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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桑养蚕夏收忙】当年,我是知青……【九】(方世岳)

2017-09-12 作者:方世岳 知青情缘




采桑养蚕


  陈庄队当时有一项主要副业——养蚕。春上队里从蚕种场买回一张半纸的蚕籽(一张相当于现在A4纸大小的蚕纸上,布满了蚕蛾下的籽)。经过最初的保温孵卵,像针尖大的黑色蚕蚁就破籽而出。


  二孃陈勤用一羽白鹅毛将它们轻轻地掸入已放有嫩绿桑叶的蚕扁中。蚕见风长,第二天就变成白色幼蚕的雏形。再过一天,幼蚕长大了,一个蚕扁放不下,必须分两个蚕扁饲养。蚕这个小东西成天没日没夜只顾吃桑叶,一大捧桑叶撒上蚕扁,先是一片绿色桑叶不见蚕,不一会白色的蚕儿就纷纷露出肉鼓鼓的身体。绿色的桑叶转眼工夫就仅剩叶梗和蚕儿排出的黑色蚕沙。


  两只蚕扁放不下,又分为四只蚕扁,四只变八只,八只变十六只……成几何级数往上翻。队里的仓库和我们知青屋的堂屋都用青竹搭成多层可放置蚕扁的蚕架。桑叶由陈庄队社员从邗中对面湖桑田里采来,一麻袋一麻袋敞着袋口放在蚕架旁。二孃陈勤24小时几乎不离开蚕房,服侍着这支永不知疲倦的吃桑大军。


  幼蚕长到小拇指粗、约二寸长,白里透黄,油光晶亮时才会停止吃桑。陈勤将它们一条一条捉起来,放进用麦秆草编制的草龙中。它们先是慢慢地爬动,然后安安静静停下来吐丝结茧。这就是社员们说的蚕子上山。蚕儿在上山前,万万不能断顿。少吃一片桑叶,蚕儿也不会上山吐丝结茧。这时桑叶的供给绝对要保证不断档。


  二孃的左右手前来告诉陈勤,高田上湖桑田里桑叶被采光了!陈勤赶忙找队长,让安排人去各家自长的桑树上摘桑叶,过秤、计帐后就赶快送到蚕房喂蚕。我带着麻袋骑车去苏家队买桑叶(苏家未养蚕),回来救急。当天白天的桑叶够了,但夜里桑叶不够供应。陈勤很有经验,她说大多数蚕儿熬过今夜,就会停食上山了。如果夜里不能喂饱它们,明天就上不了山。


 春蚕按时上山结茧,就可卖个好价钱。如拖拉下去,不但多费桑叶钱,迟上山结的茧不厚实,卖价也会低。十万火急,救蚕如救火,我去苏家买桑叶后,大吴、大老曙随同陈庄部分妇女儿童,去了大运河边上的邗江山河林场分场采购桑叶。


  林场的桑叶采了好几麻袋,应该够夜里的开销了,大家都非常高兴。当时还有别的生产队社员也在林场采摘桑叶。各队社员摘的桑叶过秤时,林场守林人看人对汤,要扣下大老曙手中一麻袋桑叶。大老曙竭力抓紧盛桑叶的麻袋,据理力争。林场守林人的儿子小癞子充老卵,上来就揪住曙的衣服。大老曙尽力挣脱,扛起一麻袋桑叶就向林场大门外跑。黄瓜抱不过来抱瓠子,小癞子从后面一把就抱住排在后面的大吴。小癞子你真瞎了眼,大吴可不是盏省油灯。说时迟那时快,大吴两手向后一抄,略一蹲身,就把他来了个大背包,甩得他灵魂出窍,直接认不得了东南西北。陈庄队社员紧紧相随,呼啸而归。


  采桑的人全聚在我们知青屋,七嘴八舌议论着刚才的争斗。陈勤和两个细丫头也闭住气听着当时在场的社员眉飞色舞的讲叙。讲到最后,女社员陈秀华望着我,冷不丁地插上来一句:今天幸亏我们这儿还有个知青没有去,否则不知要把那个老卵的小癞子,掼上七十二个跟头不同样呢!虾子哈来的,好像我到成了个狠角儿似的。


  桑叶有保证,蚕子吃足了就要上山结茧。我们从未脱粒的麦把中选出一些麦秸整齐的,先用大铡刀将麦秸铡下约一尺多长的麦秸,再用稻草搓成两股手指粗的草辫,搓时将铡下的麦秸夹在草辫之间,就编织成一条条草龙。二孃陈勤将草龙放在每层蚕架间,将混身透亮已不再吃桑的蚕儿一条一条拣到草龙上。第二天,金黄色的草龙上缀满了一颗颗银白色的蚕茧。丰收的喜悦挂在陈勤、两个细丫头和全庄社员的脸上。摘下茧儿送到扬州蚕检站,春蚕茧一定会卖个好价钱。


  半夜三更时,老鼠会出来偷吃蚕茧里的蚕蛹。蚕茧被它们咬个洞,就成了废茧,不好卖钱。我夜里值班,帮助防鼠守蚕。在雪亮的灯光下,我读完了一本美国作家写的《白奴》。正当我沉浸在书中春茵种植园里惊心动魄迫害和反迫害的斗争,突然电闪雷鸣,一场暴雨从天而降。



麦收时节


  天亮后,大雨倾盆而下,我们知青屋的东山墙被雨淋得岌岌可危。红砖只打了一尺多高的跟脚,东山墙主要就是用土坯垒起来的。一年四季东风雨的侵蚀,墙体已经歪斜露缝,危险四伏。


  我们四个知青冒着雨将旧席子披挂到东山墙外,抵御雨水对墙体的直接冲刷。风雨中很难将旧席挂好,披上去就滑下来,好不容易用几根竹竿顶住旧席子,不让它往下滑,我们四人已混身湿透。


  换下湿衣服,我和大吴打伞去公社,找负责知青事务的干事赵涛,商议修补知青屋。大老曙穿着雨衣独自去西沟放田间积水。还真有他的,竟空手在西庄水渠中捕获三尾鲫鱼,用一根柳条穿起来,笑嘻嘻地拎了回来。


  琥弟见鱼大喜,忙接过去收拾加工,三条鱼全下锅汆汤。灶膛里火苗欢快地跳跃,铁锅内洁白的鱼汤上下翻滚,屋外风雨交加,室内鱼香弥漫,真乃人间美味也!我们一人来了一碗,乘热下肚,再看风雨飘摇的知青屋,不知什么时候会突然倾塌。管不得许多了,再来一碗!


  天一放晴,队里的瓦匠帮我们将知青屋的东山墙拆掉重砌。外墙用白石灰粉刷一新,我用扫帚桩蘸灶膛里的锅灰,在东山墙上涂写了八个大字:广阔天地  大有作为。


  淮麦刚刚收割,麦茬田翻耕、挑灰、平整、放水后栽秧。小麦又覆垅黄了。陈庄最南面离庄一里多路的十七亩,全种的是小麦,沉甸甸的麦穗低垂着头,风吹麦浪翻滚真是喜人。一大早天才麻花亮,男女社员就手提昨晚磨好的弯刀,来到了十七亩。大家分散排开,一人一垅,挥镰割麦。


  先割两把麦,将穗头缠在一起,麦秆掳直平摊在地上当系绳。然后就左臂挽麦,右手挥镰贴着麦根将这捧麦刈下,放在地上的麦系上。四、五捧麦割完堆齐,就用膝压住割下来的麦秸,将原来平摊在地上的麦系两端围绕膝下的麦把收紧,绕个活结塞在麦系里面,一个麦把就捆好了。


  太阳升起来了,一个个麦把雄赳赳地站立在田垅里。女社员割完麦忙着去插秧,男社员回家喝碗糁子粥,拿着扁担和绳索回到十七亩准备挑把。挑把的绳索一端扣有一只去了皮的树丫,一柞来长,将绳平铺在田里,拎四到五个麦把,麦穗归麦穗在一头,整齐地叠在绳索上。围绕麦把将绳另一端通过树丫收紧,并打一个抽结套在树丫上。一头麦把就昂头垂穗立在田里。将另一头麦把如法扣好后,再将木扁担两头的木攀别进两头麦把扣绳,我们双手扶住扁担的中端,准备起肩挑把。


  “吭!唷!小大一个歪又歪——唷!” 挑把的号子响起来了,一人起调众人和,此起彼伏,一行挑把的队伍在田埂上行进。只见高耸的麦把在移动,挑把人隐在麦把中,高亢嘹亮的号子将丰收的喜悦一直传送到喧闹的大场上。


  大场上,脱粒的老虎机日夜轰鸣,歇人不歇机。一人专门负责站在老虎机口,将手中麦把的麦穗一端先喂进机口,让滚筒将穗头先滚进去脱粒,然后将手中麦把上下翻动,边翻边送进机口,最后松手让老虎机将麦把整个吞没。老虎机左面搭着和喂麦把口相平的木台,一般是卸下的门板搭成,由一人专门将大的麦把穗头朝前,分成小把,沿门板边顺齐,边传给脱粒者。还有一人负责将成捆麦把掼到门板上,并解开捆麦把的麦穗系,传给顺麦把的人。


  老虎机不停地转动,出口处麦粒不一会就堆成小山,有人专门用飘掀将它们铲到一边,再用木推扒将麦粒推往大场中央等待扬麦。老虎机出草口,也有专人用草叉将麦秸叉到远处不碍事的地方堆放,空闲时就称派给社员回家烧大锅。


  整个大场上,人来人往,分工明确,忙而不乱。我们挑完十七亩的麦把,也加入到大场上的劳动。陈贵队长在大场中央扬麦,我站在他身边跟他学习。他要我注意风头,站在上风头,先用飘掀撮少许麦粒试一下风向,然后站定位置再进行。


  木飘掀的木柄有两米左右长,我试着右手在前,左手在后握紧飘掀,身子微侧,用飘掀头轻轻撮起麦,双臂后摆,再急向前上方送出。麦粒随惯性高高地飞向半空,迎着阳光呈现出一面巨大的扇面。紧接着麦粒似瀑布垂直落下,沙沙作响。颗颗麦粒落在脚前,小石子、泥团滚向远处,麦纹、麦芒就飘得更远。我试了几次,虽不熟练,但还能凑合。挑把时混身的酸累,现在一飘掀、一飘掀,全随着金黄的麦粒抛往了半空,兴奋的喜悦暂时掩盖了疲劳。


  晚上轮班该我们上老虎机脱粒,我站在机口喂麦,陈勤和两个细丫头打下手。我看着身后如小山般堆放的成捆麦把,一个劲地催她们松把、顺齐,我接过来就双臂上下翻动往机口喂。机器轰鸣,人也成了机器,重复的动作使我渐渐地麻木了,发疯似的只管将麦把送进老虎机口,其他什么也看不见,听不到。


  将大场上积压的麦把全脱粒干净,已过了零点,黑黝黝的夜空,无数星星在闪烁。我倦极了,才回到知青屋,就一头倒在铺板上呼呼大睡,天塌下来也不会问了。


韶中的学生


  太疲倦了,我一觉睡到了第二天小中时分,起来后蒙蒙充充、似醒非醒。


  中午顶着火辣辣的阳光,我与大吴将二分自留田里的小麦全割了下来。乘这会儿队里脱粒机有个空闲的档儿,我俩汗流浃背将它们全部脱粒。在路边上风口,大吴用大簸箕将刚脱下的麦粒举在肩膀上淌扬。我把麦秸等下脚打扫干净。最后我们把飘净的麦子装袋后过秤,呵!共88斤,可换70多斤面粉,今年算个好收成。


  下午,我们先拆除掉知青屋里竹蚕架,将自留田里的麦秸捆扎好,堆进西间屋。上工铃响了,我们负责挑秧去十七亩。


  扬州市韶山中学一连一排一班的八位女同学来我们陈庄队学农实践。相洋、蔡萍是她们的小班长。


  我们挑着秧把来到十七亩田埂上,韶中的学生也跟着我们挑秧的队伍来到田边。看见我们向水田里打秧,她们就像一群快乐的小鸟,唧唧喳喳一哄而上。每个人一手抓一个秧把,左右开攻,瞅准眼前镜面般的水田,呼地一下将手中秧把朝半空中抛出。


  我急忙伸手劝止,大声喊道:“不能天女散花!要抛均匀!”


  我边说边示范,抓住一个秧把的末梢,瞅准水田里秧把错落有致的空档,小臂从下而上将手中秧把轻轻抛出。绿色的秧把在空中飞了个漂亮的弧线,最后稳稳地站立在水田中。指哪打哪,我连续几个秧把打出,就将水田中秧把空缺处补齐了。韶中学生连声赞好。


  打完秧,我带着她们来到另一块刚放了水的田块。我和学生们都手持钉耙下田拉高头。拉高头就是将高出水面的泥块用钉耙耙碎后推到低凹的水面下去,把田块挥平以利栽秧。韶中的学生赤足下水,个个兴奋极了!


  我打心眼里羡慕这八个女孩子,她们是放忙假下乡劳动,而不是下放插队。她们真是时代的幸运儿,扬州这一届的学生不要下乡当知青。她们农忙结束,就回学校等待分配工作。


  命运之神向她们招手,她们这辈子不用在农村这个广阔天地,大有作为。


  一周的学农生活很快就结束了,我代表陈庄的贫下中农在八位女学生各自写的学农小结后面都写上了热情洋溢的评语。我给每个学生都发了一枚金光闪闪的毛主席像章。相洋、蔡萍同学代表八位同学将十斤粮票、一套整洁的衣服送给了陈庄特困户曹昌。曹昌长期有病,却想养个儿子,但一直未能如愿。现在他夫妻俩和他们一刷水的5个姑娘,全挤住在一间不大的茅屋里。


四又变成三


  大老曙在我们知青屋的堂屋里装了一副铁的吊环,扣吊环的绳索就系在知青屋的二梁上。我跳起来,双手够到铁环,翻腕来了个环上支撑。然后平举双腿,我在吊环上马马虎虎坚持了五秒钟。大老曙、琥弟也先后在这副吊环上尽兴翻撑。大吴比我们矫健,只见他在吊环上翻上翻下,灵活自如。


  陈庄的小青年来我们知青屋,看见新装了副吊环,个个跃跃欲试。和我们年龄相仿的宝军从家里拎来一只石锁,约30多斤重,是白矾石雕凿而成的。我们在知青屋门口的小菜田旁边,马步下蹲,将石锁拎起来旋转抛出,再飞手接住。或者两人相隔3到4米,相对而立,对抛对接,嗨声如雷,虾子哈来的,真过瘾!


  一天早上,我和大老曙撑吊环、对抛石锁。停下来,他告诉我:这是他最后一次和我玩吊环和石锁了,不久他就要离开陈庄,和我们再见了。他的父母亲通过关系将他的户口已迁往江都,他被安排到仙女镇一家机械厂当工人。大老曙和我不是同届的学生,原来我俩并不太熟悉。我由耿管苏家来到许方陈庄,与大老曙相处了大半年,同命运共患难,加深了相互间的友情。


  记得我屁股上害了个疖子,疼痛难忍。大队赤脚医生老薛给我检查后说,疖子还未熟透。为防发炎,他给我屁股打了一针。疖子涨得疼,我疵牙咧嘴回到知青屋,晚饭未吃,倒头上床就睡。次日,我去合作医疗打针。薛医生给我检查了一下,告诉我疖子快出头了,脓挤出来就不会涨得疼了。


  当天晚上,我被疖子涨痛得不能入睡,轻声呻吟,这真是黎明前的黑暗。大老曙闻声过来,他扒开我的裤子一看,对我说,已有脓头出来了。大老曙问我敢不敢让他给我将疖子里的脓挤掉?虾子哈来的,疖子让我活受了两天罪,豁出去了!我请大老曙帮我把疖子里的脓挤出去。大老曙的父母均是扬州苏北医院的医生,耳濡目染他多少也会点医术。下乡后,他身边就备有常用的医药用品。


  我侧着身趴在被子上,大老曙先用酒精棉花给我的疖子部位消毒。他嘴里念叨着要我不要怕疼,轻轻地用药水棉花边挤边吸。脓挤出来了,屁股不再胀人,我立马觉得轻松多了。大老曙最后在疖子眼上敷上红霉素眼药膏,弄块纱布一贴,两根胶布条一封,好了!


  那一晚,我终于可以好好地睡上一觉了。第二天我早上起来后,就跟没事人一般,疖子的疼痛离我而去。大老曙,你真有两把刷子!


 现在他突然要和我们分离,惋惜、遗憾,我只觉得心里空了了的!庄上的社员们在陈林家聚餐送大老曙。当天夜里,他与我促膝谈心,将心里话全掏给我。大老曙细数陈庄各户人员,叮嘱我今后妥善处之。夜短话长,那一夜我俩几乎未睡。天一亮,握手言毕,大老曙就手执户口迁移单去了江都。


  陈庄的四个知青又变成三人,大老曙遗留在陈庄知青屋里的吊环,孤零零地悬挂在堂屋中间陪伴着我们。





作者方世岳 系扬州赴邗江插队知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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