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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志富 | 孫鈿印象

錢志富 新大陸詩刊 2022-08-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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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上的小马 新乡,严明,2018


◇原文刊登於《新大陸》詩刊2010年2月116期

錢志富,寧波大學外語學院任教師、跨文化交際研究所副所長,碩士研究生導師。現主要從事比較文學研究和中國現代詩學研究,同時進行詩創作,曾出版詩集《我不願被你燒掉》和《掌心是海》兩部。參與編撰《外國名詩鑒賞辭典》和《中國新詩金庫》等。



孫鈿印象



錢志富



 孫鈿常說:“我不要做大人物,我也不是大人物。”孫鈿曾經與胡風同命運,他在抗日戰爭時期寫成的大量詩篇都是胡風替他發表、收存和編輯出版的,如今他的寫於1937年9月18日的詩篇〈給敏子——無數的敏子呵,蘇醒吧〉已經成為中國現代詩史上的經典。當然,他的其他作品也都是那種能夠令讀到他們的人感喟的優秀作品,孫鈿的存在的確是中國新詩史上的驕傲。孫鈿是被大家遺忘了的一位大詩人。他的好多作品,好多優秀的作品都有待於整理、發表和出版。孫鈿多次委託筆者替他編文集,筆者毫不猶豫地承擔下來了這一神聖的使命。筆者經常在課餘奔赴到孫鈿的寓所,聽他講他們當年的故事,同時從他的如山的書籍和報刊以及一些雜亂的堆積中挖掘他可能留下的舊稿,筆者找出了一大包,孫鈿當著我的面清理了,神情非常愉悅,說:“你來掘古墓。”


 從“古墓”裏掘出來的資料經過比對,發現有三分之二都沒有發表和出版。筆者簡直興奮極了。如今初步的整理,錄入工作已經完成,接下來要做的是校對,錄入的時候好多字不認識,所以後續的工作還很大。



 孫鈿,1917-2011


 在跟孫鈿多次的接觸和交往過程中,筆者發現孫鈿是一個真誠的人,純粹的人,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他一輩子鐵骨錚錚,在惡勢力面前從不屈服。他早年參加革命,同當年的反動統治者抗爭,差一點被捕入獄。抗日戰爭爆發後,毅然從日本回國並很快投身到實際的戰鬥之中去,他的戰友就犧牲在他的身旁而且濺他一身的鮮血。五十年代他受胡風案的牽連被捕入獄,然而他沒有賣友求榮,後來多次受到各種運動的衝擊又多次入獄,多次勞動改造,可謂九死一生,可是到了粉碎“四人幫”過後,他連平反都懶得申請,別人找他說要給他平反,他說:“我不要平反”。當然,後來還是平了,不過已經是幾年之後的1983年了。平反後,孫鈿雖然出任過寧波市作家協會主席一職,但是他一直低調處事,不與人爭權奪利,他儘量寫作和翻譯,做出了很大的成績,可是他出版、發表的極少。他彷彿寧願被埋沒,被遺忘。


 筆者第一次跟孫鈿先生見面是2001年年底。那一年我博士即將畢業,恩師命我外出放學並找一個自己的飯碗。我頂著風霜雨雪,一路來到寧波。我當時預計在寧波呆的時間很短,所以當寧波大學留我用中飯的時候,我礙於我將來要工作的單位的盛情,所以只好給只通過一封信的孫鈿先生打電話,說不能按時到他那裏了。結果孫先生在電話裏說,為了接待我,已經好幾天前就在做準備了,說買了很多菜,還有日本友人作陪。他可能害怕我不去,另外加了一句,說,到他那裏吃過飯的人後來都成了名人,他舉出廣州的林賢治作為例子。筆者聽到這樣的話,只好捨棄了寧波的盛宴,打的到了孫先生的家,果然一屋子的人,一桌子的菜,孫先生見到我高興極了,我見他談笑晏晏,飯吃得很香。孫鈿先生熱情,真誠,待晚輩若我也如上賓,令人十分感動。


 2002年我來到寧波大學工作,與孫先生同處一城。我們成了忘年交。孫先生每次見到我都很高興,很熱情。前幾年還能四處走動的時候,我每次去看望他,他都一定要帶我奔赴他最愛去的飯店吃飯。他很喜歡廣東菜,他每次都吃得很高興。看到孫先生高興,筆者也很高興。如今他生了幾次病,住了幾次院,腳指甲腐爛不堪,痛苦不堪,然而,筆者每次去,他還是依然高興,熱情,我們在一起度過了許多個中午,有陽光從窗戶照進來的中午。有幾次我也領著我的學生過去。有一位叫馬麗娟的碩士研究生跟我去了,老人見了他眼睛更見明亮了,她的名字居然跟他的愛人的名字是一樣的,他喊一聲“麗娟”,房子裏一老一少,兩個人應著,他興奮極了。更奇的是,這個馬麗娟的家鄉居然是孫老參加新四軍打日本鬼子的地方——駐馬店,這勾起來人許多回憶,他彷彿又回到了炮火連天的戰爭歲月。後來,說道駐馬店的吃食來,老人居然想吃駐馬店的大餅和饅頭,並吩咐小馬春節回來之後帶一個回來,說完他自己也笑了。他天真得像個孩子。孫先生經常這樣,他是一個九十多歲的有著童心的人,這大概是大家覺得他年輕的一個原因吧。


 孫先生很注重友情,前幾年他走得動的時候,經常外出,經常奔赴上海、杭州去看望老朋友,他跟賈植芳、何滿子、杜宣、王元化等老友是越老越親,跟杭州的冀汸也跟親兄弟一般。這幾年不少老朋友紛紛謝世,這令孫先生十分悲傷。“寂寞呀,杜宣走了,賈植芳走了,梅志走了,老朋友沒剩幾個了。”筆者每次見到他,他都要這樣數一數,說一說。筆者之所以常常到老人家處走一走,除了要完成這件神聖的使命之外,也是想讓老人寂寞的晚年生活有點熱鬧的氣氛。老人說,他在八十年代的時候,每年都要到廣州去過冬,像一隻候鳥,如今飛不動了。


 老人嗜書如命。老人天天讀書看報,也看電視,他尤其喜歡看百家講壇。有一次我到他家送東西,看見他正在看馬未都說收藏,他看得津津有味。心想,老人真的是活到老學到啊!筆者經常會向老人借一些市面上買不到的書來看,老人每次都要在我拿走之前查驗查驗,看我拿走了哪些寶貝。我知道孫先生十分愛惜他的那些書,所以看完了馬上就去還,但有些書一直沒看完,所以沒還。我在還某某書的時候,老人就記起我還有什麼書沒還,這讓我非常吃驚。老人的記憶力可真好,老人也真精明啊!這對這還處於盛年的我是一個警醒!這又讓我想起老人雖然當年地下黨的革命工作一幹十餘年,在特務密集的風雲歲月裏一次都沒暴露自己的身份,這與他的驚人的記憶力和精明應該有關,當然這與老人的革命膽魄有關係,老人有一種大無畏的精神。老人四十年代在香港工作的時候,曾擔任了對來港文化人的接待、管理和疏散的工作,有一次他去通知作家茅盾,茅盾正在洗腳,見是孫鈿來了,神色慌張,忙叫小聲一點,害怕別人聽見,因為他知道孫鈿是共產黨。“茅盾膽子小。”孫老對筆者這樣說道。


 孫鈿在為人上十分正直和正經。孫鈿欣賞女人,但不近女色。這跟他的許多七月派友人都很相像。孫鈿告訴筆者,當年胡風之所以不怎麼能夠看得起茅盾、郭沫若等,這多少跟他們在處理男女關係上的輕率有關。孫鈿告訴筆者,當年在香港,他同廖承志一樣工作的時候,當知道當時黨的最高領導人要娶江青為妻時候,他還同廖承志一起發了一封反對他們結婚的電報。孫鈿跟上海時代的江青即藍蘋一起演過戲,他知道這個人的為人。“當時我們還睡在一起。”孫鈿告訴我的時候,我嚇了一跳。“當時演出美國劇作家奧尼爾的《天外》,賠了本,只好大家擠在一起,藍蘋二十多歲,心氣很高,但是看我正經,選擇跟我睡。”古人有坐懷不亂的美談,孫鈿藍蘋同榻不亂,這也見出孫鈿的高潔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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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編 / 陳銘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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