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陶 譯 | 高侖·司米散文詩二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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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irsty Warrior, Kuzma Petrov-Vodkin,1915
◇原文刊登於《新大陸》詩刊 2006年6月94期
高侖·司米散文詩二首
秀陶 譯
勛 章
祖父自戰場回家後,就把他自己關在角樓上,十五天不出來。白天他靜悄悄地,晚上則可怕地呻吟,連聖像前的蠟燭都會熄掉。當他最後下樓時,祖母說她看到鬼了。
父親裹著染血的大衣自戰場回家時,自他的袋子倒出一堆勛章來,對誰也不望一眼就上角樓去了。白天我們就拿他的勛章同祖父的比對;晚上我們就把頭埋在枕下,不去聽他的呻吟同呼叫朋友名字的喊聲。一到早上母親就會把擦得亮亮的勛章放在窗前,給過路的人看。但誰也不再打我們門前過了。因為大家都受不了那呻吟聲。一天早上我們看到了身穿大衣躺在床上的鬼魂,張開他的大眼望著。
那是多年以前,家窖中愈來愈擠了。勛章仍舊掛在牆上。有時逢節日教堂會來人取去,隔一兩天才送回來。其實即使不送回來我也不會注意。只是有時戰事的消息叫人害怕時,我才向牆上望一眼。因為祖父同父親給我留下的只有呻吟同吶喊。我有時安慰自己說那不是叫喊,只是風吹過我們陋屋角樓上那破敗屋樑的聲音。
戰 爭 老 鼠
打仗的第二個夏天,滿城都是老鼠。晚上它們會從水溝爬出來佔領垃圾堆的王國。有時它們也會攻擊不懂事的貓,甚至落單的小孩。所以天一見黑,就像是規定了似的,我們就把門緊緊地關起來。我們公寓裡住的是一些較小較笨的老鼠。麵缸裡、禮拜天出門穿的較好的衣服裡,到處都有。殺之不盡,愈殺愈多。鋼琴後面老鼠夾夾到的第一個我們叫它“藝術家”,後來因為太多了,只有數目,取名字是來不及了。
我以為:就算我記得第一個為這城市犧牲的烈士的名字,其後沙拉以凡的死者也只是一些統計數字。她叫什麼?我記不得了。我自角樓搬下一盒訃聞,發現只是一堆碎紙片,以及這老鼠國的一些驚懼的眼珠,我們花了千百年也沒有消除的,雖然他們也忘掉了他們第一個烈士的名字。連他們離別已久的祖國的名字也都記不得了。
秀陶(1934—2020)
秀陶,湖北鄂城人,1950年赴臺灣,1960年畢業於臺大,曾旅居西貢,晚年定居美國。20多年間的作品多在《新大陸》及臺灣《現代詩》等處發表。他的散文詩雋永精妙、平中見奇,閃耀著知性的光輝,蔚成一家。著有詩集《死與美》《一杯熱茶的工夫》《會飛的手》,世界散文詩選譯《不死的章魚》,譯詩集《最好的里爾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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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委 / 陳銘華 遠方 達文顧問 / 非馬 鄭愁予 葉維廉 張錯 羅青公眾號編輯 / 蘇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