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知远对话罗振宇:一个人的信息茧房要守护还是要重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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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频来源:腾讯新闻《十三邀》栏目第一期:许知远对话罗振宇,文字整理:笔记侠
许知远对话罗振宇,这篇访谈其本质是两种认知思想的碰撞。许知远站在社会公知的立场,罗振宇站在现实主义和商业逻辑的角度。许知远对这个时代是有忧虑与困惑的,他希望透过不断发问,去解构一个真的罗振宇,而罗振宇也呈现了一个真实的罗振宇。于是让碰撞留存,让思想继续!
”精彩呈现
许知远何许人?
自1998年起,为《三联生活周刊》、《新周刊》、《21世纪经济报道》等报刊撰稿,文风犀利。他是单向街图书馆的创办人之一,曾任《经济观察报》主笔,是著名的公共知识分子,充满忧患意识,毫无疑问,他是最有可能给你浇冷水的那个人。
许知远
许知远说得特别好:“每个人都是带着成见看待世界的,如果你不带成见,那你根本就对这个世界没有看待方式。”
正式对罗胖访谈前,许知远访谈了几个年轻人,想知道他们是如何看待罗振宇与罗辑思维的。
A男:我其实特别想吐槽的是,他那个八千块钱的门票(papi酱广告招标交流会门票),就都够我去看十场演唱会了。
B女:我身边其实有特别好的朋友,每天都看罗辑思维的。现在社会,大家不再爱读书了,但你是需要那些知识的。
A男:罗辑思维就是告诉你应该看哪个知识,告诉你这个知识会给你什么。
B女:我觉得他提供了一种速成的知识,让我显得很有思想,看起来很有文化的样子。
许知远:唉,你们这代人,是不是真的生活在此刻呀。
许知远问A男:你看什么东西呀?
A男回答:什么《偶滴个神啊》,《奇葩说》之类的,你们都看《奇葩说》吗?
B女回答:看,我也很喜欢。
A男问许知远:《奇葩说》你看吗?
许知远摇头,回答:没看过。
B女:那您可以看最近那一期,辨得特别精彩。
“许知远:可能对我来说,这是一个让我非常兴奋又疲倦的时代。
幸福和疲倦的来源都是相似的,这么多层出不穷的新事物,全球的各种信息碎片,不同时代、不同空间,都同时向你涌过来,你不知道如何消化所有这一切。
每个人都会带着成见来看世界,如果你不带着成见,那你对世界根本没有看待的方式。
许知远:你怎么看你自己做的这些事情,对这么一群人产生吸引力,它的原因是什么呢?
罗振宇:我P都不是,我也没什么学问。其实很多罗辑思维的人,有的人说我胡说八道,有的人说醍醐灌顶。很简单的一个原因,在这个时代,认知是人之间的唯一壁垒,原来有大量的壁垒,比如血统、出身、城市、学历、官职、社会地位,但这个时代越来越只剩下一个壁垒,就是认知,所以我就干一件事,“把成本用足”,让大家的知识、视野极速扩张。
许知远:为什么是你呢?
罗振宇:走狗屎运了。
许知远:那狗屎运是什么呢?
罗振宇:就是进了中央电视台。我觉得此后很少有人有这样的机会了。这是我人生当中,可以说是最有幸的一段。在央视,你可能很穷,物质生活也谈不上有多自由,但是你突然获得了一个“上帝之眼”,说起来虽然很矫情,有点像中国古代村里的秀才一样,在写八股文的刚开始两句一定是“盖今之天下,扶当今之势”。其实央视就这样,可以代圣人立言。
比如说我当了《对话》栏目制片人,每年到了两会期间,一般都会要求《对话》节目做一个特别节目。你想想看,这节目怎么策划呢?肯定讲医疗问题、教育问题。我突然觉得,开那种策划会,就像开国务院办公会,虽然我不是总理,没有那样的位置,但我的视野就是那个视野。
许知远:所以在央视之前,你从来很少用这种视角去看问题。
罗振宇:对啊。
“罗振宇:在央视的时候,你分明感知到,整个行业的价值在往人身上转。这个行业的价值,已经不着落在组织身上,而是着落在一个具体的个人身上。
许知远:你突然被推到一个大的平台,那种对人的转换和冲击,是什么样的感觉呢?现在回忆起来,应该是怎样的?
罗振宇:那个时候,我觉得人生的自觉性开始出来了,三十岁前后你开始知道为什么活。我当时有一个特别的自觉,就是“抓住一切机会去学习”。当时,该制片人干的很多事,我都不干, 比如盯录制现场、审片子,我都授权别人干。我就干一件事:开策划会。
因为策划会是请各位策划老师来到我的办公室教我知识,像石述思,那时他已经是天价的策划费了,一千块钱,每天晚上来陪我聊天,所以在《对话》的三年,说不好听一点,就是又上了一次大学。
许知远:后来为什么离开《对话》呢?
罗振宇:有矫情的说法和真实的说法两种。矫情的说法,就是确实感觉到了传统媒体在下滑的趋势。
许知远:这种感觉最初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的?
罗振宇:这种感觉,就是你的影响力无力时。《对话》在最烈火烹油的时候,那真是像元妃省亲时候的贾府,热闹。你说任何一句话,你做任何一个节目,市场的反馈是澎湃而来的,你是能感知到的。
但当《对话》制片人的时候,开始为收视率发愁,开始不断要犹豫“我要不要做一些(在当时看来一些没节操的事情)”。那个时候,你已经分明感觉到:你的势能不在了。所以我想改变方向,不管干什么,我一定要把自己这张胖脸给露出来。
当然,这个背后也有当时一定的观察。在央视的时候,你分明感知到,整个行业的价值在往人身上转。
许知远:你这种意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清晰的?
罗振宇:你说有一份《经济观察报》和一位许知远,哪个分量重?从情感的维度来讲,可能许知远更重要。
我在身边观察到的也是一样。
第一件事是我的研究生导师王纪言老师去了凤凰。我们跟他开玩笑:“你去那,哪是办电视台啊,应该叫凤凰广播电视台吧,所有的人都在那叨叨叨。”
我们觉得做电视,至少得是蒙太奇手法、场面调度,推拉摇移应该全用上。然而他找一个人当话筒架子,对面坐一个阮次山,然后这就叫做“节目”。我当时觉得这很羞耻,但人家做成了,因此时候证明这个策略是对的。
第二件事情是《百家讲坛》,如果去掉易中天和于丹,那个节目什么都不是了。
第三件事情是《实话实说》,小崔走了之后,这个栏目的收视率是断崖式的下滑。
所有这些事情向我传达了一个警醒的信号:这个行业的价值,已经不着落在组织身上,而是着落在一个具体的个人身上。因此,当时我在央视的时候,就已经明白,如果我离开了,一定是去做一个主持人,不管怎么样,先把胖脸露出来再说,将来可能会有机会。这是一个矫情的说法。
真实的说法很简单:当时我把领导给得罪了。没有他在我的屁股上踹那一脚,可能我至今也没有勇气跳出来,所以很多人在说勇气,我从来不承认这个东西。
勇气就是运气,就是你当时在特定的情境下,你不得不做的选择,不得不走,于是就成了勇气。
所谓战略,就是事后总结出来的“好运气”;所谓的勇气,就是事后总结出来的“不得不”。
“罗振宇:不做理想主义者,做现实主义者。我不关心这个时代的精神状况,当浪头打过来的时候,我自己要跑起来。谁都不能说谁比谁高,我只能说我自己的根性是什么。
许知远:罗辑思维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呢?
罗振宇:没有问题啊,一只兔子有什么问题啊?!一个生物体,它只要健康,能够做爱与觅食,不感觉到明显的病痛,那就是健康的。
许知远:那健康人也会有焦虑,你的焦虑是什么?
罗振宇:实际上,人都是处在一个非舒适区的,舒适区是呆不住人的,他一定会活得极其灰败。这个不舒适区,对我来讲,就是要不要把一件事坚持做下去。比如,我们的用户知道我365天无休,每天早上6点半发语音。首先每条语音60秒精准,每天说到60秒,意味着你要不断地试。如果不顺利的话,一天你可能得说四五十遍,你才能把它说成整整60秒。并且你终年不能睡懒觉,6点20闹铃必须响。这就是自虐,所谓的“工匠精神”,我的理解就是公开自虐。
许知远:那支持你这种自虐的动力是什么呢?
罗振宇:这跟我的年龄有关。我创业的时候40岁,40岁生日那天,其实特别有标志性意义。假设人生八十,正好是中点,你突然就知道,此后的日子比此前小了。
我还记得一个场景,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我父亲在我的兜里装了一把枣,让我坐在门槛上吃。刚开始的时候,你觉得那一把很多啊,即使吃得也不干净,也往地下扔,等看到剩一小半,就不行了,甚至还会从地下捡起没吃完的枣吃。40岁就是这样的一个时间,这就会导致你对时间的感知力不同。
许知远:安排完这么紧密的这些事情,它最终的目的是什么呢?
罗振宇:没有目的,让这一生变得有意义啊。
许知远:你觉得现在这些事情,是最让你人生实现意义的事情,是吗?
罗振宇:至少我在找它。举个例子,假设明天就死,咱俩现在干什么?做没尝过的事情,没有到达过的高度,没有嗨到的那个状态。如果我今晚出门被车撞了,人没了,我肯定会后悔。
许知远:就比如说做这个事情,它嗨到什么程度,你觉得是你期待的?
罗振宇:商业最精彩的地方,就在这:“永远没有终极”。就在这个时代,你想想看,一定存在一个计划,在中国创业,半年之内成为一百亿美金估值的公司,这个机会肯定存在。
所以创业太好玩了。
许知远:但是这个过程,也是一步步发生的,比如从2012年底开始做这件事情,到过去三年半,它可以分阶段吗?哪些时候你可以感觉到重要的时间转折点?你感觉到巨大的新刺激也好,诱惑也好。
罗振宇:这个阶段,可以无限细分。最核心的转换,我觉得就是两次,当然今天你跟我聊的时候,我已经知道,这家公司即将发生一个大转化,就是你从一个现象级的颗粒状东西,一定要爆炸成为另外一个东西,它必须让整个市场对你有无限的想象空间。这就要进行业务模式的大转型,这次的爆炸有两种可能:一种就是变成爆米花,一种就是粉身碎骨,谁都不知道最终的结果是什么。
许知远:那决定成为爆米花或者粉身碎骨的关键因素是什么?
罗振宇:三个词——不犯懒,不犯浑,不犯倔。我们创业者是小老鼠,迷宫是上帝给你布的。你哪知道哪条路是出口?你看到的那一条,也许就是个骗局、是一个陷阱。但是小老鼠有小老鼠的活法,就是我刚才说的三个词:不犯懒、不犯浑、不犯倔。
不犯懒,就是要勤快,你多跑,遇到出口的机率肯定是增加的。
不犯倔,就是遇到什么东西,如果错了,勇于否定自己,打一次脸,就成长一次。
不犯浑,千万别做一个理想主义者的假设。
很多人说情怀,我一个买卖人,就是对得起买我东西的人,这就是情怀。我不想改造世界,我只想把自己的这一生变成最好的自己,我极其所能去做就可以了。
许知远:小我和理想主义之间有这么大的冲突吗?
罗振宇:这是一个时代的难题,就是趋势认知和自我行为之间出现奇怪的夹角。举例而言,吸烟有害健康,那你说烟草工人是不是道德败坏?再比如说,我做罗辑思维媒体,我不应该去做广告,那条商业路径是不支持一家创业公司的。但是我们这次操作papi酱广告的拍卖,很多人说我打脸,我说对啊,有钱不挣,傻吗?
许知远:代价是什么呢?
罗振宇:就是让你的神经系统被训练过来的习惯都感觉到极度的不舒适。现在的一些直播视频,一个小姑娘一天坐在那里,有人送超跑,然后说谢谢啊,就有人给她打赏十几万。那你说这个无聊到什么程度?按照我们的价值观,就应该去死,认为这孩子没有被教育好。但那也是一种生活,我们不理解,但是不理解不代表被人没有价值。
我们总是以为这个社会会因为传播工具的进展,会产生更多共识;会因为媒体,变得更自由,让很多好的观念获得更好的传播。事实上正好相反。
你传播得再好,有什么用?每个人会进入信息茧房的状态,自己给自己弄了个蚕茧。这个时代,可能我们这种人存在的价值也许就在于“乱拳打死老师傅”,不断地使劲全身力气,去打破一些人的信息茧房。
碎片化的时代,没办法,就这样,但是总会出现我这样的人、你这样的人,打破每一个人的信息茧房。
许知远:你怎么看这个时代的精神状况?你怎么看所谓蓬勃的文化内在的价值呢?你关心这些吗?
罗振宇:我不关心。这个时代,突然一个浪头过来了,管自己。
许知远:总有一些挑战是需要共同来面对的。
罗振宇:任何一个人可以站在世界中心喊:我们不能彼此逃离、不问他人的音讯。但是没有用,这就是趋势认知和自我行为出现分裂。我不为此纠结,跑,成为跑的最快的那个。
许知远说,在访谈前,他给罗振宇带了一本书:《哲学的故事》,他曾说,这本书深刻地改变他的人生。
罗振宇:你突然发现那么多概念的哲学在威尔·杜兰特的笔下变得如此有张力,变得可感。人生就不如此吗?灵魂在某个瞬间上升到另外一个层次,看到了另外的一个世界,获得一种狂喜。我为什么喜欢这本书?就是因为那时我人生第一次看到知识的魅力,知识第一次喂养了我。我记得我在武汉上大学的时候,郑在瀛老师一辈子研究《离骚》,我至今记得他说的一句话:“《离骚》啊,好啊,写得真好啊。痛饮酒,熟读《离骚》,方得谓真名士。”我从来没有力量把《离骚》读完,但就因为他来这一段,我觉得不读《离骚》还是个人吗?
许知远:你有没有担心你做的很多对知识的再次表述和传达,把知识变得过份实用化了?似乎一定读完它,就完成某种速成,但人生从来不会如此。
罗振宇:人生从来如此。这个世界在追求效率,其中包括提升自己体验、丰富自己知识的效率,而互联网解决这个空间体验问题,让你足不出户,可以高效率地体验。读书也是为了提高效率,不用当面去请教一个人,效率是这个宇宙的总法则。
许知远:效率会不会有反作用,防碍你的认知?
罗振宇:那时认知能力不够带来的。
许知远:因为世界的复杂性超出我们设计的或者说认为有效率的方式。你认为找到一条有效率的方式,或许它并不是有效率的,经常甚至是是防碍有效率的。
罗振宇:我们彼此无法互相证伪,你不能证伪我是没有效率的,我也不能证伪你是没有效率的。我们只能听从内心的,或者习性。有的人经过一段时间说我闭关,让自己心灵净一净,我当然知道这个有用。因为你一下子梳理了,然后换一个角度看事物,你当然会获得突飞猛进。但是我像我这种刚猛之力的,也是一种修行之法。佛法还讲八万四千法门。你可以渐修,我可以顿悟嘛。彼此不能证伪的时候,谁都不能说谁比谁高,我只能说我自己的根性是什么。
许知远:普遍来讲,你觉得年轻一代进化得如何?
罗振宇:这是一个老家伙的问题,喜欢分代。
许知远访谈后的思考:
这是一场漫长、兴奋又让人疲倦的谈话,我觉得我挺被罗振宇的坦诚所打动的。我觉得罗振宇是一个非常值得交谈的朋友,一个我们彼此之间对对方充满保留但仍然可以彼此欣赏的朋友。我觉得里面既有充满一个新发现者,甚至是孩子气的喜悦,其实我也听出了某种不缺人性,有时他为了拼命捍卫自己新的商人的姿态,说出一些故作的狠话。
一个是他那个内心安静的自我,曾经被杜兰特、《离骚》点亮的那个自我,一个渴望进入更大商业游戏中、野心勃勃的自我,他仍然要在彼此间继续地斗争下去,而这种斗争,也像是这个时代的某种缩影。每个人心中,都有两种不同的力量。他像一个焦虑时代的心理按摩师一样,做一种精神的按摩。但这种按摩怎么说?这是我不相信的一些东西吧。
我不相信这些心理按摩的看法,我知道这仍然会存在,没有变化,但我理解做这些行动者思考的形成过程,而且我觉得社会中需要他们这样的声音,也需要我这样不相信这些速成、批评这些速成的声音。
我们可以彼此间地制衡,一个社会不可能永远都生活在向前的奔跑之中,它需要向后看、向左看、向右看,需要很多不同的情感和思维方式,它们共同构成一个丰富的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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