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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科诗派年度大展 • 2020贺岁档】鲁亢

鲁亢 百科诗派 2021-03-08


百科诗派,很明显的,2020年,会是它无法低调地避开不断提高的影响力的一年。

去年,百科的书被日本各大图书馆收藏,这非常难做到,这是百科诗派召集人殷晓媛的功劳。殷女士凭一己之力做了几件文化大事,我多次与诗友谈起,众人皆啧啧称奇,某一日与诗人,画家吕德安闲聊,没有想到他也相当欣赏才华横溢的殷女士,感佩她高強的执行力和创造的热情。

此外,我对2020年无所谓,据说它可能是未来不测的十年的开始,但愿不是,祝福大家。借用友人晓萍女士的描述,在新的一年里,希望写作者能够在人群中找到或者自己就充当这样的人:所有写作都已超过了镇痛剂的单一功能,他持有病体,但从未囿于其中,时常,他会出离病体,就像一只被缚的蝉蛹脱离没有一点缝隙的茧,这时,写作之于他既是破茧的利刃也是轻灵的双翼。“在这么严肃的天气 如此成功的迷惑/犹如有鳃的生命游弋于水中”。这“迷惑”等同于自由。正是在这样的时刻,他可以客观,无惧,甚至挑衅地站在病体的对立面,就像本体和喻体之间进行的反讽,带着谐谑的语调将周遭诸态放在同一块砧板上。他喜欢一锅炖,大杂烩,酸辣苦甜杂味混呈,就像一个亡命之徒无所阻挡。他的语言有一种百炼成钢的驳杂,有一种狙击手的狠劲。是啊,如果一个人每天都会收到一份生命追击通知单,就像每一天都在进行彩排。每天的彩排,悬而未决的正式演出,你能分辨出哪一次的崩溃用尽了悲痛?



摄影:宋醉发


鲁亢

福州人,诗作曾入选《中国现代主义诗群大观》(同济大学出版社)等。出版有随笔集《被骨头知道》》(宁夏阳光出版社),诗集《在今夜》、小说集《时间,救我》(百花洲文艺出版社)等。


年度创作索引:

鲁亢 ▍莲花必须死【叙事小诗剧】

鲁亢 ▍致“市场街的”爱丽丝 ▍“古典钢琴曲”【总第16期】

鲁亢 ▍追光灯下的女人,烂人和一群鸭子 ▍“光”【总第17期】

鲁亢 ▍岛屿灰狐备忘录  ▍“濒危与消失的物种”【总第18期】

鲁亢 ▍台风,久违 ▍“风云”【总第19期】

鲁亢 ▍腹稿:白,给唐心的诸种白色(五首) ▍“时尚•色”【总第20期】


历史回顾:

百科诗派2018年度精品大展 ▍鲁亢

 


动态:

鲁亢诗选《在今夜》正式出版

鲁亢小说选《时间,救我》正式出版




——丹尼斯:你对这种诗人感觉怀疑吗?

——他们在可怕的暴行发生后的震惊中可以无意识地自动写出一首诗来,就像在2001年9月11日的攻击之后。 

——希尼:你既然说到是“无意识地自动写出”,那当然我会有所怀疑。不过,对于“即席抒发”来说,并不存在什么本质性过错。我记得詹姆斯·西蒙的歌《克劳迪》对我的冲击,它是为在那个村子发生的一次爱尔兰共和军策动的爆炸中死难的人们而写的。要是没有托马斯·哈代的《水火合一》(为1912年4月发生的泰坦尼克号海难事故而写)和叶芝的《1916年复活节》我们会更贫乏。还有华兹华斯的《溪谷高唱》——正如副标题告诉我们的,写于作者“刚刚在报纸上读到福克斯先生的临终时刻正以小时计”之后。再说了,指责这种即时反应的话,那我自己也犯了这毛病,因为我在9·11事件的震惊中,也写了“任何事情都可能发生”——虽然它是对一首贺拉斯的颂歌的改写。 


鲁亢/


【众声,背景b小调大提琴协奏曲】


于是乎临终时已经面目狰狞,

他能活到如今依赖虚无的照顾;

其中似乎有过命运铺好的红色地毯,

走到一半被匆忙地收拾干净。


他至始至终是百般无聊,

日子能混就混,对自身的不幸又很在意,

只不过这位落魄的公子,

天性孤傲,"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


或许是因他曾爱过一个女人,

为了她跑去敲响斜楼上的大笨钟,

彼时女人正与一个相好,

在楼顶眺望远方的落日晚霞。


从此他终日在街市上闲逛,

尾随着那些俊俏的姑娘,

时不时会突然跑向前去,

给她们献上虚拟的铁制睡莲。


【男声】


光阴荏苒,世间的变化依然缓慢。

他心仪的女人远嫁别的地方,

那边的人日子过得大手大脚,

挖矿卖地又放贷,钱赚到手软。


这件事并没有给他带来痛苦,

倒好像把心中的石头推倒,

那段时间他贪恋杯中物,

一入夜就去“鸡窝”里瞎灯吹火。


他和一个暗娼打得贼热,

再不必为虚拟的莲花练习手势。

但是那个女人夜深后便鼾声似雷,

还爱把身体斜卧在他的胸脯;


他只好悄悄爬下硕大的铁床,

穿上大衣走去街角的酒馆。

春宵不得欢畅舒坦,

天天如此,他也颇感纳闷。


今夜街角那边一片寂静,

酒馆灯火微暗,不见一个客人。

他走进里头叫了几声,

听到楼上传来弹奏乐器的声音。


乐声送来绮丽的感受

令这位风雅之士难耐心脑的竞猜

他踩上半圆弧形的楼梯,

径直走进房间里面。


一架垢迹斑驳的竖琴摆在窗台边,

一个少妇拨弄着油硬的钢弦,

她显然不想看清楚来者是谁,

指缝间四溢的旋律错落有致。


他凝视着少妇想起了什么,

屋内的摆设瞧着古香古色,

壁炉里的炭火还隐隐发红,

几把高背的椅子披着兽皮。


【他】


“你莫非就是这儿老板的妹妹,

早有耳闻你是个玩琴的好手,

我从未见你抛头露面,

今夜却一人独守空楼。”


【女声】


琴声在此时滑入低域,

好像叶子落地,又被风吹。


他见对方如若无闻,

便好奇地俯下身要看个仔细。


一张素洁的脸正朝着他微笑,

一双失明的眼睛光泽轻漾。


【她】


“原谅我无法看见你,

但我听到你的声音,像我久盼的亲人。”

“我不能停止演奏莲花的命运,

弹完它才会重见光明。


我不是这儿谁的亲戚,

然而莲花的命运要发生逆转。

可是你不要追问下去,

待琴声结束,才能去睡,

那时你一定要把我抱紧怀里,

你是我最需要的一泓清泉。”


【男声】


他怀疑自己是否在天国遨游,

一个美丽的女人在一旁轻声款语,

月光潮红,夜色清晰如纱,

她的甜嗓子和丰腴的身材实难抗拒。


【他和她】 


“你把我当作你的情人,

我们可是萍水相逢,一无所知。”

“不该认为我是个轻浮的女人,

天意在上,我必须选择第一个来者。”


她的手在琴弦之间游动,

每个音都在倾诉心中的虔诚,

她流露出羞怯的一番神情,

那情景如在伊甸园刚咬下一口苹果。


人世间曾有过这样的圣音,

人们听到时总会默默地祝祷,

我母亲有一天刚走出菜市场,

一听就站住了,不禁老泪纵横。


【众声】


但是他对此从未知晓,

现在听起来觉得相当沉闷,

这种音乐远不如疯狂的节奏,

他只想醉生梦死,踹他个生活找不到北。


他又有些忐忑不安,

也许这次的奇遇是一个陷阱?

让人无法冷静,又不想跑掉,

他喝光了室内唯一的一瓶老酒。


【她和他】


“我没想到你会这样烦躁,

难道竖琴的声音在静夜里不是那么美妙?”

“我其实是感到害怕,

我想拥抱你,又不知该怎么伸出双手。”


“我就在你的身旁软弱无力,

但我会使你深深地失望,

如果你真的不能用心去听

它在唤醒人们对自身的珍爱。”


【男声】


他心想"出污泥而不染"是什么鬼玩意儿

只要心中有数还怕孤注一掷?


他抬起脚将竖琴推向一边,

踉跄着压倒在她的身上。

他抱紧她却语噎难吐,

蓬乱的头发在她的双乳间磨蹭,

他感到从未有过的舒畅,

所有的自然之花在本季开放。

他怎么可能听见低哑的呻吟,

他怎么可能听见声音变成兽的喘息,

就像一只狼挣脱了猎户死命的追赶,

在一片雪野上悲哀地找着营地


【女声】


眼看天阴下还无处可栖,它又渴又饥,

只好再次扑向人类居住的村子;


此时他发觉一双兽爪,

在他的肉体上划开道道血迹。


这一惊非同小可,他狂吼着

直到神志淸醒,身边却一无他物,

但野兽的气息腥酸难闻,

身上难忍划破开的疼痛。


【众声】


他嗫嚅着惊恐万端,

只见放着竖琴的地方,

一双双狼的饿眼向他逼视,

它们低声哀嗥,迟疑不前。


他一骨碌爬起来朝门口跑去,

从楼梯上滚落到了地面,

鲜血在流淌中开出一朵朵铁的莲花,

在他昏迷前断成一半有的碎成铁屑。


【男声】


等缓过神来天色已经破晓,

他口干舌燥,不知身在何处,

眼睛已看不见世间的景象,

耳朵里回荡着竖琴的声音。


一个人把他搀扶起来,

带着他去找自己的家,

他在满地的铁莲花中闻到自己的血,

摸着扶他的手像摸到乐曲中阴郁的一段。


早起的人们非常诧异,

他们依稀认得这像从前那位浪荡儿,

只是他现在满头银发, 

脸上是满满的慈祥和安静。


【众声】


城里的人都听说来了一个怪老头,

一个少妇扶着他走街串巷,


她自称是他的远房亲戚,

来这儿守候他度过余生。


城里的人谁也没见过竖琴,

不懂铁的莲花怎么会暗自开放,


不过“出污泥而不染”这话熟悉,

“它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的座右铭。”


【女声】


他怯于每时每刻都听到琴声如诉,

但是想不起自己曾做了什么事情,

一到休息日他就迈入各家门庭,

读一篇艰涩费解的经文。


后生们一个个成家立业,

还见到这位四处走访的老人,

帮助他的女人也没有出嫁,

可她有着多么姣好的面容。


【男声】


以至于我长为成熟的青年

还与他们见了最后一面

在他们空空荡荡的房间里

女人为我朗读了虚拟的《新爱莲说》


2019/6/6改


《睡莲系列》 [法]莫奈 




爱,就是把伤害自己的权力交给对方,又希望对方不要用到它。

——齐泽克


总改不掉一些不良习惯

包括话中有话;就不去深究

抠鼻孔,看天,爱流泪

身上的不适也是说有就有

脾气就成断线风筝

只说自己不难养,但几乎

在市场街里找不出第二支像她的手了

 

我也爱看天,我跟歌德同行

他见到亲王就弯下腰,而我想着你

学生爱丽丝满头是汗的羞涩

你发誓要帮双目失明的老人

看一场森林和海的表演,在钢琴的季节

 

孩子哭了吗,在夜里,天凉还赶不走蚊虫

生活的计算是老妈剪下的报纸

上头写着:小心。还写有“不要与搞音乐的太亲近”

还有大小不等的广告,都不是名牌

这会儿打嗝就别压着

但走过地板如果脚底还烫

就赶快嫁了吧,因为嘴唇烫出花朵来

 

因为另一只嘴唇有多的经验

会调适,冷的热的,他都知道加上什么

我也爱看你们粘糊糊碰了又碰

脸上表情像刨过光的柚木

哦,我是乐圣路德维希·凡·贝多芬

我正打开琴盖召唤海洋和森林


但那孩子还在哭吗;那些路人依然是行色匆匆

狗在叫吗,模糊不清。我也爱看你的孤单

从前门走到后门

从树下绕到树下

唇边的唾液

要被擦去前的

猜不到的蠕动


2019/8改



《致爱丽丝》原名《a小调巴加泰勒》,是贝多芬在1810年创作的一首独立钢琴小品,是贝多芬献给“爱丽丝”作为纪念的作品。该作品在1867年被后人所发现,后收录在《贝多芬作品全集》第25卷的补遗部分59号。该作品采用回旋曲式写成,结构是ABACA。其中A部为回旋曲的主部(叠部),共出现了3次;B部和C部为与A部起强烈对比的两个插部。

(简介来源于网络)



在一个硬而实的光圈里

是这些末期病患的烂人以墙为天梯 

是这些苍蝇斑斓的翅之歌吟

和暗物质内爆的欢叫遥相呼应 

是这些由雨吊起来的棕榈树在擦拭飞窗


我走到房间的一侧 

看着地面的积水波纹如幻 

我不能站在南边,光水混合着漏而滴伤楼下

我不能站在倾斜的窗台外,如果没有准备飞 

就把门窗修好,叫大楼停止钟摆似的催眠

脑袋端正 

向着隐忍的钢板一样的白昼 


有人在雨中哭得像烫伤的家畜

TA要从这里潜入悠长的与梦决斗的梦 

当我伸手阻拦 

TA纵身一跃 

从此穿越一户户人家的门洞 

带着哀伤捕食时间动物的臆想

使它不能返回作祟 

只有楼梯上的脚步朝圣般催光索命 

  

已经无人知道那个烂人的住所 

或者是不知道追光灯怎样才能照到界外

TA沉思死亡的姿势 

有没有加入托腮的动作 

但还是让脑袋垂到地表

那里停泊的船经风暴眼而下沉

  

TA一度打开两个门窗 

对流的风拽着光体来回游荡 

但TA最终被风穿透,连影子也炸裂

被毒光舌 

在伤口处施以木偶的安魂曲 

从头盖骨到天堂 

  

贫瘠的哲学都在解释生命里的异常气候 

路盲何以能走完悬崖的一生 

在雨中的哭声突然加长 

突然逼近,像炙烤的小虫落满桌椅


我载欣载奔于内室与外室 

犹如提着两笼的火球 

我在镜子里看见绵长的隧道 

我停下,等着一群毛糙的鸭子现身 

是光 

驱赶它们在大雨的檐下 






灰狐避开岛国雪地上的空白

它习惯走熟的路线。它渺小无力自太阳的

颜料库得到伪装色,一直处在金雕的

射程以内。但它假设这些都是虚拟的现实


这些都是雪地上趋于风化的岩石

雪地上仅此而已,跑过一只灰狐

可是光太耀眼,灼伤记忆的表层

光开始移动,变化,拖着逐渐拉开的黑潮

暴露出那些岩石原来是沉船与骸骨

而背景是不曾长高的丛林,里面

睡着无数张灰狐的皮


对此可以视而不见

如此安静的无人国,雪之上自由管辖自然的所有律令

而黑潮已经渗透光源,成为混沌宇宙的合作伙伴

却让人想起躲在幕后伴唱的魔女的美声


凝神观察一只跑动的灰狐

跑动使它造光,但不是前面描述过的光

但依旧耀眼,刺瞎你的双眸

当凝神时光入侵脑细胞

像潮流漫过沙滩,还原物与人双亡的节奏,细节

当灰狐无意间碰响一口铁钟

这回我们看见的是人子救赎的姿势

以及福音,战事,写下的文字


这回没有预期的欢乐游戏

游戏在游戏的追杀中左躲右闪。这回极严肃

一只灰狐在拍岸声里带着肃穆的心感动沉寂

这回光源内只有纯净的光柱

在灰狐灭绝之域,存在了,存在着,一天


因此疼痛的感受尤其明显

百思不解,当眼睛收回

被翻烂的一部天书,似已被谁

半途遗弃,信念雪崩,雨林

与贝壳,齐声闷吼,这时的头颅

痛得近乎被一只大脚踩到

被最后的百头灰狐那轻快步伐踩踏过去

被光的“要有光”指定为护光逝者

被一个实际的结局,安排在人与雕的射程以内


2019/10/11





岛屿灰狐(学名:Urocyon littoralis):是一种小型狐狸,体长48-50厘米,肩高12-15厘米,体重1.3-2.8千克。生活在加利福尼亚州海峡群岛的六个岛屿。是美国最小的狐狸,有六个亚种,每个亚种生活在一个岛,例如圣克鲁斯岛屿灰狐生活在圣克鲁斯岛。在海峡群岛国家公园中,圣米格尔岛、圣罗莎岛、圣克鲁斯岛、圣卡罗来纳岛、圣尼古拉斯岛、圣克利门蒂岛,这六个岛上有岛屿灰狐。其中,圣克鲁斯岛是观赏岛屿灰狐的最佳景点,这里有 1,000 多只岛屿灰狐,经常在天蝎牧场营地出没。因为岛屿灰狐生活在岛上,它们对大陆的寄生虫没有抵抗力,尤其是狗身上的病菌。此外金雕的捕食和人类的活动使得岛屿灰狐的数量急剧减少。在2004年,美国联邦渔猎管理局(USFWS)将其中的4个亚种列为濒危,并对岛屿的环境加以保护。(简介来自网络)







——小说的力量就在于它古希腊集会式的存在。在集会上,所有的声音都被倾听。……小说不仅应该是不同观点、不同心理现实和政治现实的结合,也应该是不同审美现实的结合。

(卡洛斯•富恩特斯)



台风天,他向下跳时天色已暗。整个落地的过程很长,不知道要多久,我决定等。我正饶有兴味地看着一支夜行的队伍急急穿越灌进台风的街道,他们端着AK-47自动步枪,脸上画着伪装色。也可能那是假枪,做成像AK-47的样子,以满足虚荣心。但他们的着装并不整齐,有的腰间的子弹袋明显塞的是棉花;有的里面的白衬衫比外服还高出一截。这支队伍没有多少人,一时还分不清男的多还是女的多,穿越这条街道费时惊人,他们把它想象为热带气旋的迷宫之道,由许多灌满台风的街道组合而成,他们不断地穿越一条条街道在严谨地肆无忌惮的台风中仿佛迷了路。在我看来,他们就是在街上兜圈子,不期然与台风撞上,咋回事?骤然出现的台风,什么鬼。


狗叫,鸡鸣,树倒,人哭,并把哭的技巧传授给人上人和人下人,大家哭成一团,为了盖过其中最凶最响的一种狗吠,因为它持续了太久,把整座城市的脸都吠叫得惨白,冷汗哗哗地流下。城市新的噪音管理法当即规定:如果狗在夜间吠叫超过5分钟,将被罚款。一位狗主人马尼•拉希在朋友圏质疑说“你将如何告诉一只狗你只有5分钟呢”?一个在哭着的非政府组织的网络协警送给这人一口5分钟即响一次的钟,并提醒道:下一波是鸡了,但哭不受限。人类太久没哭了,这门技艺即将失传。我抬起头想找到他,隐约可见,不过真的很慢。


街道前些日子翻修过,只有一架体积不算大的锥型的机器锤击着原来的沥青路面,敲成大小不一的碎块,露出下面的黯然的土。我本以为沥青的下面会是河,或者是无数条的沟,里面生活着老鼠。它们忙忙碌碌,就为了觅食以及满足食欲后的繁殖,然后成群结伙地赶赴死域。向着它们心中的那盆圣火,让自己被烧炙后“吱吱吱”地歌唱,传播着奇臭无比的土灰色精神,对冷漠至极的人类极尽蔑视之能事。


可是这些畜生不是什么勇士,不值一提,它们不敢大面积地出现于光天化日,它们躲了起来,继续觅食,疯狂长膘。它们只是在等待刹不住脚的膨胀中发出“嘭”的爆炸声,血肉四溅如一种烂醉后的心情,并以此取乐。


刚铺上柏油的马路崭新的,与周围陈旧的环境形成刺眼的对比。马上就有一面荧幕搭好在路的左边,招引着附近的闲人围观电影。开过的车辆掀起灰尘,扑向看电影的人群。就像芡粉包住了肉,往油锅里一扔——这个设想只能实现在卡通片里。人们不在乎向他们扑来的东西,连去档的手势都不做,直接吸进体内,在里面走一遭,与他们体内砷含量过高的水、铅中毒等会合一道,训练出一种对付生命的隐形的杀手。隐形的杀手端着空气狙击枪,扫描着那支夜行的队伍。我不知道它的任务是什么,具体目标为何。也可能它只是练习。这时候台风来了,以中心持续风速每秒17.2米或以上的热带气旋光临此地,似乎带着任务,颇为谨慎地由弱变强冲扫着街道。


在看电影的人群中还有一些人“围着临时搭的桌子下围棋,老人和小孩在踢毽子,一些孩子在玩跳格子的游戏,男女厨师在忙着揉面团。这个地方充满了生活气息(见英国《卫报》7月9日的文章。作者:安杰拉•帕尔默)”。我的头低了下来。一个冲动的念头闪过:我要不要挂给他电话?为了什么?劝他不要跳那晚了。起码问一下,到哪里了,估计要花多久到地面。我犹豫不决。我看了看荧幕。放的是有关他的事情的电影。他朝下跳之前的那一段,那一段人生,照阿风的说法,他的这一段可以取名为《谈谈人生》,“但主要谈的是党参和西洋参。还有金三胖的高丽参……”


那支夜行的队伍里唯一让我辨认出来的人是阿风。我像找到了救星。当他们绕了若干圈到我身边时,我一个健步上去,对着阿风咬起耳朵:“他正往下跳,赶紧鸣枪。为生命喝彩!”阿风不承认那是他,他立即做了个“请假5分钟”的手势,把我拉至一旁,并举证历历:我吃过丰盛的晚餐后在沙发上看电视节目;我老婆在厨房里收拾冰箱;我儿子在念一则外电,内容是:日本有一项调查,父母对孩子最常说的一句话是“快啊!快啊”;我的微信正涌进350名粉丝要加我;天上的星星在哭泣,因为中世纪的教皇正在外星球生气,他首发的“为人民服务”(serve thepeople)一词被人类尤其是人口最多的中国人使用N久了没领到一分钱的版税……(“阿风,你怎么也像杜十八一样瞎扯淡呢!你不知道他脑进水?”)阿风耸耸肩,“好像这个问题毫无意义似的”,冷冰冰地看了我一眼:“如果我没有猜错,你认出的是你自己。你告诉自己这个信息,关他人屁事。”我换了一个话题:你儿子上暑期班吗?他是不是每天睡迟了老迟到,被陈教师把你和他都骂了?没错,睡迟了。阿凤说暑期班就是去玩的嘛,睡迟就睡迟了,至于这样父与子一起骂吗?陈老师欠我一个道歉,她要再骂一次,我叫我的夜行的弟兄们给她一点颜色。我可是忍了好几天了。



你看,是你啊,在夜行的队伍里。

不是。是你自己。你告诉了自己一个惊天动地的信息:台风,久违了的台风,必将摧枯拉朽,甚至改朝换代。


我别无他法。抬起头,还只是隐约可见那向下坠的影子。是有一个人形的影子甩来甩去,被风吹的忽上忽下。这时电影里传来他的声音:“博爱,即兄弟会的意思。”


突然感觉这个人很复杂。这是一个我不想了解的人。我只接触简单的人,他夜以继日地待在房间里的床上,直到所有的食物都吃完了,他洗了澡打开门,夜行的队伍迅速将伪装色抹在他脸上,塞他一把AK-47自动步枪,低吼道:跑!他跑在了队伍的最后。就是他露出里面的白衬衫。他寻思着自己可能是这里面最没本事的人。其实不然,他很有可能是这个队伍中唯一一位学会了哭的技巧的,并且这个技巧还掌握得蛮熟练的。


他待在床上看岩井俊二拍的纪录片《市川昆物语》中,讲述市川昆和妻子和田夏十简单的爱情故事,不禁动容。和田夏十是市川昆的“御用编剧”,一编一导两人是天作之合。有一天和田夏十说:“我不想再做了。你自己做吧。”她就这样退休了。她极少给在片场的市川导演打电话。有一天她打了电话:“我可能……得了乳腺癌……”很平静。


之后十几年的求医。

之后她替市川昆的《细雪》写了最后的部分。

之后她说:“我想看一场电影。”他们去看了《E•T》。

之后她说:“这应该是斯皮尔伯格最好的电影吧。我很幸运,最后还能看到这么好的电影。”

之后她交待自己死后一切从简。她未能等到《细雪》的上映。


市川先生说:“她是一个爱理论的女人。”我是因为《细雪》而记住了市川昆,却非他其他众多的电影,比如鼎鼎大名的《犬神家的一族》(新旧版)。我是因为从未碰见过“爱理论的女人”而在这一段镜头前双目湿润。原来,世上真有这样的女人。


“跑!”每一位经过身边的夜行的队伍中的人都冲我低吼了一声。我犹豫不决。我对自己说:“等他落下来,我再看看。我是来等他的,我不干别的。或者等台风去了别人的地方,叫那个地方与这里相同:大风,屋瓦皆飞,海大溢,潮高四五丈,然未见杀人畜,坏庐舍,漂没人口之现象。盛世矣,风盛海丰。”


夜行的队伍里明显人数在增加,但还是不能跟围观在荧幕周围的人相比。此时在这条街上一个新的景观已然形成:不断在兜圈子的夜行的队伍,一旦有人打开门就被拉了进去;人数一直占优势的看电影的闲人;“大街上、墙上和炉子上沾满了尘土,脏兮兮的,时不时飘来阵阵臭味——有点像臭鸡蛋的味道(对鸡的噪音管理法还未公布,鸡们已吓得只会放屁了)”;还有我孤零零站在一边,不时抬头看上面。我在揣摩他起跳时的思想。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勇气。虽然他多次跟我说过:我要跳。我会跳的。我因为对他始终捉摸不透便未作明确的回应。记得有一次我急促地冒出一句:要会起跑的。他吸了一口烟,搓搓双手:在梦里我练过了。我神速。姿势不错。我有点好奇地看着他。他把烟吐了出来:真的,太快了,我起跑快极了。一下子就跑进了地球上最干净的地方。


它位于澳大利亚塔斯马尼亚岛西北端的格里姆角。澳大利亚的大气本底污染监测站就坐落在这里。“这里空气一尘不染,环境异常优美,但人迹罕至。宽阔的沙滩空无一人,只是偶尔留下一些脚印说明有人来过。”(安杰拉•帕尔默语)“我试图和附近小镇上的人聊聊天。最近的小镇距离格里姆角约20分钟车程……这儿街上空无一人,人们都躲在自己家里不出来。家家户户围着尖木桩做成的篱笆,精心修剪过的花园里点缀着塑料天鹅做装饰。我开始感到寂寞,渴望与人相处……我碰到穿着白色的亚麻衬衫、白色牛仔裤和白色棉质鞋,背着抽气机、密封罐等其他装备的安杰拉•帕尔默。‘喂,你孤独吗?’我问帕尔默。帕尔默突然踉跄了起来,摇摇晃晃地向我而来:‘我被隐形的杀手击中了……’我环顾四周:‘不可能啊!’话音刚落我就感觉到有一道像红外线似的光盯着我的鼻尖。我拔腿就跑:‘帕尔默,各自保重,我闪啦!’你知道我的速度。我神速的。我跑出了梦,意外地发现我的愿望是能实现的,在梦之外我就可以向下跳了。我跳,向下……向下……在台风天,全城停课,半城停电。”


我看清楚他了。我花点时间想了想:我需要看见他了,时间过得快。我在黑暗中几乎是不知所措。我最近一直在考虑一个问题,在这座钢筋混凝土的燥热的内心灰色调的城市里,虽然没有世界第一高楼之类的建筑物,但像以前那样两三层的房子已很少见。要有也是两个极端,要么是私人别墅,要么就是尚未具备拆迁价值政府和开发商在那里面都捞不到多少油水的旧社区。特别是一些旧社区就缩在周围都是高楼的地方,破破烂烂的,就像老被K自卑到极点的后进生,是那么的“安静但不积极”,让周围的尖子生对它“根本不放在眼里连鄙视都免了”。而在这个时候,在某个制高点,需要一个人奋不顾身地跳下来。我不知道这个人的目的,或他为何而来。当然这不是什么为了“后进生”变得“敢于冒险”,尖子生懂得“什么是同情和帮助”,这只是一个不太合适的比喻,不用管它。只要有一个人要跳并且已经跳下来就行了。


我想到他,整天把自己关在屋内的、知道“我为人人,人人为我”(one for all and all for one)来自大仲马的《三剑客》的隐形的杀手。在许多可供思想挑选的对象中,隐形的杀手是独独可以这么做,也必须这么做的。这也等于给了他一个自我了断的机会:他的空气狙击枪已想象着点射过太多人了,其中包括我。从法律的角度来看,他是一个十恶不赦的重犯。但我们没有执法权,说他是重犯也白说。也许可以报警。但这也有麻烦,到时候要去做证人,却很有可能在这个过程中,不经意说出自己的某些罪行,我们就露馅了。即便不是他的同谋,可能犯的事却不比他轻。


敢报警吗?我们几乎不知道自己是谁,这一路来干过什么,靠得住靠不住。我们控制不了自己。有点像以撑炸自己来取乐的老鼠们。还有,警察不一定真的受理,让你登记一下做个笔录就打发你走了。更糟的是说不定警察还会给你来上几句:“都这个时间了,也没见上面有谁给我电话,你没有政治资源报什么案。”他前几天去茶艺居查赌,刚进去手机就响了。他接完电话冲四周问道:“谁啊?我刚到就有人挂给局长了。干吗呢!”他一气之下拉开一面帘子,窗户露了出来;拉开窗户,外面是天台。他想也好,天台够长够大,可以助跑。在梦里没有助跑的空间,从梦里一出来就得跳,虽是意外之获毕竟不习惯。在跳之前还是需要一个实打实的助跑。1,2,3,“跑!”他果然神速。他转眼不见了。


台风通报:他进入台风的旋涡中心,十分折腾,不由得让人想到元朝皇帝忽必烈与属国高丽在1274年和1281年两次派军攻打日本皆因台风而大败。


我只是没有料到在台风天会有一支夜行的队伍在街道上玩命地兜圈子,而且随着形势的发展,当这支队伍估计自己已经拉不到出门的人加入,开始将目标移向围观在荧幕四周的人群。这些人因“充满了生活的气息”我本以为是百毒不侵的,此前的“学习哭的技巧”就因他们认为“自己天生不是读书的料子”而坚辞,没有人要掌握这门技巧以便用来求生或者养老。现在不同了,那一声声“跑!”的低吼逐渐震慑并诱惑了他们,还有伪装色和AK-47可能让他们觉得有便宜不拿白不拿,色彩这么一抹,AK-47这么一端,换了个人似的。不就兜圈子吗,试试吧,一个一个地被吸引了进来,最后除了我和那面荧幕,这条街道就剩下不断地穿过无数虚拟街道在台风的肆虐中夜行的队伍。


我抬起头,满天是缥缈的星斗,黑暗却一层一层如卷帘一样慢慢滑下。


此刻的他已经溶化在空气中;但在荧幕的《谈谈人生》中的他却用手指在嘴上做着“嘘”的手势,然后对我咬起耳朵:“连鸡和狗都噤声了,你还要说什么?听吧,听这整齐划一夜行队伍的脚步声;看吧,看这毫无瑕庛的夜晚的景色,没有碎石堆和挖掘机,没有尘土飞扬。(因为大力士的台风把它打扫干净了)”


我已经被那个庞大的兜圈子的队伍弄得头昏目眩。我请求暂停。我做了个“请假5分钟”的手势。这回我也被抹了伪装色,塞了一把AK-47在怀里,而队伍果然停了下来。


(AK-47自动步枪的设计者为俄罗斯枪械设计大师哈伊尔•卡拉什尼科夫。“这种枪械带来的流血不会让他夜里睡不着觉,因为暴力流血是政客的错,不是枪械的错”。[见《南方人物周刊》7月21日])他跑了过来:我们全体停5分钟,为了训练你能跟得上我们的步伐。我们原来的那些你看到过的你也要来一遍。把白衬衫露在外服的下面以及子弹袋塞棉花等等。他命令我看清这里面有男有女,“看清就行了,不要你算出比例。稀里糊涂的一个人,分不清是男是女,这像话吗?快!”我提出一个要求:我想跟在一个女的后面。得到的答复是“我们随时可以变成女的”。我补充道“爱理论的女的”。没有。有“爱生活”“爱美”“爱吃鼠肉不怕飞翔的蟑螂”的女的。那就随便了,让我跟着大家跑吧。我在起跑的前一秒钟猛地叫道:“有会哭的技巧的女的吗?”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能起什么作用。有。那些开门出来的人几乎都学过哭的技巧,他们整天看电视上网,不想学都难。


他们中是女性的传话道:“我们随时可以变成男的。”我说抱歉,要求太多了,因为我……他咆哮了起来:“妈的,5分钟早过了,因你误了时间,破坏了规矩,我毙了你!”我是这支队伍中唯一毙命于AK-47枪口下的“脑进水者”。是我的错,不是枪械的错。事后人类有两个不太一样的看法:一,我是故意要被杀的,因为我不会跑,穿越不了任何东西,尤其又在台风的中心,这样很丢脸,不如毙命。二,我毙命后的模样与自高处落下神似,我以此向后人证明在夜晚的真正的主题中,那个向下跳的人没有做好这件事,我用自己代替他完成了对主题的诠释。两个看法仅有的共同点是我的脑部流出的不是血,是水,砷含量过高的井水。



“我承认这一切真的有够糟的”。他的脑袋伸出荧幕,无聊到学着贞子也披头散发蒙着脸往前慢慢地爬,声音却从脚板上发出。街道上空无一人,只见黑暗像卷帘一样一层一层向下滑,不知道黑暗还有什么要遮住的。他爬了几圈可能也觉得没趣,恢复了隐形的杀手的模样。他开始思考他的问题,不知老之将至,台风渐远。



接受岩井俊二采访的90高龄的市川昆导演,声音有点含混,听不太清楚。镜头下方的中文字幕显示:市川先生说和田夏十打算放弃写剧本,改写小说。她的艺术感觉很好。她认为剧本说明不了问题,小说可以。她是个爱理论的人。外面还有卖她写的书,薄薄的,据说很有意思。最终被人记住和田夏十的还是因为她是剧作家,她改编的谷崎润一郎的《键》,深得谷崎先生的赞许。谷崎在日本被称为“文豪”。当时市川的家中没有书房,和田夏十在饭厅在厨房随时都能写,而这些文字写出没多久就成了电影。他记得纪录片看到这一段时,兴味十足,觉得床铺实在太舒服了。他决定这部片子一看完就痛快地睡上一觉。睡到天黑再出去填肚子,这样比较安全,比较不刺眼。其实这也没什么可盼望的,一切都等睡着了再说。那么,真的来台风(Typhoon)了? 我怎么不知道。




图片来自网络


台风(英语:Typhoon),属于热带气旋的一种。热带气旋是发生在热带或副热带洋面上的低压涡旋,是一种强大而深厚的“热带天气系统”。我国把南海与西北太平洋的热带气旋按其底层中心附近最大平均风力(风速)大小划分为6个等级,其中风力达12级或以上的,统称为台风。 

广义上而言,“台风”这个词并非一种热带气旋强度。将中心持续风速每秒17.2米或以上的热带气旋(包括世界气象组织定义中的热带风暴、强热带风暴和台风)均称台风。在非正式场合,“台风”甚至直接泛指热带气旋本身。当西北太平洋的热带气旋达到热带风暴的强度,名称由世界气象组织台风委员会的14个国家和地区提供。 

据美国海军的联合台风警报中心统计,1959年至2004年间西北太平洋及南海海域的台风发生的个数与月份有关,平均每年有26.5个台风生成,出现最多台风的月份是公历8月,其次是7月和9月。(文字资料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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