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窕风流杜十娘”背后的才子悲欢
“窈窕风流杜十娘，自怜身落在平康……”只要略略知道一点点评弹的朋友，一定听过蒋月泉的经典开篇《杜十娘》，有些朋友还会唱。不知听过《杜十娘》的朋友没有有想过：杜十娘究竟为何自怜身落在“平康”呢？“平康”二字究竟有何意思呢？原来，平康坊是唐朝首都长安城的妓院所在地，所谓“走马章台，浪迹平康”，是唐代才子诗人流连的场所。《开元天宝遗事》卷二载：“长安有平康坊者，妓女所居之地，京都侠少，萃集于此……时人谓此为风流渊薮”。“平康”，是长安的红灯区。《杜十娘》作为弹词开篇，唱词如此典雅，已是少见，而其竟出自一名年仅十八岁的吴中少年之手，就更令人称叹了。
创作《杜十娘》唱词的是苏州才子朱恶紫先生。为什么叫“朱恶紫”这么个名字呢？说来又有典故。子曰：“恶紫之夺朱也，恶郑声之乱雅乐也，恶利口之覆邦家者”，这是《论语》里的句子，孔子说：“我厌恶用紫色取代红色，厌恶用郑国的音乐扰乱雅乐，厌恶用伶牙俐齿颠覆国家这样的事情”。在古代，朱红色被认为是正色，一旦红到发紫，难免成为异端，偏离了正确的方向。“朱恶紫”三个字看似简单，其实蕴含了邪不胜正的道理。创作《杜十娘》的朱恶紫先生，正是用自己的一生实践了“恶紫之夺朱”这句话。
朱恶紫1911年出生于苏州相城的黄埭（音dai）镇，原名朱丹，也叫朱湘神。黄埭是评弹的大码头，朱恶紫就读于无锡国专，师从唐文治先生，17岁开始投稿创作弹词开篇。这首脍炙人口的《杜十娘》是他18岁时的作品。朱恶紫和弹词名家朱兰庵、朱菊庵兄弟交好，《杜十娘》就是由朱兰庵于1929年首唱的。从此朱恶紫和评弹结下不解之缘，创作了大量弹词作品，享誉苏州和上海的“大响档”大多唱过他的作品。1949年后朱恶紫在黄埭中学任教，1959年，他因为解放前曾在国民党丹阳县政府任过文书，成了“历史反革命”，被开除公职断了经济来源，又因为爱人和小女儿长期生病，一家人只能编草绳、打草席为生。抄家的时候，从他家里拉走的文稿和书籍字画装了17辆车子。直到1978年，有上海来的评弹演员到黄埭演出，休息时从听众那里听到朱恶紫的消息，回去告诉了已经“解放”的蒋月泉，经蒋月泉呼吁，朱恶紫由“无业”转为“退职”，67岁的他才有了几十块钱退休工资。可惜他的小女儿已经病入膏肓不久就去世了。
朱恶紫晚年自号“爱猫老人”，家里养了二十几只猫，猫死后葬在天井里，还立碑纪念。在最困苦的日子里，人饿一顿不要紧，猫食一定有保障。1995年朱恶紫因脑溢血去世，终年84岁。1987年朱恶紫曾将其六十多年创作的近千只开篇中精选出一百余只，编成一本小书《古银杏》，因为经费缺乏，书是油印的，引述只有一百来册。蒋月泉得悉此事给朱恶紫写了一封信，信中写道：“先生的名著弹词开篇《杜十娘》诞生已六十年了，泉唱此曲也被听众认可了五十多年了。泉除向先生深表祝贺和感谢外，我以一个评弹演员的资格，为先生对评弹出力了六十年，谨向先生致谢！”
人们听过的《杜十娘》大多是蒋月泉版本，但从蒋月泉写给朱恶紫的信中知道，首唱《杜十娘》者另有其人。谁呢？正是前文提到的朱恶紫的好朋友朱兰庵。说起这位朱兰庵，可就说来话长了。在评弹界，他是出名的“大响档”朱兰庵，在中国武侠小说历史上，则是划时代的人物姚民哀。
朱兰庵（1894-1938）的父亲朱寄庵和弟弟朱菊庵都是评弹艺人，以说《西厢》著名。朱兰庵作为长子被称为“当世柳敬亭”，尤其才华横溢。朱氏父子本姓姚，是桐城派古文大师姚鼐之后，因为生活所迫才开口说书，寄庵、兰庵、菊庵等等，都是艺名。朱兰庵在创作时用了自己原来的姓，笔名姚民哀。姚民哀除了说书之外，还为报刊杂志写杂文，在《申报》上每天一篇昆剧的研究文章，二十年代办了《春生日报》、《新世界报》等小报，颇有影响。1923年山东大土匪孙美瑶劫持国际列车，绑架的旅客中包括美国总统大罗斯福的侄女，“临城劫车案”一时成为国际热点。姚民哀亲自跑到山东采访，创作了他第一部武侠小说《山东响马传》，后来研究武侠小说的孔庆东把此书列为中国现代武侠小说的“开山五传”之一。姚民哀的武侠小说不以武功见长，他津津乐道于江湖内幕和帮会门派，独具特色。
除了朱兰庵和姚民哀，这位老兄还有几十个笔名，有朋友写打油诗调侃道：“一人三四十名字，从此阎王捉不来。”姚民哀的脚非常小，江湖人称“姚小脚”。有人和他开玩笑：“脚小人小棺材小，名多友多著作多”。姚民哀是南社社友，上世纪三十年代他的朋友也是苏州同乡叶楚伧（曾以“叶小凤”的名字写过武侠小说）担任江苏省主席，有人怂恿姚民哀去谋个一官半职，姚不屑地说：“一支秃笔，三条弦索，已可自给，何必为五斗米折腰？”可是抗战军兴，不管是作为艺人的朱兰庵还是作为作家的姚民哀都难以为生，才子，也是要吃饭的。不为五斗米折腰？怎么可能！为了生计他到常熟伪军徐凤藻部当了一名秘书，1938年被国民党游击队抓获后处决，成了汉奸。叶楚伧得知死讯写了一副挽联送给自己的老友：“早识聪明味，难知天地心”。一曲《杜十娘》的创作者朱恶紫和首唱者朱兰庵，都是生逢乱世、苦难一生。开篇中所唱“落花无主随风舞，飞絮飘零泪数行”，何尝不是他们的夫子自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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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莉君用“侯调”演唱的《杜十娘》独具一格，和“蒋调”完全两种风格
最近我还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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