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熵：杀手“薛定谔”重出江湖 ▍殷晓媛《祝融》
【四】
“Flossie精神状态很不好。”Tim在电话里说。
“到我家来，我们喝两杯。”Louis说。
Louis拉下车库卷帘门，往草坪那边瞥了一眼：虽然阴雨的天空像漏水的玻璃纸不断有水一汪汪往下渗，但那些迟钝的喷水龙头还是飞转不停。“蠢货……”警长正准备进屋，看到邮筒里有什么东西露出白纸一角，心里思忖着奇怪，这个被车撞歪、锈迹斑斑的邮筒几乎从来不会收到任何信件，有账单直接就从门下面塞进来了！取出一看，这是一张明信片，竟然来自他曾经熟悉的地名——位于冷杉镇正北偏东方向的Kananeski城（切罗基族语：“蜘蛛”）——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它位于河入海口的三角洲，整个流域从上帝视角看起来状如蜘蛛，那是他第一位妻子Hélèna出生的地方。在被雨水模糊的一角他找到了寄出人的名字——Evelyne Dussollier，Hélèna孀居多年的母亲，一位银灰大波浪卷短发的优雅老女士：
Louis：
好久不见。也许当初应该更体谅你一些，毕竟做警察，很多事情不是我们能控制的。
我们都深爱Hélèna，但每年各类节日这么多花真的是一笔不小的开销，我真心希望它们能用在其它需要的地方，毕竟你的生活也不容易。
诚挚的
Evelyne Dussollier
“花？”Louis吃了一惊。他和Evelyne已经多年不联系了。Hélèna的墓在Kananeski城近郊，每年他都会在她生日时专程开车去放上一束白玫瑰，这勉强能保证；但他的生活过得昏天黑地不分昼夜，别的节日就很难了。
“有人给Hélèna送花？”Tim端着酒杯的手停在空中，“你是不是觉得和案子有关系？”
“你知道我和第二任妻子Candice是怎么认识的吗？她是我原来辖区一宗案件的目击者，寻求证人保护，我们调了很多警力过去，结果由于我的疏忽，歹徒潜到我家，把土手榴弹扔进了Hélèna正在做饭的厨房窗户……”
“我很遗憾。”
“那混蛋被绳之以法了……虽然过了很久，我和Candice才从朋友变成恋人，但似乎有人对此非常不满，结婚当天就收到了一封匿名信，说我背信弃义，一定会不得好死……”
“Hélèna有什么特别要好的男性朋友吗？”
“我没见到过。结婚后她和原来的朋友疏远了……对了，听着，我越来越觉得这个似乎无所不在的杀手之所以对我们的行踪和计划了如指掌，似乎和手机有某种关系：也许是我们自己的手机，又或者是案件有关人的……下次我们要和谁打交道，先一砖头砸烂他妈的手机！”
第二天，Louis和Tim开车来到明信片上的地址：那是形状酷似荷鲁斯之眼的Kananeski城下眼睑的一座私人花园，而那瞳仁——其间绵延四五百公里的淡水湖，便叫做Lake Wedjat（“乌加特湖”）。
他们见到Evelyne时，她穿着石青色阔腿裤，披着纯白大羊毛披肩，口红精致，似乎过得很潇洒。
“还有这样的事？”当她听说Hélèna墓上的花并不是Louis所放，便翻出了存在手机中的照片：那是前一次复活节第二天拍的，还带着露水的新鲜几百朵白色水仙、石竹、白丁香、百合、马蹄莲，围着坟墓摆成一对巨大的天使之翼，不难看出送花人一掷千金。
“果真。”Tim说，“那香水的名字就叫For Her。”
“我没有问过Hélèna的过去。”Louis声音有些沉闷，“我一直认为每个人都应该活在当下。”
“她并没有交过男朋友。”她的母亲说，“虽然暗恋她的有那么几个，但不是纨绔子弟就是……怎么说，‘怪胎’？请原谅，我想不出更合适的词。”
“讲讲这个‘怪胎’。”
“一个瘦高男……公开课上Hélèna看到桌子上有一本占座的书——《What Is Life? The Physical Aspect of the Living Cell》，竟然带有薛定谔签名，墨迹却是新的——临摹得简直传神，尤其E字母起笔……就是这家伙的杰作。他们聊了几句，然后他贸然提出送她回家。她觉得彼此还没有那么熟，就推说要和同班的Larry去参加一个聚会。第二天听说，有人砸烂了Larry的车窗，扎坏了所有车胎——包括备胎，烧焦的塑料袋和废报纸塞满了后座。”
“叫什么名字？”
“这个不知道，不过我还留着她的校友录。”Evelyne翻出那本孔雀绿封皮的旧册子，一页一页仔细查找着，“没有那小子。我看到过他在我家附近闲逛，听她说好像姓Jagger。”
“在这里！”Tim指着页面不起眼的一角说，“Haldor Jagger——学生信息系统的管理员！”
通过调查他们很快发现：这个人求职时提供给学校的简历中多段工作经历是杜撰的，事实上，之前在一家高科技公司窃取文件被当场抓获开除，之后再没有任何工作记录。由于学校当时岗位急招，略过了背景调查，所以他竟然在学校待了5年4个月……Hélèna跟着Louis去外地赴任后，Haldor也很快离职，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
“我们不能被他牵着鼻子走，要逮到Haldor，就要从Hélèna下手。过一周就是圣诞节了。”
Louis和Tim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走出了Evelyne的小楼，临出门之前，Louis两个指头从兜里夹出她的手机，扔进了鱼缸。
Hélèna的墓在一座叫做Mzatanos（阿本乃吉印第安语言：十一月，因其气温比外界寒冷十几度）的岩溶地貌风景区里。记得刚结婚时，Hélèna和Louis在一条古老河道形成的溶洞里捉迷藏，喜欢恶作剧的Hélèna藏到了巨大如孔雀开屏的石幔背后，怎么唤也不应声，急坏了Louis，以为她掉下了深坑……她喜欢百万年的流水蚀刻出的褶皱与崚嶒，那些鹅管、石花石盾与钟乳石。她说，以后死了要葬在那座山上，过一百万年，流水会再次把她的面容从石头中刻出来……
“平安夜那垃圾一定会出现，我们提前一天开始蹲守。这座山除了一两个通常在玩牌的看守，几乎没有人上来，我倒要看他这次怎么现身！”
到了平安夜，Louis从小路上山，进入了那个熟悉的溶洞，它的侧壁有一处有餐盘大小的一个缺口，从那里可以俯瞰一处悬崖在空谷之上的突兀轮廓——Hélèna的墓碑就在那里。Tim则披着迷彩网藏身附近林间的树上。等了一个晚上，这个叫Haldor Jagger的家伙也没有出现。到黎明时分，Louis意识到很可能又被算计了，于是拨打了Tim的手机：最开始没有接，后来却传来忙音，Louis的心揪起来了：在进入Mzatanos前他们已经约定关闭手机声音和振动，除了彼此不接其它任何电话。“逼到这一步，”Louis对自己说，“如果Tim正在接那个男巫的电话，为了不让他落入控制，我只能一枪打爆手机和打掉他的耳朵！”于是他一手一支枪钻出溶洞，直奔树林而去。这次本抱着决一死战的决心，见到的场景却仿佛是在做梦：他正站在林间空地上，叉着腰，看着一只在麻网中挣扎的獭兔哈哈大笑。
“你他妈吓死老子了！”警长在他后脑勺狠狠一巴掌，“搞什么？我还以为变态给你打电话了！”
“他当然打了。”Tim笑得更厉害了。
“然后呢？”
“然后我把听筒放在这只抓到的兔子耳朵上了。”
“还真的管用？”警长仔细端详着那只兔子，它耳朵上的细毛都像刺猬竖了起来，眼神如僵尸，后腿绷得硬直，似乎要跳过来撕咬，警长正准备一枪托把它拍死，被Tim拦住了。
“不，警长，我们得留着它。”
“为什么？”
“我发现了一个规律，前面被控制的人，Joe、山上的男孩、护士和香榧镇的老人，他们的控制都终止于睡眠或者死亡，就是说，如果我们保证前一个控制体不死亡、也不睡着，他就无法继续控制下一个人。”
“不对，在希尔顿，前一个被操纵者还神志清醒的时候就跳跃到了下一个……”
“我明白了，肢体接触可以直接转移被操纵对象，只要他希望就可以。”
“兔子也会睡觉的，只是不易察觉——很多时候它们睁着眼。你来盯着——别再碰它！”
Louis从后备箱翻出一只粗铁丝鸟笼，把兔子塞了进去：Tim坐在后座盯着它，一旦它表现出睡意，就打个响指让它惊醒。
他们的车向前开去，穿过积了厚厚一层落叶的林间小道，驶向前面的老石桥。突然，从林中钻出一头鹿，仿佛受到了惊吓，闪现在车头前方。“糟糕！”Louis一打方向盘，结果整个车身失去了控制，在空中翻了大半圈，随着一声闷响和清脆的破裂声，结结实实撞在一棵大树上。
（待续）
作者简介：
殷晓媛：“百科诗派”创始人、智库型长诗作者、“泛性别主义”写作首倡者、中、日、英、法、德多语言写作者。中国作家协会、中国诗歌学会、中国翻译协会会员。代表作有11000行长诗“前沿三部曲”、六万行结构主义长诗“风能玫瑰”等。出版有第四部个人诗集：《印象之内，物象之外》、《它们曾从卓尔金历中掠过》、《前沿三部曲》、《播云剂》（百科诗派创派10周年年鉴系列）及多部译著，最近一部为2018年8月纽约New Feral出版社出版的《成为一条河流》（Bill Wolak著），著作被美国、英国、德国、法国、俄罗斯、爱尔兰、新西兰等国一百余家国家图书馆、世界顶级名校图书馆和大使馆大规模收藏。主持“2018人工智能纸魔方”（六国语版）视觉设计+行为艺术项目，所发起“百科之友主题跨界创作工坊”创作出各类综合文本、摄影、绘画、装置、音乐、对联、朗诵、书法作品一百二十余件。曾授权其独家翻译诗歌的包括美国、瑞典、爱尔兰、英国、澳大利亚、西班牙、阿根廷、印度、日本、古巴、洪都拉斯、哥伦比亚、玻利维亚、厄瓜多尔等的50余位国际诗人。2018年独自游历全国名山大川，包括全程徒步登顶泰山。俄罗斯国家图书馆采编部部长T.V.彼得鲁先科将百科诗派著作誉为“横贯当代中国诗坛的百科诗学主义之强流”，多米尼加国家图书馆馆藏发展部部长Glennys Reyes Tapia则称之为“博大文化代表、书志编纂研究瑰宝”。
主要长诗作品：
前沿三部曲——Nephoreticulum (《云心枢》)；Polysomnus (《多相睡眠》)；Enneadimensionnalite (《九次元》)
风能玫瑰十六传奇——Iki of Bashō, Wabi of Muramasa (《武芭蕉，雌村正》)；Seepraland (《锡璞拉群岛战纪》)；Wind Quencher (《止风之心》) ；Hanoi Tower (《汉诺塔》）；Turkana (《图尔卡纳》) ；la Byzantine(《拜占庭野心》)；Doppelganger Duet（《自他体二重唱》)；Lapland Blood-soaked（《血沃拉普兰》)；The Space-timeOptimization Bureau(《时空优化署》)； Disappearance into Atacama (《盐湖疑踪》)；Twin Flames（《双生火焰》）。
殷晓媛2018年主要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