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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修林|生还是不生,这是一个问题

特别约稿 南湖雅集 2022-04-08

生还是不生,这是一个问题

 

李修林 

 

 

1

 

 

张宏杰在《大明王朝的七张面孔》中写道,“1328年10月21日中午,陈二娘吃过午饭,收拾好碗筷,喂完鸡鸭,挪动着小脚,匆匆往地里赶。正是秋播小麦最紧张的时刻,一时一晌也耽误不得。" 

 

“走到村东头二郎庙旁边,肚子一阵阵疼了起来,这才想起,肚子里还装着个孩子呢!强忍着疼痛扭头往家走,刚进家门,靠着墙壁大口喘气的工夫,孩子已经蠢蠢欲动了。身不由己地顺着墙壁滑下来,刚刚躺在地上,孩子已经呱呱坠地了。″ 

 

陈二娘忙用牙咬断脐带,抱起孩子,一声声宏亮的哭声响起。朱元璋就这样十分草率的出生了!没有一道传说中的红光闪烁,也没有一个所谓的仙人身影。地上只见一摊的血和羊水,一个平凡,贫穷的人家生了一个孩子而己。 

 

朱元璋一出生就成了多余人。爹朱五四47岁,娘陈二娘42岁,已育有三女二男,穷得一塌糊涂,快揭不开锅。他们有一万个理由不要这个孩子,但最终还是咬牙生了下来,并按照兄弟姐妹和堂兄堂妹排行,给孩子取名朱重八。以数字为孩子取名,足见朱元璋父母没有文化。 

 

当初,朱五四也曾想拿掉这个孩子,打胎也不是多难的事,一剂中药附子或水蛭即可引发流产或者成功堕胎。但陈二娘舍不得,一再苦苦哀求,发誓再苦再累都要生,还要养大成人。被生活折磨得苍老不堪,像一个糟老头子的朱五四只得随她去。 

 

孩子出生后就整天光着屁股,连一块裹身的帕子都没有。好在孩子他叔在河里捞到了一条破布条,才勉强救了急。匆匆晾干后排上了用场,小朱才没有天天光着屁股了。朱重八命贱,爹娘任由他在地里爬来爬去。饱一顿,饥一顿,竟然也慢慢长大成人,看上去还有几分英武的样子。

 

 

2

 

 

40年后,朱元璋当了皇帝,让人瞠目结舌,匪夷所思。这个贫民的儿子,这个臭和尚,这个臭要饭的,竟然剿灭群雄,荡平天下,阴差阳错地爬到了权力的顶峰。这是怎样小的概率?跟骆驼穿过针孔差不离。这才是资格的,真正的屌丝逆袭! 

 

对此,张宏杰评论说,贫民无法实现“向上意志",就只有向下努力,多生孩子。这多少有些誉美之辞。毕竟,在那个年代多数穷人的孩子生下来不是饿死,病死,就是在兵荒马乱中死于非命。即使侥幸长大后,也不过是一窝待权势随时收割的韭菜而已。 

 

朱元璋能夠打破这个魔咒,实在是极小极小的概率,大概只有一亿分之一,属于典型的小概率事件,根本不可能摸仿复制。

 

朱元璋40岁时,面对在南京登基的宏大辉煌的场面,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一切恍如在梦中,不禁喃喃自语:“爹,娘,不仅你们没想到,儿子也绝对没有想到会有今天哩!” 

其实,不管是朱五四,还是陈二娘,在当年那么窘迫的情况下,也坚持要把孩子生下来,并含辛茹苦地哺养成人,不过是既来之则生之的听天由命罢了。绝没想到这是一笔巨大的投资,更没有想到朱元璋日后会成为一匹最大的黑马,驾驭天下。 

 

3

 

 

除了计划生育成了基本国策那些年以外,生不生孩子,生多少孩子,从来都是自己的事情,个体的选择。尽管有“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等等圣人教诲,但那只是提倡,只是浓郁的社会氛围,苟严的舆论环境,而非刚性和强制。 

 

据说,灾荒年间,瘟疫流行之际,连动物都会本能地大幅压缩自身的生殖功能,开始计划生育。但陈二娘不是动物,在元末社会动荡不堪,灾荒流行,家里一贫如水,自己已经是高龄产妇的情况下,仍然坚忍地坚持生孩子,养孩子。 

 

当年,当陈二娘怀上朱元璋时,本来是可以拿掉的。也许是嫌麻烦,毕竟堕胎又出钱又伤身,才听天由命。当然,如果那时避孕技术到位,陈二娘很可能会采取节育措施,那世上就不会有朱皇帝。“王者不死”,朱重八能夠蹿上最高位,肯定有因缘际会。 

 

不管怎么说,陈二娘生了,而且生得很伟大,生出了一个皇帝。尽管概率很小,可能性是小数点后的若干个甚至无数个0点0点01,可毕竟不全是零。陈二娘为朱元璋当皇帝提供了前置条件,居功至伟,所以,后来被封为淳皇后,地位和荣耀之高无人能及。 

 

4

 

 

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不是我不明白,这世界变得快,政策总是忽东忽西。一阵子英雄妈妈,一阵子计划生育,一阵子又鼓励生育。好像生儿育女从来都是一件很随意的事情,好像生与不生,生多生少从来都是国家意志,而不是个人的意愿似的。 

 

不排除有曾经鼓吹计划生育好的专家,现在也出来摇唇鼓舌,又说人口断崖式下跌,又说老龄化和银发浪潮即将来临,忧虑国家失去了比较优势,再也享受不到人口红利,纷纷建言献策,号召鼓励生育,还奖励二胎啥的。 

 

80后是人类和新人类的过度或者缓冲。此后,新人类90后闪亮登场。他们理性,自我,聪明,执拗,新潮,另类,与50后,60后,70后存在深深的代沟,与骨灰级的古人陈二娘之间更是存在光年的距离,认知简直就是古人与新人类的差距。 

 

作为新人类的90后不理解陈二娘,也不认同英雄妈妈。在他们看来,生娃是纯个体的行为,所有有关生育的种种宏大叙事,跟他们没有半毛钱关糸。于是,一个个用脚投票,选择不生,或者少生。极端的还直接躺平,抱着不合作的态度,冷漠和绝望地活在这个社会,几近等死。 

 

陈二娘已是5个孩子的妈,又40多岁了,还穷困缭倒,吃了上顿没下顿,她完全有理由选择堕胎,把朱元璋扼杀在摇篮里。但高龄的陈二娘坚持生育,适龄的90后却选择放弃。生娃,在陈二娘看来一点不是问题,在90后看来却是大问题。 

 

好让人讶异,有一万条理由放弃生育的陈二娘决定坚守,有一千条理由的90后却甘愿放弃。不知谁错谁对。明朝到现在,不过几百年,不知古人和今人咋会有如此之大的区别。这个从来就祟尚生育的民族,咋到90后就急刹车?如此地纠结于生或者不生? 

 

好像,90后真的有一千条理由拒绝生育耶。

 

 

5

 

 

高房价。房事致孕都是在房子里完成的标准作业流程,即所谓刚需。多数没有房子的90后,他们如何房事,又如何受孕?就算在蜗居里勉强完成了这一作业,但孩子也是在房子里长大的。要叫他们在蜗居里哺养孩子,但他们才不愿意。 

 

毒奶粉。生了孩子拿啥子来喂?90后注重身材健美,丰乳厚殿,母乳喂养不是主要选择,那就只有拜奶粉搞定。可国产奶粉放心吗?一不小心喂成个大头娃娃,还真他妈的不如不生。那就买洋奶粉,可价格贵得咬人,90后那点工资,唉,不说了,说多了都是泪。 

 

天价教育。经过千艰万苦,孩子长到两三岁,该上幼儿园了。可官办的幼儿园进不去,只有进民办的。好的价格昂贵,差的又担心输在起跑线上,很是纠结。还有小学,中学,大学一路下来,最不济也要几十万才能勉强搞定。90后那点收入想起就很容易崩溃。 

 

天价医疗。吃五谷,生百病,孩子在成长过程中总不会一帆风顺,生病是难免的。一旦生病,90后头就大了,那怕是小毛病感冒吧,不上千元下得来?要是大毛病可就惨了,不是砸锅卖铁,就是债台高筑,很容易因病致贫。让90想起就不寒而栗,还生娃,生二娃,生你个鬼! 

 

高投入。生娃是高投入的行为。除了资金外,还有时间和精力。养孩子很劳力劳心。90后工作就忙,压力大,休息不好,哪有时间和精力来照料孩子,那点可怜的薪水请保姆又绝无可能,只好托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啥的。可他们辛劳一生,年事已高,叫90后情何以堪,于心何忍。 

 

负产出。生娃是一种高投入低产出甚至负产出的行为,养儿防老已然成了一个美好的传说。现在的和未来的娃娃,他本来自己都难,哪有条件来回报四个老人。若干年后,孩子大学毕业了,又能做啥?大概率是送外卖,没准还是脑残,很确定的是一茬韭菜......

 

 

6

 

 

在生命赋予人类的种种本能里,只有一种价值是所有人都认同的:繁衍。这个民族更是高度认同,生殖崇拜根深蒂固。朱元璋是香火旺盛的集大成者,儿子孙子竟然高达一百多万人。如果苍天再给朱元璋五百年,那整个地球都将挤满朱皇帝的后人。 

 

到90后才出现了拐点的。90后有一千个理由不生,但是......但是,也有一个理由要生,这就是繁衍和希望等等。不是为了祖国生个娃,而是为了种族延续和希望不灭。生还是不生倒真的成了一个问题,让人备感纠结,两难选择。 

 

生娃养娃的确辛苦,特别是对独生子女的一般90后来说,几乎是不可承受之重。十月怀胎不可能像权贵人家一样请人代孕,生下后也无钱请保姆料理,一切都要亲历亲为,上班,照料娃儿两不误,肯定辛苦异常,身心俱惫,压力山大的。 

 

陈二娘更苦更累,更压力山大,年龄大,又穷又子女多,还没文化,不懂得自己生的可能是龙子,她那么热衷生育更多是出于本能。90后比她富多了,又有文化,知道自己生的可能是一条龙,未来是可能做天子的。但仍然拒绝生育,是因为他们更理性。 

 

以千年的时间长度来看,我们这个社会是会逐渐进步,更加进步,逐步成功转型的。虽然已经没有了皇帝,复制朱元璋的皇帝梦已经永不可能,但最高领导人若干年后八成会以选举的模式产生,90后的子子孙孙或许就在此列。

 

 

7

 

 

皇帝轮流坐,明年到我家,这是民间永恒的愿景。但这无疑是画的一个饼,这个饼陈二娘喜欢,但90后不待见。他们深知自己的孩子肯定比朱元璋当皇帝的概率要低若干倍,大概只有十四亿分之一。希望犹在,不完全是零,但就像那个画的饼。 

 

当然,如果坚持不生,坚决不生,那才是彻底为零,被彻底洗白,被彻底抹掉,永无翻身出头之日。“断子绝孙”,是过去十分恶毒的咒骂之语,如果拒绝生育就将面临这样的结局,不知新潮如90后者还能否依然保持淡定。 

 

可以肯定,绝大多数90后的娃娃一代二代三代都不会成龙成凤的,但是,如果他们像愚公移山一样,子子孙孙无穷尽地生下去,那总有一代会大有出息,总有一天会他们的娃娃会成为大总统或者大首相的。这有些戏谑,信不信由你。 

 

其实,当不当朱元璋,是否成龙成凤不重要,生娃也不完全是负产出的行为,很多兴奋点和成就感是非生育者无法体验的。对孩子的爱,母亲的荣耀以及天伦之乐,是不可以用金钱来量化的。生育不能单算经济帐,还要算感情帐。孩子是我们感情最后的归依和最终的归宿。 

 

生育会很苦,但不生育,我们的生命总会有所欠缺,这是一个两难选择。如此说来,不是一个理由要生,而是两个理由要生,即希望和爱。孩子是我们家族的延续,生命的延续,希望的延续。孩子是我们爱的具象,爱的传递,爱的守候。 

 

尽管90后生娃,会伤筋动骨,破一层皮,几近九生一死,但他们依然没有足够的理由拒绝一个新生命的诞生!更没有充分的理由拒绝希望和爱的延续!那一千条拒绝生娃的理由,在希望和爱的面前不值一提,爱和希望都是一个好东西。 

 

但是,生育是纯个人的行为,要尊重个体的选择。每一种选择都不无道理,对错难分。在90后看来,为国生娃是一种政治绑架,希望和爱是一种道德裹挟。在这个悲催的时代,所谓的家国情怀,所谓的希望和爱都是很奢侈,很飘渺和虚无的。 

 

生或者不生,生多或生少,90后会相机做出自己的选择。而选择总是困难的,纠结的。哲人说,“两害相权取其轻。"那么,到底是生娃重,还是不生娃轻,谁对谁错,还真不好说耶,全靠个人拿捏一一生不生由你。


题图: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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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修林 ——

子承父业当过铁匠,大学毕业后曾任《点子报》、《周末汇报》主编,盐都播报记者。一生一事无成,却无半分憾事。努力过,自助过,天助过,一切足矣。

商务加微信号:sczgch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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