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伯伟:《燕影烟痕:当代学人手钞涉江词选》序
燕影烟痕序
张伯伟
戊戌之冬,时羽女士编印子苾先生诗学词学手稿二种成,缥缃悦目,不胫而走。其意犹未已,复广邀南北学人之擅书者各录涉江词一阕,总廿四家,裒为一卷,谋付剞劂。近自沪上驰书白下,嘱余为序,并代拟书名。
子苾先生者,词人而兼教授也,世称易安而后,一人而已。余生也晚,闻其名、读其书而未能亲承其教。卅余年前,先师闲堂为榜居室,赐名“静好轩”,复赐藏书章“静好轩中长物”,皆涉江词人之旧名旧物也。起居坐卧,读书作文,莫不在轩中,若与词人之精神无时或离,得非一大因缘者乎。
程千帆先生题“静好轩”
子苾先生初入南雍,以《浣溪沙》新词一鸣惊人,更因“有斜阳处有春愁”句获“沈斜阳”之号,略似北宋之“张三影”、“贺梅子”。他句若“怕江山如此,减了斜阳”,“无限斜阳,有限江山”,“忍看斜阳红尽处,一角江山”,皆惋斜阳以系江山,藉眼前景以寓心中事焉。盖非闺秀之自伤自叹,乃士大夫之忧世忧生,无美人迟暮之惧,而有国族将亡之哀。古诗之善写斜阳者,无过义山之“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管蕴山评为“消息甚大,为绝句中所未有”。以此方之,亦可谓“沈斜阳”中消息甚大,为词体中所未有。昔周美成清真词有“斜阳冉冉春无极”句,谭复堂激赏之,以为“当入三昧,出三昧”,词学家多韪其言。然衡之以“沈斜阳”句,则羁旅之愁较诸沉沦之痛,其小大浅深可同日而语乎?复出之以宛转之思、缠绵之辞,乃倚声家“要眇宜修”之本色,与老杜“沉郁顿挫”之笔判然两途矣。
沈祖棻先生《浣溪沙》手稿,汪东批阅
前日,余负杖行吟,偶出东城。是时也,寒波澹起,木叶微黄,雁叫长空,蝉鸣续断。忽忆千禧之年,友人唐公翼明集放翁、少陵之“城上斜阳画角哀,百年多病独登台”影射夷洲政局。而今日之多病者,地不限一域,群非止一朋,欲唤吟魂再咏斜阳,则恐词人饱谙忧困,不忍开眼矣。徘徊踯躅,欲南而北,因默诵王阮亭诗以自遣——“秋来何处最销魂,残照西风白下门。他日差池春燕影,只今憔悴晚烟痕。”三复其辞,乃若有所悟:子苾先生别名绛燕,其散落人间之佳什,岂非“燕影”乎?诸学人手书其词,其存留纸上之墨迹,岂非“烟痕”乎?遂以《燕影烟痕》题而归之,并略缀数语如右。重光赤奋若之壮月葭露日晚学张伯伟敬序于静好轩。
巩本栋先生书《浣溪沙》
程章灿先生书《浣溪沙》三首
董倚桥先生书《临江仙》
卢康华先生书《虞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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