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伟昀专栏】小雨初晴回晚照【二部曲】:高龄聚落之社会网络分析(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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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徐伟昀 台北市人。
台北大学 老年社会学硕士。
【现任】:中国生命关怀协会 理事
弘孝康养产业工作委员会 副主任委员
【主要经历】:
1987年 台湾财团法人广恩老人养护中心 创始人 (台湾第一家民办养老机构)
1991年 台湾财团法人国泰老人长期照顾中心 副董事长
2000年 台湾省咨议会 研究员
2002年 台湾五股老年公寓 首席执行官
2002年 台湾广福居家服务有限公司 总经理
2007年 上海吉祥投资控股集团 养生酒店事业 总经理
2012年 湖北同济堂投资控股公司 养老产业管理 总经理
2014年 海航优联健康集团Unicare 医养项目负责人
2017年 广州越秀地产 老龄地产运营 高级谘询顾问
承接上文:
小雨初晴回晚照【二部曲】:高龄聚落之社会网络分析(3/10)
徐伟昀
小雨初晴回晚照。金翠楼台,倒影芙蓉沼。杨柳垂垂风袅袅。嫩荷无数青钿小。
似此园林无限好。流落归来,到了心情少。坐到黄昏人悄悄。更应添得朱颜老。
叙事Ⅰ、退休后的新生活
【主题】:晚年的迁移性、晚年的同侪关系、跨年龄的朋友关系
怀着兴奋的心情来到老年公寓时,文采阿姨刚过了65岁生日。退休前她是一家出版社的编辑,丈夫在5年前过世。她有一个独子和媳妇,及一个读小学的孙女,儿子和媳妇都是私人公司的高层主管。文采阿姨的外形很纤瘦,经常穿着一件荷叶滚领的白衬衫、淡绿色毛线薄外衣、米灰色的长裤,银灰色头发剪得短短的,金丝眼镜上镶着厚重的镜片。
跟家人住在一块儿的时候,因为五楼旧式公寓的楼梯对于文采阿姨的出入并不方便,她一个人也不敢独自出门,所以整天就呆在家里。白天,家人都要上班上学,文采阿姨说:“每天就是面对着墙壁,等待家人回来。到晚上终于等到人,他们累了一整天,也没有办法陪我。”她说:“不想再虚掷所剩不多的岁月”,虽然家人并不赞成,文采阿姨依然坚持迁离熟悉的环境,展开一趟探索之旅。
搬进老年公寓后,文采阿姨忙着四处勘察环境、认识新朋友、参加各式的团体活动、使用各项公用的设备。她是图书馆和健身区的常客,也协助饲养公寓的宠物狗小乖。虽然走路慢慢的,但是在公寓里,到处都可以看到她的身影。文采阿姨喜欢古典文学,用诗词描写自己在新生活中的如鱼得水:“十年前是尊前客,月白风清。忧患凋零,老去光阴速可惊。鬓华虽改心无改,试把金觥。旧曲重听,犹似当年醉里声。”
她在老年公寓的第一个朋友是行政助理小欣,小欣32岁,和文采阿姨有着一样纤瘦的身裁,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小欣的个性十分开朗,文采阿姨及家人来到公寓参观的那一天,是由小欣担任引导介绍的工作,文采阿姨的视力不好,小欣担心她走路不稳,就牵着文采阿姨的手,走遍各楼层解说公寓的设备和老人生活的状况,这个景象被某些老人家误会了;于是,许多老年住户当天就听到了一则小道传闻:小欣的母亲要搬来老年公寓了。
在餐厅用餐的时候,文采阿姨和小欣被安排在同一张餐桌。老年公寓的餐厅是采用自助式,每次在用餐时间前约20分钟,老人们便陆续出现在餐厅前的走道上,逐渐形成一条长长的队伍,大家会趁着排队等候用餐的时间,彼此打招呼和闲聊;成为老年公寓每日三次的重要社交场合。文采阿姨的身体比较虚弱,小欣总会先将她的饭菜预先盛好,并同水果和热腾腾的汤,仔细地排置在文采阿姨的座位前面,这是老年公寓的一个服务项目,以方便不耐排队久候的老人家可以直接进入餐厅用餐。文采阿姨喜欢吃奶酪,自己会带一片奶酪,慢条斯理地撕成细细碎碎的,铺在饭上。小欣一边看着文采阿姨剥奶酪一边自己吃饭,通常的状况是,文采阿姨还没有剥完奶酪片,小欣就已经吃饱了。
经常有老人家会在用餐的时间来找小欣,反映生活上的各种问题,小欣也会耐心地与他们沟通。文采阿姨在旁不发一语,低着头静静的听着,等到小欣处理完各式各样、五花八门的问题后,文采阿姨会向小欣提供一些看法或鼓励,两人逐渐培养出一种默契。有时候,碰上比较麻烦的状况,两人只要神色交会,就已经有了意见的交流,也不需言语的赘述。虽然年龄相差了三十多岁,文采阿姨与小欣成了无话不谈的亲密好友。
除了小欣之外,文采阿姨在公寓还有许多的好友和邻居,隔邻房间住的是大姐阿姨。大姐阿姨90岁,曾经开过餐厅,她见多识广、通情达理,在老年公寓,大姐阿姨是个普受尊敬的角色。她有4个儿子和5个女儿,以及随着时间不断增加的曾孙子女。原本住在乡下的老家,家人申请了一个外籍看护工陪伴她,可是大姐阿姨和外籍看护的语言不通,觉得在家里太闷,没有聊天的对象;她搬来老年公寓的主要目的,就是来找人做伴的。
每天,大姐阿姨在老年公寓里的行程满档,最主要活动就是聊天,一天有好几个场次;早上在行政办公室前的洽谈桌上聊,有时在邻居的房间里聊,吃饭时候在餐厅聊。文采阿姨和其他的老人家都是她眼中的“少年仔”,吃过饭后,大伙儿会鱼贯走到大姐阿姨的餐桌旁寒喧两句,几乎成为饭后的一项惯例。吃罢晚餐,大姐阿姨会在公寓大门的候车亭摆起龙门阵,几位老人家一边向着进出大门的住户点头打招呼,一边谈天说地讲是非,服务人员有时也会凑过去聊上两句,除了其乐融融之外,也是公寓内重要的信息传递中心。
老年公寓与外界接触的机会很多,由于公寓里住有80名老人家,目标极为显著,所以经常成为志工团体、宗教团体和学生实习团体所共同关注的对象,几乎每星期都排了四、五场以上的志工团体活动。这些志工团体来公寓的目的只有一个:提供老人各种免费的服务。服务的项目包括有:团体康乐活动、节庆应景活动、手工艺教学、清扫房屋、免费剪发等等。志工团体在举办各项活动之前,必须事先向老年公寓的社工员千江提交一份计划书,计划书的内容包括有:活动目的、时间和场地的安排、人员编组、器材准备及活动的流程等等。
在每个月初,千江会将当月的志工活动制作成精美的行程表,张贴在老年公寓各个显著的地方。因为担心参与活动的人数太少而失去举办活动的意义,千江除了每天在用餐前提醒老人当天的志工活动项目外,在活动开始时,她还会用国台语双声带由广播中再宣布一次:“各位叔叔阿姨,○○活动现在要开始了,请大家到○○地方参加,谢谢大家。”此外,千江会商请小欣和一些长者帮忙打电话动员,催促老人家参与志工的团康活动。
在千江的积极运作下,每次参与志工活动的老人家至少会有5、60人以上。由于老人的热烈参与,使得许多志工团体能够圆满达成他们所预期的活动目标,并获得了助人行为后的成就及满足感;老人身为服务的对象,应该更能够体会社会团体的真诚关怀,及社工千江的用心良苦;团康活动的书面记录对于公寓服务内容也有实质帮助。千江心想:志工团体的康乐活动对于老人、公寓管理和志工团体都有着正面助益,是一举三得的措施。
但是小欣这里所接到的反映却不相同。随着志工团康活动的频率增加,长者向小欣抱怨的次数却与日俱增,原因并非是公寓的服务质量降低,而是某些老人认为他们参与志工活动是个人为团体的付出,他们要求回馈:“每次要求参加团康活动我都有去,现在请妳帮一点小忙,却推三阻四的。”另一类的意见是:“志工团体愿意无条件为老人做这么多,妳们收了租金和管理费,却做得那么少。”
抱怨的情况开始于一、两位长者私下所发表的个人意见,慢慢的演变为住户会议中的讨论焦点,那是一种个人对团体付出心力之后,却得不到应有回报的不平心态,不满情绪慢慢由个别的抱怨逐渐扩散开来,并形成了集体意识。由于权利和义务的错置,所有人的立场找不到一个交集。在众说纷纭下,这个问题其实不难解决,最终结论是大姐阿姨提出的:“想参加的就来,不想参加的就别来。”而平息了一切的争议。
自从住民会议中达成自由参加活动的决议后,参与志工团康活动的老人人数,一下子便由5、60人出席的盛况,下降到每场次只有10多名个别老人的零星参与。多数的老人会在参加活动之前相互联络,确定彼此是否赴会,在交互的影响下,参加团康活动的人数日益稀疏。冷清的场面使得某些志工团体警觉到活动缺乏老人的认同,于是想尽办法增加活动内容中的群体互动与趣味性。另一方面,千江开始组织起个人的志工及老人志工,使用公寓现有的设备,邀请老人开办计算机教室、舞蹈教室、卡拉OK自由唱 、戏剧欣赏系列、室内植栽比赛等活动。
千江配合老人既有的活动项目和交往关系举办各类活动,她在办公室前的洽谈桌上举办经常性的沟通会议,邀请老人参与团康活动的策划,请他们负责节目流程、人员编组和场地、设备的安排。全程的参与使得老人角色由团康活动中的布景道具,转变为活动的实质发起者和策划者;千江的角色则由请求协助者转为提供资助者。在广播中用国台语所宣布的活动,都是老人自己发起和策划的,举办和参与活动的老人这时才真正体会到千江的热忱与用心,公寓和老人之间的关系获得些许改善。小欣在餐厅与老人间的对话也变成:“你每次要办活动我都有协助,现在请你帮一点小忙,却推三阻四的。”事后,文采阿姨修正了小欣的说法:“就算妳们在一年内不协助他们办任何活动,老人家也会自己找活动来办。”
在吵吵闹闹的团体氛围中,每个老人家找到各自的朋友与交往圈,文采阿姨与小欣跨越年龄阶层的友谊关系,在老年公寓中并不显得突兀,有部分老人与服务人员之间都有特殊的交情。经常会为对方多做一些事,例如赠送服务人员一幅自己的画作,外出回来的时候带上一份水煎包或肉丸。部分的老人将服务人员视为一般或特殊的朋友,也有部分的老人对于服务人员视若无睹;一位因为房间过度不干净而受到邻居排斥的男性长者,并没有感谢服务人员额外的定期清扫,反而经常在餐厅前的走道上,从手提袋中拿出水果招待其他楼层的老太太。这一类的私人交往关系中并没有特殊利益存在;个人之间的情谊关系,在俗民社会里通常被称为“缘份”。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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