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回忆】我在瑶区的奇遇 (陈志强)
迷失在鬼山上
1975年至1976年我在云南西双版纳勐腊县瑶区公社沙仁小学任教。这是一个傣族村寨。寨子三面环山,一条河流绕村而过。山上郁郁葱葱,草深林密。粗大的藤紧紧地缠住高大的树木,在这片原始的山林里,还生长着大片的野芭蕉树,树上也结果,但这种野芭蕉果实小而且皮剥开来都是籽,人虽然不能吃,却是山上猴子的美食。村民们将芭蕉树砍倒扛回家切碎了放在大铁锅里再掺上玉米粒烧熟后喂猪。山上也有一片片的竹林,老的竹林开花后一片片地死去,新的竹林又一片片的生长出来。
小学位于沙仁村寨里,也就是3间茅草房,房顶茅草铺盖,围墙用土夯实垒成,2间是教室,一间是我睡觉的宿舍。教室连门都没有,村民养的鸡狗猪想进就进。我的宿舍虽有一扇破门,也没锁,只能拦住鸡狗猪,我也索性不关门,反正屋里除了一床被子和几本书,什么也没有。寨子里也没有电灯,晚上我带着一包香烟到村里的一户也是当老师的家里去打发时间,这是一个老教师,我来沙仁村以前他就在沙仁村教书,后来和他的傣族学生结婚犯了错误被调到偏远的僾尼村寨教书以示惩罚。晚饭后我在他家和就着屋中央的灶火聊天,炭灰里埋上几个芋头或者一把花生,你一根烟我一根烟,直到一包烟抽完了才打着呵欠回学校睡觉。学校四周用竹篱笆围住以便和村寨有所隔离。
因为篱笆长久地日晒雨淋,又被散放的猪又啃又拱的,一些竹片断掉了,破损的竹篱笆失去了拦阻猪狗鸡的作用。一天吃过午饭后,我提了一把砍刀准备到寨子的后山上去砍几根竹子,剖成竹片重新编篱笆。才走出寨子就遇见一个村民,当他知道我要到后山砍竹子,就劝我不要去后山。说后山是座“披犷”(鬼山),是傣族村民埋死人的地方,平时没人去的,山上有鬼,千万不能去。我是不信鬼神这一套的,没有听他的话径直往后山走。
走过一段农田就开始上山。山上都是密密的树林,高大的树木遮天蔽日,山林里寂静无声,偶尔有几声断断续续的鸟啼声。路很窄,因为很少有人走,路边的草几乎把路遮没了,弯弯曲曲的小路蜿蜒向山顶延伸,脚下不时踩到树上掉下来的枯枝。经过的路边不时有几个隆起的坟堆,我的心跳有些快了、走了半个多小时走到一颗大树下,我停下想歇一会儿,大树旁边也有一个坟堆。出于好奇,我走近坟堆。傣族人的墓地没有墓碑,坟堆上放着死者身前用过的东西,这个坟堆上放着一个破竹篮子,一顶脏兮兮的旧帽子和一把锈迹斑斑折了口的腰刀。这种刀傣族男子几乎每人都有,佩在腰上,刀是傣族人自己打的,刀把是木柄的。
没有看到竹子,我继续往前走。又走到一颗大树下,我停下脚想歇会儿,怎么觉得这个地方很熟悉,怎么旁边也有一个坟堆,仔细辨认了一下,见鬼了,又回到刚才经过的地方了。我心里有些害怕,不想再砍什么竹子了,还是回去吧,我转身往回跑,当我脚步匆匆,气喘吁吁地跑了一大段路后又重新转回到大树下的坟堆旁,这次我是真的害怕惊恐了。这山上真的很邪门,我真的被困在山上了。太阳西斜,林子里越来越暗,我静下心来想了想,还是认准一个方向,自己找路冲下山去。
于是我在树丛中钻进钻出,头上沾着树叶,脸上也被树枝划破,挂着一道一道的血痕,最麻烦的是那长得一人高的野草,当地人叫飞机草,严严实实地档在你的面前,拿砍刀砍不知要砍到什么时候,索性学那黑熊抱着头用身体压下去。黄昏时分我终于连滚带爬地钻出了树林走到了山下的道路上。下来的方向和上山的方向已完全是两个方向。
山下不远处有一条河,当我走近河边,看见寨子里的一群傣族姑娘劳动收工后正站在河里洗澡,傣族姑娘洗澡是不避人的,她们看见我一副狼狈的样子,嘻嘻哈哈地向我打招呼,此时的我又累又饿又渴又惊恐未定,哪有心情和她们开玩笑,象一条刚被人打的野狗,赶紧地往学校里跑,一头钻进屋子再也不出门了。只留下了身后姑娘们的笑声。
救瑶族姑娘于水中
我任教的沙仁村离公社很近,大约一里路左右,但要过两道河。1月8日早上我有事要到公社去,在过第二道河时,正巧有一男二女三个瑶族村民和我一起过河。河面上没有桥,必须淌水而过。也许是前一天上游下过大雨,平日里温顺只漫过小腿的河水猛然暴涨到大腿,且流速湍急。我脱下长裤和鞋,小心翼翼地涉水而过到了对岸。三个瑶族村民跟随在我的后面,其中一男一女两人也过了河,而另一个女村民正走在河中间,只听她惊叫一声,原来她手里的包失手掉在河里并且顺着河水急速而下。男村民赶紧沿着岸边飞跑去抢包,就在这时险情发生了,河里的女村民脚下一滑倒在河里,河水虽然不算深,但河里有很多大小不等的石头,人被急流冲撞到这些石头上不死也要被撞伤。紧急之中这个女村民抱住了一块露出水面的大石头,石头很滑,眼看她要抱不住了,岸上的女村民拉着我哇啦哇啦地用瑶语叫喊着,我什么也没想就冲进了河里,一步一步地走到她身边,一把把她抱在怀里,咬着牙齿慢慢地走向对岸,河水的冲力很大,如果脚底打滑跌倒,俩人便会瞬间被冲往下游,不淹死也会被河里的大石头给撞死。幸好我安全地走到对岸。我放下了这个被吓坏的瑶族女村民,什么话也没说就离去了。
还没走到公社就听到公社喇叭里传来了低沉的哀歌声,原来周恩来总理病逝了。那天公社也不见什么人,不知都跑哪去了。公社的一帮上海知青也不见人影,后来我总算在粮管所找到了他们,原来他们都聚集在粮管所上海知青小范的宿舍里,这些人胆子也真够大的,说来说去说的都是一些对社会对现实的不满的言论,那个年代犯什么罪也比不上犯反革命罪更严重,有几个人更是老毛长老毛短的挂在嘴上,我心里非常害怕,怕隔墙有耳被人听去。那时候对敬爱的伟大领袖毛主席大不敬是有被打成反革命的危险。那天我坐也不是,离开也不是,硬着头皮听各位高谈阔论,为明哲保身,话是不敢多说了,总算熬到大家散伙离开。
时光流过34年,当年在场的上海知青早就忘了这一天的事情,而我是不会忘的,因为这一天是1976年1月8日,周恩来病逝,河中救人,知青议时政。
老挝特嫌教我英语
1978年云南勐腊县瑶区公社成立了瑶区史上第一个中学。因为严重缺乏师资力量,在瑶区工作的上海知识青年陆续地调到中学当老师,数学教师2人,语文教师2人,历史地理政治课由各位老师兼任。按上级的要求,还开了一门英语课。但遍寻瑶区无一人懂英语。我的上海知青朋友向公社领导推荐说陈老师懂英语。这时我还在离公社4小时山路的老白寨小学苦熬。于是病急乱投医,公社一纸调令将我调到瑶区公社中学任英语老师。我的朋友没有说谎,这期间我确实在自学英语。在山上,每天晚上我通过收音机收听上海师范大学教授陈林的英语授课,即使在回上海探亲期间,在家里我也坚持看电视里的陈林教授的英语授课。但此时的水平还是初级班水平。
在瑶区中学靠着边学边教,顺利地完成了第一学期的教学,第二学期开课后,我对课本上的某些句子和单词读音不是很有把握。也没有地方去请教。趁着学校放假几天,我到我原来的连队去玩。当天晚上我住在县城旅馆里。晚饭后我在房里还是拿着一本英语课本在看。住在我隔壁房间的是一个从老挝为逃避战争逃到中国的老挝教师。这时的东南亚印支三国正战火连天,而与勐腊毗邻的老挝有很多难民为避难逃往中国。来的人大多要受到中国公安的审查。这位老挝教师也不例外,一个星期来只能呆在旅馆里,哪儿也不能去,还派了两个民兵看着,据两个民兵说此人有特务嫌疑。
老挝教师闲逛到我的房间,我友好地和他打招呼,令我俩人同时兴奋的是他看见我手里的英语课本,拿过去读了起来。而我竟然找到了一个懂英语的人。 原来这位老挝人在老挝也是老师,而他的老师是法国人,二次世界大战前老挝是法国的殖民地。他的英语就是法国老师教的。我们互相通报姓名。他叫苏伦。也是傣族,说傣语。不会说汉语,也不识中文。在这里不会说也不会读又不能出去,真是闷死了。于是他看中了我手里的英语课本,我大方地送给他,借此机会我将课本中有疑惑的地方一一向他请教---。
34年过去了,我一直记着这个叫苏伦的老挝教师,如果还活着,也应该是近70岁的人了。我也不相信他是什么特务,那个年代,看什么人都象坏人。
作者简介
作者陈志强
1969年12月从上海奉贤上山下乡到云南西双版纳勐腊县水利二团三营十三连。
1974年上调到勐腊县瑶区公社。先后在沙仁小学,老白寨小学,瑶区公社中学任教。
1979年调离云南瑶区,到安徽芜湖鲁港公社中学任教。
1983年调离安徽鲁港,到上海青浦图书馆直至2013年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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