橡树 | 漫谈诸葛亮的北伐——秦岭随想

长崎事件，前十年与后十年（上）

衡阳保卫战系列：

今天得以亲眼见识秦岭险峻，极累。

作为一位有十多年驾龄的老司机，自上午猛踩油门，两目炯炯，紧握方向盘，由陕南汉中出发，沿秦岭山道，驶关中平原。

这是我第一次自驾向北出川，由此领略秦岭险峻。

说是汉中至西安高速公路，说是高速，却因秦岭险峻、陡峭，道路客货车严格分流，更是频繁限速在60公里、80公里左右。

小心翼翼间，车在秦岭腹地穿行。

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当年，大唐帝国以帝王权威，举力修建了入川最高等级的荔枝大道，不过，依古代修路技术，荔枝大道肯定少不了千回百转。

如李白等人进出四川，骑着毛驴顺手书写蜀道难的妙篇，其实不过是旅途迢迢，晕驴晕出来的真性情。

盛唐时期秦岭道路如此，再往之前，又该如何？

古代，自五牛开道，由蜀地而汉中、南郑穿越秦岭北上长安、陇右，各种原因形成的道路主要有六条。

自西到东依次为陈仓道、褒斜道、傥骆道、子午道、库谷道、武关道，是为秦岭六道。

秦岭六道，山路崎岖，绕行秦岭腹地，却因衔接富庶的关中平原和同样富庶的成都平原，是自古以来兵家必争要道。

最近几年，我独处书房时间较多，少不了研读自战国秦楚战争，到刘邦起兵，诸葛北伐，直至后来贺龙率部入川等等发生在秦岭六道的往事。

似乎，我对秦岭六道了如指掌。

然而，真正由书本走到现实中的秦岭，驾车于现代化的高速公路上，频繁穿洞飞桥，目睹一辆接一辆吭哧吭哧负重爬山的大货车，我不由惊叹，也就想起天纵聪慧发明木牛流马，为北伐鞠躬尽瘁的诸葛亮。

在书房里，如是细读三国，我对诸葛亮历来佩服，尤其对诸葛亮北伐战略，其宏观缜密，丝丝入扣，更是让人怀旧而潸然、唏嘘：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沾襟。

此刻，亲眼见识秦岭险峻，我一面驾驶，一面顺便想起三国时期诸葛亮北伐出秦岭的往事。

如诸葛亮之英明，其鞠躬尽瘁，由富饶的天府之地成都平原北上，率众艰难万苦穿行于地貌复杂、气候多变、山高谷深的秦岭腹地，这位历史最为出名的智神，颇似今天一位汗流浃背的大货车司机。

秦岭腹地地形。以三国时期科技水平，蜀汉北伐，行军艰险且后勤无法保障。

大货车司机的理想，是赚钱养活家人，养活自己对未来的期望。

诸葛亮的理想，则是征服曹魏，恢复大汉帝国。

二者理想本来不该有什么区别。

但是，大货车司机为理想满头大汗，不过辛苦了自己。

而诸葛亮在蜀汉位高权重，他为理想满头大汗，自然少不了要硬起头皮牺牲蜀汉无以计数的无辜子弟，以及关联这些子弟的千家万户的未来。

后三国时代，局势日渐明朗。

曹魏独大，欲图一统；相对弱势的蜀汉和东吴联盟，欲灭曹魏，瓜分天下。

蜀汉和东吴理想固然宏大。

然而，姑且不说蜀汉和东吴联盟实力远逊曹魏，就是摆在成都平原和关中平原之间的秦岭，岂是人力可以征服？

彼时，荆州丧失，蜀汉东吴联合，蜀汉没有其他的北伐道路。

如此一来，诸葛亮北伐只能选择翻越秦岭。

他首先要征服秦岭，之后，才谈得上征服曹魏。

古代受制于现代科技的认知，也许，诸葛亮纵然智神，可能也没有人不可以胜天的认知。

失去对自然的敬畏之心，再去奢谈漂亮、绚丽的理想，以诸葛亮的智慧，施展手段梳理蜀汉朝野各派，争取蜀汉军民们去支持、拥戴他北伐到底，

细想，本来让我敬佩的诸葛亮却让我心生几分惊悸。

以诸葛亮之才学，智慧，东和孙吴，以秦岭为屏障，固守蜀汉——千里沃野的天府之国远超法国面积，自然大有作为空间。

如今，我们无法准确评判，诸葛亮当年北伐是否以攻为守的不得已而为。

但是，自诸葛亮前后出师表可见，自入川之后，相比治理蜀中，发展经济，诸葛亮确实非常热衷北伐这一事业。

之前，我对诸葛亮北伐战略极为推崇。

并没有考虑到，以诸葛亮的智慧，如何不会发现北伐既无可能的现实。

颠簸于秦岭扭曲的高速路，我隐约重新认识，原来诸葛亮北伐，可能更像是蜀汉各派政治能量驱动下的一架撞向秦岭的战车。

蜀中没有经历东汉末年战乱，民间富庶，民众充满拯救乱世于水火的舍我其谁也的激情。

他们的眼里，战争好处显而易见。

只要打仗，平民就能升官；官员就能升大官。

史书记载，当年蜀汉朝野，大多数人士哭着抢着登上了诸葛亮撞向秦岭的战车。

五次北伐，诸葛亮北伐的战车在五丈原被撞得粉碎。

之后，不过短短30年，坐拥千里沃野的蜀汉，于263年在精疲力竭间，被曹魏司马昭灭亡。

这时，曾经豪情万丈的蜀中志士只有彻底低头、傻眼。

广袤的天府之国国库空虚，精疲力竭，户籍民众不过90余万，却供养着10万以上的军队，以及5万左右的官僚。

——如此不惜余力与秦岭对撞的古代蜀汉国，结局可想而知。

秦岭隔断关中平原与汉中、成都平原，地势险峻。蜀汉每一次北伐，无疑撞山。每撞之下，蜀汉损失远大过战争厮杀的损失。久而久之，国力衰竭。

蜀汉虽然灭亡，不过，诸葛亮确因有情怀，有理想，以鞠躬尽瘁，以北伐到底，赚得享誉千秋。

如今，成都最热闹的古迹，同样也非武侯祠莫属。

有前后出师表里那些端庄、轩昂、壮烈的正气作证，现在人们在网络说起诸葛亮北伐，往往为其北伐战略得失而争论不休，感慨万端。

可以理解，既然人们愿意代代相传奉诸葛亮为神，当然就不会站在凡人的角度，去考虑当年神的北伐，能不能征服秦岭这一现实问题。

不过，抛开北伐首先要征服秦岭的前提，诸葛亮北伐确实是古代战争颇有趣味的战例。

我也为此痴迷。

痴迷归痴迷，直到现在，我猛踩油门，亲身经历一箱满油耗去大半箱，车还在秦岭里面穿行，这才恍然大悟。

我们都是平民，能够过的上的日子，其实也不过和大货车司机类似。

每日辛苦奔波，无非赚钱为养活家人，为养活自己对未来的期望。

只是，还是有很多人明明活在市井，每每胸怀世界，总会太过于相信自己本来天赋异禀，无视纸般薄命，却负载太厚重的历史使命。

只要捧起三国演义，他们憧憬穿越回到三国，以自己神鬼莫测之奇才，笑看风云之气度，力挽狂澜之本事，颠覆历史。

可惜，历史的英雄毕竟寥寥无几。

如三国时期一番血腥杀戮，人口锐减，最后在精彩的三国演义里，成全的亮闪闪的牛人，不过是诸葛亮等等百余神人。

如此，假设穿越到了三国大戏剧场为历史跑一趟龙套，想来就算胸怀天下，当上的，也不过牛人令旗一挥之下，迎头撞向秦岭的蜀汉北伐无名小卒。

早早领盒饭下班，无声挤进史册化身那些冷冰冰的数据。

这就是乱世间平民最真实的命运。

——如此漫想，神游千年不经意间，西安已经在望。

夜深，搁笔。

最近在晋、陕等地奔波，采集素材。关于秦岭诸多战争分析，待回成都一并撰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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