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思 | 寄梅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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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舟，傅抱石，1962
◇原文刊登於《新大陸》詩刊1997年12月43期
寄梅新
方思
今秋聽到你患病，想寫信給你。但信尚未寫，你已走了。是十月十日。走得實在猝然。我悵然久之。想來想去，覺得還是要寫給你。
今年二月六日，你由台北打電話來，有事相問，還談起我的詩。當時有寄稿之約。但我因事因病，遲選方寄。現知稿達之時，你已病重。實在不該麻煩你與你的同工了。
你接編中央日報副刊，副刊即有起色。海天遠隔，你我非朝夕可以隨時見面。我一直想告訴你:副刊編得很好。
一九八二年七月三十一日，你寫信給我，說: “因忙，使我無法專心創作，這是我長感苦惱之處。”同年九月二日你又寫信給我，説: “二十年來，我生活得很艱苦: 退伍、唸書、覓工作。初見您時，是二十來歲的小伙子，現在已需要老花鏡幫助才能看報寫信了。”同年十二月廿四日的信中，你寫著: “人的一生實在寫不到幾首詩，寫了二十多年的詩，只有這點成績，對自己也難以交代。”當時你已出版二本詩集， 《再生的樹》 (一九七0年) 與《椅子》 (一九七九年)。這以後你還有著作， 《梅新自選集》 (一九八五年) 與《家郷的女人》 (一九九二年) 。希望你還覺愜意。你一向以寫詩為專志，不改詩人本色。其實，人們都為谋生而耗費大半光陰。真正從事一已所喜好的，反而時間甚微。你我亦不例外罷。
你那時編《復刊現代詩》 ，來信説: “我個人卻有意使它成為， ‘現代詩的實驗室‘ 使詩這樣進入文學史的劃時代的作品，都是經由我們這個 ‘實驗室’， 實驗成功，再移植到其他大眾刊物，如副刊等。” (一九八二年七月三十一日信) 你接著就説: “可是， ‘實驗室’，需要有良好的土壤，詩刊的土壤，無非是翻譯西方現代詩的經典作，以及嚴肅的批評，與有成就的詩人不斷創新的精神。”你編詩刊的抱負與灼見，由此可知。
你又要我創作、譯詩，寫散文、評論等等。你在一信中説: “為了中國現代詩的前途，您應該多做些建設性的工作。” (一九八二年九月廿五日信)我深感你期待之殷，而愧無以為應。我亦忙於生活，不易執筆呢。
想起來，你我僅有三面之緣。第一次在台北，三葉莊咖啡屋。大概是一九五六年。後來你寫了篇文章〈念方思〉 ，描述當時情景。此文發表於《南北笛季刊》第二期(一九六七年六月出版)。開始説: “沒有新人可懷念! 只好去懷念舊人。” 文中先後提及亞汀、柏谷與覃子豪。他們亦是我欣賞的詩友，已先後早你走了。你説將我的詩集《夜》翻讀得 “書皮早已脱落，內頁也變得黄黄的了。”我自有知音之感。在一九八二年七月三十一日的信中，你曾説: “您的詩文我一直都很喜歡。因此，不僅常懷念您，且希望再見您。”
"我們終於又見了面。是你初次來美，到紐約。我邀你午餐，在曼哈頓勿街一家所謂的湖南館子。我覺得你心情很愉快，當時你接編中央日報副刊不久，一切順遂。我也為你高興。
一九九五年八月，你來紐約。借哥倫比亞大學的肯特堂(Kent Hall)第)四0一室，你約集多位作家、學者，座談 ”文學與土壤“，與會者有琦君、彭邦禎、周策縱、唐德剛、夏志清、王藍、王鼎釣、叢甦、王渝、宋淑萍等。我亦在座。是在八月十七日下午。會後你在附近一家Hunan Garden餐館設宴二桌。你就坐在我的左邊。你的右邊是你的女公子光霽。你又説起當年。我問光霽，知在芝加哥大學研讀社會學。我提到Robert Park ，美國社會學芝加哥學派的領袖之一。並介紹她讀Lester R. Kutz寫的Evaluating Chicago Sociology一書。又與光霽談Lincoln Park ，芝加哥優美的住宅區，她當時就住在那裡。這就是你我晤面的第三次。
人生是聚少離多。就是親生兄弟，相見豈是容易。你懷念舊人。我感你這份心情。好多台灣舊友，昔年一别，就不再見面。而詩人如覃子豪、李莎、亞汀與柏谷，竟已都走了。所以，在紐約你我又相晤兩次，亦是有緣。值得珍惜。
你寫詩〈風景〉，想這是你自己喜好的一首，剛好我最後寄你的詩〈季節〉 ，内裡亦有風景。任其自然，我感覺富饒/這風景長駐心中。不論明日入山的那位，是否唯一的遊客; 梅新，你走了 ; 願你 “任其自然......有豐裕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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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編 / 陳銘華
編委 / 陳銘華 遠方 達文顧問 / 非馬 鄭愁予 葉維廉 張錯 羅青公眾號編輯 / 蘇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