下对城乡流动的观察

 

在新冠疫情初期大量法国媒体报道显示,人口突然涌入中小市镇、郊区或乡村、旅游度假等人口密度较低的地区。由于社交和出行的限制,这些地区成了拥有更多自由空间和新鲜空气的代名词,有利于身心健康。它们远离城市核心区,密度低、更接近自然。Insee通过运营商提供的移动数据所测量到的人口流动数据信息显示,大城市中心等高密度地区工作出行量减少,人口流失显著[2]。记录显示人口下降幅度最大的萨瓦省(Savoie)失去了30%的人口(约18万人)。同样的情形发生在拥有大学城的地区(如上莱茵省、下莱茵省、贝尔福地区、塞纳圣丹尼斯以及罗纳或上加龙省等),因为部分学生离开造成人口流动数据变化明显。人口的流失导致消费下滑,银行卡消费数据显示,一些地区的消费额下滑超过70%。另外,这种人口流动也与部分就业性质呈正相关,尤其是临时工作岗位占比高的地区,例如,旅游省份(包括山区滑雪胜地以及巴黎等大都市的商务旅行)和东部的部分交通工业省份(贝尔福地区、上索恩省等)都是就业下滑突出的地区。与之相反,另一些人口密度低的地区却出现了逆增长。这种情况多出现在大都市郊区、缺乏城市活力的法国中部地区、以农业为主的西南或大西洋沿岸。一方面,这些地方处于大都市郊区或活力辐射区,因其乡村环境或旅游资源从而为大都市人提供了大量次要住宅。例如,距离巴黎仅2小时车程的约纳(Yonne),是巴黎人周末短途出行目的地之一,在疫情初期增加了7%的居民(图1)。另一方面,中西部以农业或农副产品加工业为主的地区因疫情风险较低也出现过暂时性的人口增长。这些地区的另一个特征是退休人员居多,平日里受人口流动影响小,比较稳定。 


图1  疫情初期人口流动突出地区

资料来源:参考文献[3]

 

从法国全境来看,不论是就业还是人口,总体上受影响最严重的是南部和山区旅游省份以及大都市地区,而受影响最小的是中部农村以及西部发展农业和农产品加工业的省份(图2)。正如Insee指出,“人口老龄化、人口密度低,这些曾经的不利因素反而抑制了2020年春季疫情危机的影响”[3]。低密度有利于保持社交距离,降低疫情传播的风险,因此,不同规模城乡的密度差异成为人口发生明显流动的主要因素之一。 


图2  疫情初期各省经济活动缩减状况(2020年4月与疫情前相较)
资料来源:https://www.insee.fr/fr/statistiques/5040030
 
2  一场危机的催化作用
 
越来越多的声音趋向于把握当前的危机[4]。危机将问题重新置于矛盾之中,打破了既有的思维结构,将问题抛在更多重的视角之下,牵动更广泛的领域,这将推动重新组织构建问题框架以回应其复杂性和多元性。疫情不免让我们质疑全球化的方向,各种限制出行的措施看似阻隔了交流与发展的空间,使经济向本地化退缩。如果全球化是新冠疫情传播的一个强大载体,它同样也构建了交流与团结的网络。在新冠疫情这样的全球性事件或困境面前,我们需要比以往任何时候更多地思考不同尺度地区(国家、区域、城市及乡村)之间的互动与联结,不断更新空间组织的模式,从而有能力应对不断变化的危害和挑战。从个体的角度,疫情的影响使我们质疑当今的生活方式和组织方式。城市区域不断地向密集化发展,那么该如何评估高密度空间中那些堆叠的住宅的可居住性,如何解决这类住宅缺少与室外空间连接的问题(这是疫情中居民反馈最多的问题),以及密集城市空间的污染和干扰(视觉、听觉、嗅觉等)、公共空间缺乏维护等问题。另外,在疫情及防疫的影响下,更凸显了原本的社会和地区的不平等,强化了生活水平上的巨大差异,包括城市住宅的品质,在城市以外拥有二套或以上住宅的选择,居家办公所需的空间和条件等十分具体的问题。
 
事实上,不仅是空前的新冠疫情危机,气候变化或流行病等异常现象的反复出现也促使我们思考新的途径,以便采取坚决果断的行动应对危机。在很大程度上,当前的危机加速了既有趋势,从日常生活(远程办公改变了职住关系和交通出行)到城乡关系(乡村吸引力不仅限于对自然的向往)。这些趋势原本就具有一种逃离感,逃离城市中心高密度空间中的污染、干扰和风险。那么,高密度地区对环境的需求只能依靠逃离来解决?郊区或乡村的吸引力来自于对城市密集区域生活的否定?保护土壤以及农业、自然、森林空间,以加强生物多样性,这样的益处一再被证明,也得到从理论到政策的支撑,疫情也刚好(偶然或必然地)为我们提供了时间与机会去反思我们对生态环境所施加的行为。何时真正摆脱危机仍不确定,但是有一点需要明确,如果急于将经济复苏的目标放在优先位置,原本已经引起重视但远未得到解决的气候与环境问题将再次成为挑战。
 
法国在2010年以后颁布的一系列法律(例如2009年和2010年的《环境法》[Grenelle I, Grenelle II],2012年的城市团结与城市更新法[SRU],2014年的住房与城市规划更新法[ALUR])有力地推动了地方政府通过地方城市规划(PLU)和区域协调规划(SCoT)重新考虑当地的规划政策,明确了提高建成区密度、增加功能混合、减少城市蔓延的策略。这样的策略是为了尽可能地恢复与自然环境的平衡。在这样的背景下,在密集的城市区域是否可以创造出更多可呼吸的空间、更好的建筑质量、更宜居的环境?对低密度地区的关注是否能为城市生态系统的构建探索出一条可能的途径?低密度地区与高密度地区的依赖关系建立在交通联结上,而交通领域是对环境影响最大的因素,如何从根本上抑制交通的碳排放(含碳交通)?这些问题都在促使我们转变思路,从而推动城市规划走向转型,其方向包括规划与环境的关系,但也包括对规划进程和市场运行机制所产生的制约条件的重新评估,以及空间在社会层面的进一步平衡。
 
3  小结
 
疫情本身是突发的,具有暂时性,城与乡的流动关系也在疫情初期产生了瞬时现象。随着疫情的持续,我们也清晰地观察到,最初农村地区因低密度而便于阻隔疫情的优势越来越微弱,相反,其公共设施以及社会资源与组织能力的脆弱性使农村地区变得对危机更敏感。而城市得益于高水平的医疗设施和较强的韧性,包括确保食品供应以及地区间的联动与互助,在对抗疫情的过程中更容易调动起来抗击风险。虽然空间密度高,但由于城市处于一个更强韧的系统中,因而更有能力吸收冲击并可能在危机后具有更强的恢复能力。因此,我们需要进一步去思考,当前,人们对低密度地区的倾向有多大程度受到这场健康危机的影响?这种倾向性源自哪里?又与城乡的发展有着怎样的互动?在接下来的文章中我们将试图通过巴黎作为案例解析以及法国近年来城乡发展的回溯,来理解法国城乡关系的新趋势以及疫情对此趋势的影响。UPI 
 
参考文献
[1] INSEE. La France et se territoires - Edition 2021[R/OL]. Insee Références. (2021-04-29)[2022-03-17]. https://www.insee.fr/fr/statistiques/5040030.
[2] TENDIL M. L'Insee analyse un an decrise dans les territoires[EB/OL]. (2021-04-29)[2021-11-15]. https://www.banquedesterritoires.fr/linsee-analyse-un-de-crise-dans-les-territoires.
[3] INSEE. Dossierde presse - La France et se territoires (Edition 2021)[EB/OL]. (2021-04-29)[2022-03-03]. https://decryptageo.fr/wp-content/uploads/2021/05/Dossier-de-presse-La-France-et-ses-territoires-2021.pdf.
[4] DELAVILLE D, BOVE S. Les villesface aux crises sanitaires: entre densification et déconcentration[EB/OL]. (2020-04-21)[2022-03-02]. https://www.institutparisregion.fr/amenagement-et-territoires/chroniques-des-confins/les-villes-face-aux-crises-sanitaires-entre-densification-et-deconcentration.html.

作者:樊朗,法国国立斯特拉斯堡建筑学院AMUP研究所研究员;《国际城市规划》法国站联络员


预告:第二篇  法国城乡流动变化的巴黎案例


延伸阅读

疫情后法国的重启——经济篇(2020.6)

[法国资讯]重新定义农村地区/低密度地区的交通展望(2021.9)

讲座实录 | 论城市的合理密度『U派下午茶No.2』


编辑、排版 | 张祎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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