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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輝煌|閒人‧閒事‧閒愁──向明《閒愁》讀後

謝輝煌 新大陸詩刊 2022-08-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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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Silent Valley,  Yang Yongliang,2012


◇原文刊登於《新大陸》詩刊 2012年2月128期




閒人‧閒事‧閒愁

──向明《閒愁》讀後



謝輝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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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閒愁》是資深詩人向明新近出版的詩集,收有近十年來的作品,輯為“眾生合十”、“就詩論詩十四題”、“革命後段”、及“把整座森林牽了出來”等四卷。卷前有曾進豐教授的〈愁非等閒──序向明詩集《閒愁》〉,卷後有綠原、邵燕祥、蕭蕭等三位的詩評,可參讀。


 集名“閒愁”,寫的當然是“閒人之愁”。“閒人”有很多種,向明是屬於“事事關心”型的“閒人”。不過,他並未“愁”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而是“愁”出了一朵朵智慧的火花,讓人莞爾,讓人噴飯,讓人有所得、有所痛快。如〈天真三題‧一〉:


  “彤彤指著我問媽媽/他那麼老/為什麼叫他外公?//我正做著愛因斯坦的好夢/方知凡天真者/才敢如此大哉問”


 表面看來,這是一首有趣的童詩。但“天真”的反面是“幼稚無知”。“為什麼叫他外公?”,倫理如此。偏偏當今社會上,這種“天真”的人很多。他明明拿的是中華民國的護照,偏說“我為什麼要叫他中華民國?”。又如〈天候三題‧二〉:


 “風來了,浪就來了/不能落地生根者,讓位/還想見風使舵者,回避/漂木浮漚隨浪而至/敗絮垃圾凌空飛來/這真是個囂張的世界”


 這也不是一首寫風災或水災的詩,只是造一個象(境)來做喻依,用來影射一朝天子一朝臣的現象。大登殿后,凡是“非我族類”的賢臣能臣,統統滾蛋。讓給那些天天樞鼻屎和愛耍寶的新貴來“囂張”幾套給大家瞧瞧,讓大家好去“盡竹難書”。又如〈瞬間‧十三〉:


 “聒噪了半天之後/一群麻雀便星散了/什麼結論也沒有/除了一地的污穢和腳印”


 這就是“一樹烏鴉鬧晚風”的把戲,在莊嚴的廟堂上,這種“鬧”劇,我們看得太多了。又如〈瞬間‧十七〉:


 “月亮上獨居的那女人/總透過防盜窗向我打聽/你們那些向上硬挺的煙鹵/何時會不舉?”


 好個“那些向上硬挺的煙鹵”,關乎環境,也關乎道德。嫦娥雖是年高的單身貴婦,也怕有小夥子輪流上場。又如〈瞬間‧三十二〉:


 “父母官在我紙紮的頭上點了一下/他們說那便是開光點睛/在香煙繚繞,一片嘈雜聲中/我並沒看出前面春和景門”


 花燈、龍船都要開光點睛,民間習俗如此,父母官也就年年如此,粉飾太平一番。至於為了繳不起一家大小健保費而上吊、跳河。或母親不忍孩子饑餓而淪為小偷,關進鐵窗。那與開光點睛無關。


 向明對詩的“閒事”也管了很多,這在當代的詩集叢林裏,是比較特殊的現象。


 詩國的“閒事”,自孔孟以來,就風雨不斷。舉凡為誰而詩?為何而詩?如何是詩?如何寫詩?如何評詩?如何是詩人?如何是詩潮?如何是詩派?這許許多多問題,代代都有新的“主張”和不同的看法。於是,詩論、詩話、以及以詩論詩之類,也就越來越多了。


 “以詩論詩”,始于杜甫的〈戲為六絕句〉。其中的“不薄今人愛古人,清詞麗句必為鄰”,最為後人激賞的觀點。明朝的嚴嵩,因為是奸臣,詩不入《四庫》。獨有王世貞對《鈐山堂集》給予“有王、韋之風,出入盛唐”的佳評,並說了句“孔雀雖有毒,不能掩文章”的公道話,大有老杜遺風。而清代的趙翼則大膽地寫出了“李杜詩篇萬口傳,至今已覺不新鮮。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鼓舞士氣的用意,前無古人。而就創作的角度言,“以詩論詩”,也是詩種之一。然向明何以要在現代詩中發展出這個詩種來呢?大概:一方面除了對詩有點使命感外,多少還有點不服老的“挑戰”的味道。另一方面,也是想替現代詩做點“定型化”的奠基工作。這可從詩集中的一些標明或未標明的“二、三、四、五、六、七行體”,獲得印證。此外,也想以〈大與小(詩相聲段子)〉來誘發一個新的詩種。姑不論他這些“成果”是否能獲得多少迥響,光是這份不老的精神,就值得喝采。現在就來看看他“閑”出了些什麼“詩事”來?如〈寫詩〉:


 “是一件毫無道理的事/憑什麼把初夜落紅說成灼灼桃花//是一件很骯髒的事/故意露出底褲或屁股顯出自己成果豐富//是一件不道德的事/為何總要揩李杜的油,偷吃卡夫卡的廚餘”


 上面第一節講的是要善用比喻,第二節講的是要懂得含蓄,第三節講的是不要抄襲古人。這點,王國維曾提出:“然非自有境界,古人亦不為我用。”的警告。又如〈詩觀想‧一〉:


 “寫詩如屠宰/須從要害切入/非如捫蚤/僅在表皮上抓癢”


 詩要用最經濟的手段把詩意表現出來,非字字擊中要害不可。如宋亡之後,謝枋得帶著老母逃入武夷山中,他最怕元人發現,特有〈慶全庵桃花〉之作:“尋得桃源好避秦,桃紅又是一年春;花飛莫遣隨流水,怕有漁人來問津。”此詩很妥切地用了“桃花源”的故事,而“怕”字一出,令人感同身受。這便是“從要害切入”的範例。又如〈詩老〉:


 “很邪門的一件事/寫詩,越來越像便秘/要是偶而淤濕了一條褲子/肯定是偷嘗了澀果/不知所措的開始/瀉了秘”


 這節詩的頭兩句,指的是“江郎才盡”,即李辰冬先生講的“生活完了”。所以,詩人要保持“事事肯關心”、“事事有能力關心”自然不會“便秘”了。又如〈學習叛逆〉:


 “去他的溫柔敦厚/管他啥的克己復禮/向反對黨學習蠻不講理/向死硬派抄襲忘恩負義”


 這是造反嗎?不是。所謂“叛逆”,是指不要走老路,不要做跟屁蟲,要創新。如詠項羽自刎烏江,有人拿“無顏見江東父老”來著筆,杜牧卻說:“勝敗兵家事不期,包羞忍恥是男兒;江東子弟多才俊,捲土重來末可知。”能反向或多面向去尋找新的立意、新的表現方法,才是活路。再如〈在李白墓前〉:


 “我不敢出聲/在李白墓前變得更安靜/不敢承認我是他的後輩/不敢高攀他是我的典型”


 李白和杜甫的墓地和古跡,是歷代詩人多愛參訪的地方。現因交通、旅遊、觀光事業的發達,近悅遠來,不絕如縷。而且,每謁必詩。於是,有人要跟李白碰杯對飲,有人要跟杜甫並肩花徑。卻沒人跟李白談笵蠡,說張良。也沒人跟杜甫討論“花怎麼會濺淚,鳥怎麼會驚心”的問題。大家對酒發瘋,對酒膨風。儼然詩仙、詩聖的座上佳賓。向明老老實實的“不敢出聲”,原因是“我的IQ和EQ都比他差”(同詩)。這不是矯揉造作的表面話,天才的詩,不朽不腐;我們那幾行自以為是的詩,比人還爛得快。何必裝得像個大詩人摸樣?


   綜觀向明這個詩集,不但可窺探出他對人間諸“閒事”的關心程度,也可窺探出他想對現代詩建構一種大家能接受的形式。而在創作技法上,幾乎都是實行“以象喻象”的手法來完成。所以,在欣賞時就得運用“形象思維”,才能摸出些內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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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編 / 陳銘華   
 編委 / 陳銘華 遠方 達文顧問 / 非馬 鄭愁予 葉維廉 張錯 羅青公眾號編輯 / 蘇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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