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 妈 —— 怀念妈妈辞世一周年（张志贤）
阿 妈
—— 怀念妈妈辞世一周年
作者：张志贤
2017年12月12日凌晨，九十九岁的老妈静静的走了。风烛残年、灯槁油枯，她的走意料之中，无奈天命。悲伤之余，对她的怀念细霖纷纷，绵绵不断；万千思绪，哀楚不已。一年来，常常不由自主浮现她的音容，日思夜梦。母爱情深，点滴重拾，不能万一，哀思而每每盈际。值老妈辞世一周年之际，作此诗。此诗共九段，第九段九节，寓老妈九九之意，是以祭。
（一）
人总有愿望欲罢不已
总有亲情无法舍弃
我与她约契
今生母子
上苍把她召了去
斩断了我和她的生生相戚
悲和喜 不在一个天平
无法相抵
悲之于喜
陨落在地
生与死 同属一个身体
背道而驰
死之于生
割袍断义
生 那样遥远
死 那样清晰
生 那样浪漫
死 那样哀戚
美 飘若彩云
悲 沉在心底
美好的时光容易忘记
悲痛的经历不会消弭
上苍总是作弄人
既创造来的欢愉
又导演去的悲剧
让人生嬉笑哭啼
她怀着我
一个未来的创意
生命在美丽延续
这便是我存在的意义
六十五年前的冬季
那个阵痛的子时
她赋我年庚
我惊哭三更
她赐我魂灵
我荣获人生
她是梧桐
容我栖息
她是苍穹
覆我生机
（二）
吮着她的乳汁
盯着她的眼睛
我知道她是谁
是她给了我生命
她眼睛不大
和颜悦容
满目流慈
温润隽永
不知道何时萌发的灵通
只有她才是记得最早的面孔
不知道喝了她多少乳汁
才有第一声“妈妈”的冲动
在她的怀抱
酣睡的我多么安宁
我知道
她要把世界向我尽倾
多少个日日夜夜
多少次含饴吐哺
多少个春夏秋冬
多少回含辛茹苦
才让我铭记她的恩情
不知道摔了多少跤
不知道怎么长成
只记得拉着她的手
蹒跚扑腾
稚心懵懂
许多许多的事
没有记忆
日月朦胧
许多许多的爱
无歌无颂
她的爱像吹过的风
没有痕迹
可何尝短过一寸一分
漏过一丝一缕
她的爱润物无声
没有记录
可何曾缺过一厘一毫
少过一点一滴
她说“上有天 下有地
良心在当中”
她的爱在天地之间
与日月恢宏
无论我记不记得
无论我懂与不懂
大道无形
大爱无名
她的爱没有声音
没有形状
没有色彩
没有时间
没有空域
只有与日俱增
（三）
摸打滚爬
两脚烂泥
布鞋裂口
一身脏衣
她从不呵斥
不像老爸严厉
老是饿肚皮
她的饭菜总是津津有味
红薯囫囵吞
空碗亮了底
眼睛盯着残存的锅巴
她只是嘱咐“不要抢！”
春天了
她把小鸡小鸭养起来
那些可爱的精灵
喳喳唧唧
引发了多少的童趣
夏天了
她把丝瓜种起来
庭院里的鸡冠花像红旗
还有雪白的小羊
奔跳的兔儿
端午粽香飘逸
秋天了
芦粟黑籽
瓜果甜蜜
她采来莲蓬
还有中秋的塌饼和香芋
冬天了
穿上她织的五色绒衫
土布棉衣
蚌壳棉鞋
她也不管我在雪地上打滚
在冰凌中游戏
坎坷锻造了她的毅力
她用勤劳创造收益
开心
就是她莫大的荣誉
她不善言语
不会讲做人的道理
只有纯朴的人品
善良的心地
一举一动
心有灵犀
一朝一夕
默化潜移
今天我才明白
我欠她一世
天下的孩子啊
问一问
阿妈在心中的位置
想一想
爱她 有没有像她一样爱你
（四）
她教我耕作
种油菜 割麦穗
辛劳稼穑
她满脸汗水
鹅行鸭步
浑身疲惫
我跟着她 背着萝筐
一对母子 满载而归
小时候贫血
我喊“妈 我头晕！”
她哄我睡
“肚皮饿了是吗？
不要紧 不要紧
来 喝点糖水!”
有一天黄昏
我从篮球架摔下来
天旋地转 血流满觜
一骨碌爬起来
眼花耳聩
我往家狂奔 大喊
“阿妈 阿妈”
阿妈 是最大的抚慰
她带我小学报名
老师说“这么小！几岁？”
“七岁！”
“ 留级不管奥！”
“不会！”
她对我信心百倍
她信任我
放手单飞
有一回
我去海边割柴禾
狂风骤起
天昏地黑
顺风站不住
逆风望后退
远远的 远远的
我看见了阿妈的手在挥
（五）
昏暗的灯光
她裁剪鞋样
把针在头发里撇两下
纳起厚厚的鞋底
一针一线
缝着冬暖夏凉
一衣一裤
系着春舒秋爽
一天天觉悟
一点点成长
生命的章节
每一篇都有她的思量
赶海 垦荒
割草 放羊
生活的日历
每一页充满她的期望
她心胸宽广
为人坦荡
让我知道感恩
懂得善良
与其说这是她的本色
不如说这是她的情商
太阳升起的时候
我能享受麦粥的飘香
夜幕降临的时候
我有一张温暖的小床
当我和风雨搏击的时候
她出现在回家的路上
展开双臂拥抱我
鼓励我的勇敢 我的坚强
我上山下乡
远赴南疆
她孱弱的身躯
裹着万千忧伤
从此旧病复发
常常头痛脑胀
千里之外
我心不安
每次家书只问她的健康
把老爸晾在一旁
（六）
一九七六年
那个不幸的春天
老爸突遭横祸
她泣血杜鹃
哭啊 哭啊
哭了整整三年
假如哭能够解脱痛苦
世界就没有冬天
人为什么遭遇苦难
人的苦难为什么这样绝然
难道上苍良莠不辨
让最善良的她跌入无妄的深渊
经历了多少的生离死别
如今我才明白
生 只在一眨眼
人 只有一片天
生如一天
从早到晚
晨光灿烂到夕阳
可她的天空一半灰暗
人如一年
四时变幻
春暖花开到冬寒
可她的季节只有苦酸
失亲的人最悲怆
孤独的人最阑珊
人生就是一场亲情
一个老伴
四十一年的伶仃
让她的人生残缺不全
她受伤了
把血舔完
擦干了泪
坚强的本质更显现
她孤独着
依然向前
坦然面对所有的一切
坚韧的性格越凝练
（七）
我去探望
她嘘寒问暖
大人孩子问个遍
儿孙全在心里面
她做了菜 向我招手
满心愉悦 看我吃饭
发觉我已不爱她的饭菜
并不在意
只要我在她的身边
像儿时一样贪婪
吃着碗里 看着锅里
风卷残云 狼吞虎咽
每次告别
依依眷恋
我便说
“阿妈 我下星期会来！”
她就孩子一般
“说好了！要来的奥！”
日后 便拿了凳子
天天坐在街口
翘首车站
瞻望儿子的出现
那个中秋的傍晚
她无心吃晚饭
默默无言
天黑的时候见到我
立马欢笑连连
“我说会来的
一定会来的嘛！”
我震惊的体验到她深深的孤独
转过身去 流下了眼泪
一个人的苦难
也许命中注定
唯有她独自承担
别人可以为她祈祷
却无法改变
她是一口深邃的泉
永远汲不完
滴水之恩 涌泉相报
涌泉之恩 何以为报
过去的生命随风而去
可带不走母子的亲缘
带不走心灵的挂牵
带不走她的爱
带不走此刻我对她深深的怀念
天地间
留下了阿妈永恒的烙印
山一样的撮捻
海一般的滴灌
爱 日益丰硕 世代绵延
（八）
她真的老了
鲐背之际
看着她白发苍苍
皱纹满脸
看着她缩短的身体
迟钝的语言
看着她干枯的手指
佝偻的背脊
看着她最后一颗牙
用牙龈嚼食
我不敢想象不期而遇的那一日
不敢想象风烛残年的她
似乎可有可无
我真害怕自己
她的恩情变得轻忽
她的母爱慢慢忘记
因为易得就不珍惜
因为太多就不珍惜
因为无偿就不珍惜
因为过去了就抛弃
昨天的童话变成遥远的故事
我 浑身战栗
当她轻轻的抚摸我的脸
我握住她枯老的手
这双手曾经那样白皙
那样红润 那样活力
这双劳碌了一生的手
为我哺乳 喂我吃饭
给我洗澡 替我穿衣
扶我走路 教我做事……
此刻我真想跪下来
像儿时一样旁若无人
大声的喊“阿妈！阿妈！”
毫不顾忌
（九）
生我养我的人走了
不知道还有什么更沉痛
时间并没有拂去对她的怀念
常常触景生情
不由自主
浮现她的音容
有时静下来
回想她的人生
她的孤独
她的恩宠
心在颤动
两眼润红
她的爱伴随始终
苍老的她
一个眼神 一句问候
发自由衷
一次轻抚 一缕笑容
情深意浓
她为什么要生我
让我无地自容
她为什么要爱我
让我陷入无尽的哀恸
疼我爱我的人走了
不知道还有什么更空洞
所有的一切我都无能为力
只有她的梦
我跪贴在地
倾听她的脚步
她走的时候
悄无声息
我举目四顾
寻找她的身影
她化作无形
无迹无踪
我仰望天空
看到她眼睛
小小的
万般深情
我向她挥手
“阿妈 我好想好想您……”
我大声呐喊
“阿妈！我爱您！”
西边的天
堆起萧萧朔风
张志贤
2018年11月2日
作品荐读
【知青回忆】昆 虫 鼠 蛇 记 遇（张志贤）
本文 由作者授权《知青情缘》编辑发布，转载请注明出处。
坚持推文不易，读完文章的朋友别忘了点赞和转发。
投稿邮箱：
564636138@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