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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战略界关于俄罗斯的16个迷思(绪论)

蓝景林 欧亚新观察 2021-1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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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查塔姆研究所(英国皇家国际事务研究所)发布了长篇报告《俄罗斯问题论争中的迷思与误解:它们如何影响西方政策及我们该做什么》。报告认为,西方战略界有关俄罗斯问题的论辩中存在16个迷思,报告对这些迷思的内容及其错误之处、产生原因、政策后果与应对方法进行了讨论。我们认为,这篇报告具有较高的学术和政策价值,一方面,报告批判的迷思和报告本身都深刻地反映出西方学术界对俄罗斯的偏见。另一方面,报告所批判的一些迷思也同样被国内学术和政策界所接受。因此,欧亚新观察工作室决定翻译这一长篇报告,并分期刊出,以飧读者。本文观点仅供参考、批判,不代表欧亚新观察工作室立场。


 


如果一个人被提供了一个与他的直觉相反的事实,他会仔细检查,除非证据确凿,否则他将拒绝相信。另一方面,如果有人给他提供了一个同他直觉相符的理由,即使有最轻微的证据,他也会接受它。这就是迷思的起源。

 ——伯特兰·罗素



绪论

 

西方的对俄罗斯政策未能实现同俄罗斯建立稳定和可管理的关系这一基本目标,因为这些政策背后的想法往往不切实际,或者存在根本缺陷。我们进行的这项研究旨在鼓励西方国家的政府和学术机构重新评估他们对俄罗斯的假设,以便对俄罗斯带来的越来越多的挑战做出更有效的回应。在这种情况下,有效尤其意味着遏制俄罗斯的海外扩张,并最终在不损害主权和安全原则以及作为这二者基础的价值观的情况下确保与俄罗斯建立含有较少敌对因素的关系。

 

为此,本报告从广义上提出了16个最普遍的迷思,这些迷思扭曲了西方关于俄罗斯的政策辩论。报告概述了具体的误解是如何在西方(这里主要指西欧和北美)的决策圈中获得不必要的吸引力的。它描述了这些误解对西方对俄政策的影响,并在每个案例中提出了更明智的政策应该是什么样子。

 

这些迷思的起源和原因可分为几大类。有些起源于西方,基于政治家和政策制定者的默认假设,他们既有的经验仅限于在西方民主制度下运作并与志同道合国家的互动。例如,当我们把自己的价值观投射到莫斯科,并假设我们对基本原则有默认的共同理解时,就会产生俄罗斯和西方对其关系有相同的期望状态的信念。同样,认为西方有必要或应该做出让步以赢得俄罗斯在特定问题上的合作的说法也是如此。同样,认为与俄罗斯关系中的问题是缺乏对话的观点预示着更多的对话将缩小分歧,而事实上,俄罗斯目前的领导层有强烈的动机来维持对抗,并将其作为迫使西方做出让步的手段。

 

其他盛行的迷思只是反映了对俄罗斯了解的匮乏。例如,人们普遍认为俄罗斯政权实际上是由普京控制的独角戏,这是因为他们对国家的真正治理方式以及其他个别官员和他们控制的机构在参与谈判、制定和执行政策方面发挥的重要作用缺乏了解。同样,认为普京之后的领导人一定会比现在的领导人更好,这完全是人类的乐观主义倾向,而这种倾向并没有因为接触到俄罗斯政治和历史的现实而有所缓和。

 

还有一类独特的迷思与中俄关系有关。例如,认为整个西方可以与俄罗斯共同对抗中国,或者想办法让俄罗斯和中国相互对抗的想法,是由多个迷思组成的,其中最主要的是关于中俄关系本身的复杂性质,以及俄罗斯与欧洲-大西洋国家和机构关系的长期目标。

 

然而,这里所介绍的大多数迷思都是在俄罗斯的蓄意游说和虚假信息的直接作用下,成为西方政策话语的一部分。其中一些迷思之所以盛行,不仅是因为它们是出于善意而自发产生的,而且还因为这样的迷思符合克里姆林宫的利益。有些迷思反映了俄罗斯长期以来的愿望,比如自20世纪50年代以来,俄罗斯一直以各种形式寻求建立由俄罗斯设计的泛欧安全体系。同样,某些迷思反映了一种更为宽泛的战略叙事,为俄罗斯外交政策目标的合法化提供了一个框架:例如,俄罗斯可以理所当然地宣称拥有一个特殊利益领域;或者暗示乌克兰人和白俄罗斯人与俄罗斯人同属一个斯拉夫民族,而不是拥有自己的身份和独立的国家形式。在其他时候,俄罗斯宣传迷思的目的可能与某个具体的外交政策结果有关,比如将欧亚经济联盟作为一个相当于欧盟的经济一体化项目来宣传。

 

许多这样的迷思,无论是否由俄罗斯刻意推广和宣传,都能在西方找到心仪的听众,因为它们能让部分听众感到舒服,这些听众缺乏对俄罗斯的历史观及其领导人对国家利益定义方式的了解。这些迷思有时可以为不作为或应对策略提供方便的借口,尤其是当面对俄罗斯作为战略对手的而给自身带来的恐惧和不安,或面对俄罗斯本应不可接受的行动时。因此,这些迷思对西方政策产生了有害的影响,它们扭曲了政策,造成了对俄罗斯有利但对西方不利的结果。


 

本报告的目的之一是揭露这些迷思,鼓励长期以来错误理解同俄罗斯关系性质的西方政策制定者进行重新评估。通过挑战关于俄罗斯的不正确假设,以及建立在这些假设之上的错误政策论点,本报告敦促西方政界和战略界重新审视他们对俄罗斯的立场以及他们的假设对政策的影响。

 

2021年4月,美国总统拜登表示希望与俄罗斯建立可预测和稳定的关系。这并不是一个天真的重启呼吁。伴随着精心调整的一揽子新制裁措施,明确邀请俄罗斯缓和关系,这表明美国有明确的意图来影响俄罗斯的风险收益计算,并为俄罗斯提供一条与美国和西方建立更好的、不那么混乱的关系的途径。

 

俄罗斯立即断然拒绝了这一提议,这意味着两国关系似乎又回到了其一贯的不稳定轨道。尽管如此,在某种程度上,与俄罗斯的关系是可以预测的:本报告的分析强烈表明,在可预见的未来,俄罗斯将继续践踏国际公认的行为原则,并毫不畏惧地实施进一步的侵略,我们即将讨论的一些迷思正是其如此行事的理由。当然,俄罗斯领导人也将继续努力重新定义全球权力平衡,并在对俄罗斯更有利的背景下与华盛顿进行谈判。对于美国的政策制定者和他们的盟友,以及他们各自的国民来说,在与俄罗斯打交道的过程中,解开迷思和现实可以说从未如此重要。

 

为什么我们会对俄罗斯有这样的看法?是什么影响了我们对其内政和外交政策的广泛认可、厌恶或两者之间的倾向?虽然对俄罗斯的不同和甚至截然相反的意见有各种各样的解释,但本报告关注的是那些与事实证据相矛盾或误解的观点的持续存在。简单地说,很多关于俄罗斯的观点都缺乏依据,而且是完全错误的。例如,俄罗斯和西方在域外行使权力和/或违反国际法方面不相上下。经济制裁不起作用,因此,针对俄罗斯对乌克兰的侵略而实施经济制裁是毫无意义的。这种观点不仅在媒体上很常见,而且本报告的作者们多年来在与政策制定者和政府官员的无数次讨论中也遇到过。本报告挑战了关于俄罗斯国家议程的最根深蒂固和持续存在的迷思和误解,并提出了可以为更明智的决策提供依据的观点。

 

分析俄罗斯并不比分析其他国家或问题更容易达到完美的客观性。我们都容易产生某种程度的偏见或先入为主的看法,而影响特定观点的因素自然包括个人经历,以及从知识分子导师、有影响力的评论员和更广泛的媒体中获得的智慧。对俄罗斯的具体偏见往往也是因为它们符合一种特定的世界观,或者采取这样的立场在政治上或经济上对他们是有利的。这些预先存在的心态和根深蒂固的信念往往被来自俄罗斯本身的宣传或虚假信息所增强、放大或激活。在当今的国际媒体环境中,大量的信息流通使不可靠的想法很容易逃脱审查,迷思可以成为比事实更强大的行动驱动力。


 

当这种情况发生在外交关系中,其后果是糟糕的政策,可能会损害国际安全。加拿大哲学家马歇尔·麦克卢汉(Marshall McLuhan)指出,如果用观点来代替洞察力和理解力,那么观点可能是一种危险的奢侈品。在21世纪的第三个十年,没有人需要被说服,依靠二手的、被误导的立场和教条来替代对俄罗斯的理解对我们所有人来说都是危险的。因此,例如,当西方国家的代表在俄罗斯干预格鲁吉亚、叙利亚或乌克兰之后同俄罗斯展开谈判时,他们无一例外地接受了一个错误的前提,即俄罗斯像西方一样希望结束冲突。事实上,俄罗斯在这种情况下进行谈判的首要动机通常是为自己争取更好的地位,在某些情况下则是为了冻结冲突。可悲的是,由于低估了俄罗斯为捍卫和促进它所认为的利益而准备采取的措施,已经付出了生命的代价。顿巴斯的冲突就被俄罗斯刻意作为削弱乌克兰独立的工具加以培养,西方有一种假设,即必须存在一种能解决根本问题并使所有各方或多或少地感到满意的媒介。同时,法国和德国容忍俄罗斯参与和平谈判,使俄罗斯宣称自己是和平促进者而非冲突一方的主张合法化。

 

然而,我们应该记住,当关于俄罗斯的迷思被重复时,并不总是出于恶意。正如麦克卢汉的同时代美国人威尔·杜兰特所指出的,大多数人的问题在于他们用自己的希望、恐惧或愿望来思考,而不是用自己的头脑。本报告并不是要指摘所有相信这些观点的人的动机,尽管在某些情况下,他们重复这些观点的确会产生破坏性影响。本报告的目的在于说明这些观点确实很受欢迎。

 

当然,对克里姆林宫来说,这些迷思在西方话语中的盛行不仅仅为他们的行动提供了便利,更能促进其目标的实现。这些迷思在西方和俄罗斯人心目中的强大影响力扭曲了人们的看法,妨碍了对俄罗斯那些针对邻国和本国人民的敌对行动的认识,并限制了恰当的政策反应。如果对俄罗斯的幻想不那么普遍,世界,特别是俄罗斯的邻国就会有更少的问题需要处理。错误认知和虚假的信息在维持俄罗斯在世界上的权力以及其国内政治精英的权力方面发挥了关键作用。因此,关于俄罗斯、俄罗斯的历史以及首先是其与西方关系的迷思被俄罗斯当局精心保护和培育。

 

本汇编中没有涉及的一个普遍的迷思是 "俄罗斯恐惧症"。这是对不赞成俄罗斯国家行为的非俄罗斯人(有时甚至是俄罗斯人自己)经常提出的指控。但是,对俄罗斯恐惧症的指控是基于这样一种暗示,即批评一国不可接受的行为,无论是在国外还是在国内,都相当于对俄罗斯人民的种族歧视。这无疑是在胡说八道。俄罗斯国家不是俄罗斯人民的同义词。必须指出的是,普京政权也不完全是俄罗斯国家的同义词。

 

大多数研究俄罗斯的西方专家都希望看到该国作为国际社会负责任的成员而繁荣发展。但是,当这种愿望包含了希望俄罗斯成为一个不那么专制的国家——一个履行尊重邻国主权和公民人权的国际义务的国家时,妥协派和俄罗斯民族主义者都把这种立场描述为反俄罗斯。就像对那些希望俄罗斯有更好的未来的人所进行的许多谩骂一样,这也是不符合情理的。本报告的作者中除了两位本身是俄罗斯人之外,更多的是把自己的职业生涯献给了俄罗斯和欧亚研究的域外学者。如果这种选择是源于天生的偏见,那就太不正常了。相反,他们的分析反映了他们的专业评估和他们对扭曲事实的个人关注。

 

在接下来的16个主要章节中提交的证据,旨在鼓励人们对许多广泛持有的关于俄罗斯的假设提出质疑。引用英国经济学家约翰·梅纳德·凯恩斯(John Maynard Keynes)的话,当事实发生变化时,我改变了主意,你会怎么做,先生?


 

必要的说明

 

本报告的每一章都遵循统一的结构,长度在1500至3500字之间,涉及同样的五个问题(或相关的变体):迷思是什么?谁在鼓吹或认同它?为什么它是错误的?它对政策有什么影响?好的政策会是什么样子?最后一章总结了作者戳穿报告中所述迷思的主要教训,并提出了西方对俄罗斯更理性、更知情的政策制定的指导原则。

 

首先,我们对 "迷思 "一词使用了一个广泛的定义。有些文章驳斥了不准确的事实。例如,声称俄罗斯和西方之间的关系恶化仅仅是因为北约东扩;或者俄罗斯、乌克兰和白俄罗斯的人民都是一个国家,这是不正确的。换句话说,A点很可能是真实的,或者至少不是不真实的,但这并不意味着从B点得出的结论是正确的。例如,在莫斯科没有在关键问题上做出让步的情况下,俄罗斯的地缘政治重要性并不能自动成为西方试图改善两国关系的理由。

 

第二,俄罗斯有时被称为一个单一的同质实体。俄罗斯说,俄罗斯做,诸如此类。当然,这是一种过于简化的说法,掩盖了巨大的多样性。虽然方便和可读性决定了这个词经常被使用,但在可能的情况下,作者会使用克里姆林宫、俄罗斯领导层或莫斯科等概念,以阐明来自中央政府的政策行动或野心(尽管这些措辞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简化和概括性的说法)。通常情况下,我们不使用俄罗斯一词来指整个国家或俄罗斯1.46亿公民的全部。

 

第三,也是最后一点,西方也是一个概括性的标签,涵盖了各种国家和机构对俄罗斯的态度。例如,没有任何方便的方法可以用一个词来概括澳大利亚、爱沙尼亚、日本和美国(尤其是特朗普领导的上届美国政府)各自不同的做法。西方国家和基于规则的国际秩序这两个概念也同样不令人满意。然而,不管这个词的定义是什么,西方几乎所有行为体都有一个共同的重要利益,那就是防止目前与俄罗斯的对抗状态发展成为公开的敌对行动。

 

本报告所揭露的迷思,是从一份令人沮丧的较长的合格条目清单中挑选出来的,作者认为这些迷思在制定有效的对俄政策方面是最有害和最有害的。像查塔姆研究所这样的机构的目标是对政策产生积极影响,就我们而言,它反映了我们对一个可持续的安全、繁荣和公正的世界的渴望。本报告正是为此而做的尝试。

 

迷思1:俄罗斯只是和西方一样“坏”。

迷思2:俄罗斯希望得到的是和西方一样的东西。

迷思3:俄罗斯曾得到承诺,北约不会东扩。

迷思4:俄罗斯与西方没有冲突。

迷思5:我们需要一个包含俄罗斯的新的泛欧安全架构。

迷思6:我们必须改善与俄罗斯的关系,即使没有俄罗斯的让步,因为它太重要了。

迷思7:俄罗斯有权拥有一个防御性的周边环境——一个包括其他国家领土在内的 "特殊利益 "范围。

迷思8:我们必须在俄罗斯和中国之间打入一个楔子,以阻碍它们串联起来反对西方利益

迷思9:西方与俄罗斯的关系必须正常化,以对抗中国的崛起。

迷思10:欧亚经济联盟是欧盟的真正和有意义的对应物。

迷思11:乌克兰、白俄罗斯和俄罗斯属于同一个民族。

迷思12:克里米亚始终是俄罗斯的。

迷思13:1990年代的自由市场改革对俄罗斯不利。

迷思14:制裁是错误的做法。

迷思15 :这一切都与普京有关——俄罗斯是一个手动控制的、中央集权的专制国家。

迷思16 :普京之后的领导人一定比普京要好。

(未完,待续)


(翻译:蓝景林,欧亚系统科学研究会特聘副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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