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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心的塔中之塔:成都读者沙龙第八期

木心顽俦阁 木心的塔中之塔 2022-07-20
前言

本文作者岚灵,早在七年前,她便读到先生的文字,几度赴乌镇。与她聊起先生,总感到自己的知识储备不足。看她经常遛的那些俳句,已然是先生的风格。一起做读书会到现在,她一直忙于幕后。筹划这期读书会的时候,我说,结束后你来写吧,她说好……于是有了这期淡淡的文,对先生浓浓的情。

鹤无粮


木心说

人有两套传统,一套精神,一套肉体。我的祖先在绍兴,我能讲一口绍兴话。我的精神传统在古希腊,在意大利,在达·芬奇。所以我说我是绍兴希腊人。

——木心晚年如是说



每个人都可以通过艺术找到自己的精神血统,家族谱系.......


教养一词到了现代可能有太多歧义,它是非常具体的事情,一句话,一个动作不对,就失了教养。



丹青说

记者:先生怎样教你呢?

陈丹青:二十四年不断不断的聊天,是一种教;早先给他看过两回我所写的破稿子,他干干净净动几个字,使我羞愧难言而灵机顿开,是一种教;最奢侈的经验是他新作写罢叫我过去读,读着,听他从旁插两句嘴,更是一种教;有一时我与先生逛美术馆,三言两语,也是教……我还欢喜蹭着看他不慌不忙做小菜……







上周我们机缘巧合遇到一家给孩子画画写字的书画室,和老板(晓涵)谈到,孩子的教育问题是家长们最关切的问题,不论是小孩还是大人,都需要人文修养,好的艺术熏陶。 彼此谈得尽了兴,我们决定联合做一场以木心先生的艺术为主题的活动,于是才有了这次的分享会。


先生一辈子写作、画画、说话、穿衣,都在做一件事,就是“不辜负艺术的教养”。以先生作为艺术的切入口最恰当不过了。


读先生多年,从未对他的生平有一个整体的了解,似乎漏掉很多细节,鹤先生精心准备了先生各个时段的故事,大致从文学、绘画、音乐三个方面引入先生的艺术。



先生说,岁月不饶人,我亦未曾饶过岁月。


我想很多人第一次看到这句的时候,都会想到自己的人生,我们似乎都被岁月牵引着往前。


有没有更加坚定的东西使我们牵着岁月走走呢……



论精致,命运真是最精致。


先生的童年、少年,很多细节我们都是不清楚的,我常想起《童年随之而去》那只碗,记得先生说过,没有那只碗的。


艺术不表现真实,是的,艺术有它本身的真实,所以我们在艺术中才能感到比现实更真实的感觉,或许称之为想象力,若人失去了这个,还能活得有滋有味吗……红楼梦亦如是,我们读的时候不也感到,那三百多个人都生生地活过一样吗?



虔诚的阅读是深沉的纪念。这些年我一直记得这话,先生的教导时常在耳,无时无刻不在与他对话,他那双眼睛望着一个个读者,想想好害羞哩。

做读书会之前,我已经多年不和人谈到先生了,他似乎早就一点点深入我的血液,可能越是融为一体的东西反而不常提了,我爱先生,像爱音乐,爱山水那样,并无二致。





先生首先是一个诗人,他有独一无二的诗性、灵智,他那些多样的文体背后是一个诗人的底子,这样子写文学,谈音乐,画画,处处是诗性,他说,要做诗人,平常穿衣、说话都要像诗。


我善养吾浩然之气 ,这股气要用在艺术上, 不可用在生活上。


真正的文学,读者一看就能知道,能闻到文学艺术的味道。先生一字一句,一笔一画给我们呈现了一个艺术该有的全貌,他是写给一个一个“人”看的。我想,先生心里一定这样想——不知道的,就让他不知道好了。



与先生交谈过的人都记忆深刻,他不会让你觉得你什么都不是,他从不管对方是什么背景,甚至到离开他都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他会模模糊糊,慢慢吞吞,非常家常地把事情谈得非常远,非常丰富,深刻,他有本事去启迪另一个人的灵感,让你在瞬间,至少在跟他谈话当中,你觉得自己比平常聪明多了。


当他和人谈及文学的时候,我想他不会天真到以为世人和他一样挚爱艺术,但是他真的看重读者, 每每想到这里,心都会揪住。


丹青在纽约一天到晚听先生讲艺术,谈音乐,心里着急,这么好的东西,怎么就我一个人听到, 文学回忆录里面通篇的见识,灵感哇啦哇啦往外冒,谈到勃朗宁的《花衣吹笛人》时,他说,我讲文学史,其实是在吹笛啊, 现在我们读到了文学回忆录,我们也在听他吹笛呀!  


当时这本书出版后,丹青的父亲打电话对他说,你做这件事,比你画一辈子画都有价值……说的好呀!






先生跟向宏说,欧洲文艺复兴是从一个小镇做起的,乌镇就可以文艺复兴,你们去弄……我心里感谢那个“日理万机的陶渊明”——陈向宏,没有他,先生晚年没有人照顾,大家也看不到木心美术馆。


先生的绘画像魔术,他说,好的画,经得起放大,经得起缩小,先生对美术馆只有一个要求——把他的画放大数倍,给大家观看。凡看过先生的作品,都不难发现,他所有的艺术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可以彼此穿透、融合。



你们看我画能看到音乐,看到古典的、爵士的,看到舒伯特、门德尔松。他的文学像音乐,读着读着就感到音符缓缓流动,在音乐中又深含着文字的意境。


塞尚,晴”、“无风,达芬奇” 便是他用来形容两位大画家的用语。



梅花开梅花,桃花开桃花,她们在花骨朵的时候,是一样的,都还没有想好,后来一开放,就各是梅花桃花了……植物厉害啊 。


先生说他是植物诗人,喜欢给植物作传,写作中也吸取了不少植物的特性,他说懂得树,就懂得贝多芬,没法再细说,形上的东西。



先生一辈子挚爱音乐,谈到舒曼的弦乐钢琴五重奏,他说,你听第二乐章,那分明是讲爱情呀!



音乐会上,高平说,先生有点像“巧缘场”一样,很多巧合的缘分、故事在身边一件件发生。我以前读上海赋读到灰飞烟灭,没法喘气,有点像巴哈的赋格曲,先生说,音乐会散场出来,满身的音符散落风中,我就想不到这样的句子,但我有很多这样的体验,


奇怪,先生一辈子没有机会做音乐家,但是和很多做音乐的人有缘分……


艺术家是凭借自己内心的剧情和世界周旋。





木心逝世五周年 :木心音乐首演《叙事曲》

不久,我们在木心的遗物中发现了全部乐稿。


木心不会说自己是音乐家

他连五线谱也没有

唯无数次默诵简谱乐稿

毕生无缘聆听自己的音乐


出于谦逊而虔敬

他至死藏匿自己工整而精美的乐稿

从未示人

惟在意兴湍飞的场合

对着年轻的朋友

轻声哼唱


——陈丹青《木心与他的音乐故事》



最后我们听了他完整的叙事曲,随着音符流淌,大家都陷入沉思,各种不能言说的东西夹杂在里面,先生的音乐里有文字,情绪,很强的述说感。



读者要有光:语言的尽头是音乐,尼采的文字如果用德语念出来,会感到那个音律,节奏,音乐性在里头,先生的音乐像散文诗,听着就是他自己,都是他自己……


读者山鬼:音乐的尽头是舞蹈,音乐一出来,我脑中就出现先生的画作的景象,很多童年的记忆,在河堤上奔跑的快乐, 平时是不会有的,我觉得对待音乐,最好还是凭直觉, 


先生说,莫扎特的直觉只有莫扎特有, 这个有意思了……



读者光玲(右),山鬼的朋友,第一次参加这样的读书会,看到大家的热诚,十分感动,她说,以前只是偶尔读过先生的片段,没有更多的了解,听到这段曲子,更多的是感到整个情绪的流动,悲伤,澎湃,到后来柔和,平淡……我以往的习惯是买了书, 看完再买新书,近来很想去重温经典,静下来好好去读, 一个人精神上有追求,其他压力就不算什么。


最后她决定买一套木心全集,这是最开心的呀,先生说,爱他的人,一定是爱艺术的人。



读者梅可:它用大提琴做主调,有点厚重了,但我感觉先生平日俏皮更多一点,他可以把鸡蛋做出那么多花样,不应该那么沉重, 但这个曲子是纪念一个故友,当时可能是有一些悲伤的情绪在里面的,可能大提琴更能表达老头子写曲当时那股子暗流。





2011年底,先生去世,全国各地的读者赶到乌镇追思会现场,句句情真意切。我记得丹青说,先生晚年病重,小杨、小代(包括仲青)忠心耿耿侍护先生,没有丝毫厌烦。问他们,久病床前无孝子。你为什么愿意这样照顾先生,小代说,在外面别人把我当狗看,先生把我当人看, 仲青说,因为爱先生。 


我想,这里面包含太多东西——先生的艺术,先生的人格,平日的相处,潜移默化的教养,让他们甘心情愿地照料先生直到最后一刻,爱先生的人甚至不会去想这个问题, 就是要这么做。  


晚年先生教小代画画,他说,我想试试能不能把善良变成艺术...


在这里,我想谈谈先生提过的纲领问题,我相信一部分是汉语的问题,另一部分是如何爱艺术,如何处理世界的问题,虽然没有形成体系,但是先生已经默默在他的作品里写了出来,


比如“我对世界的处理是: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一句话可以解决好多事, 像寻索仇人一样寻找我的友人,乍一听有点滑稽,仔细想,这样找,一定能找到的。文学是为人生备齐武器、良药,大家要有一把手枪,也要有一把人参----最好是手枪牌人参,人参牌手枪。


我们对一个事物的认知往往被设了很多限制,比如我们喝到不好的红酒,就认为红酒是不好喝的了,看到一些不好的作品,就觉得文学是那样了,其实呢,我们只是没有喝到好的红酒,没有读到好的文学罢了。


我向来不认为文学是文人墨客风花雪月的东西,文学是人学,好的文学一定同时包含大量哲思、宗教的内容,是可以派用场的,当你遇到事情,有了困难,它可以帮你解决问题,做出选择。



这一次读书会收获不少,感谢到场的每一位读者,还有全国各地无法参加读书会的读者,感觉大家的心都汇在一起,很温暖,感谢鹤先生为木心读书会做的一切,他的认真和坚持我觉得可贵,其实很多人想爱艺术的,不知道如何爱,先生是一个蓝本,一个引子。


最后,在这里诚挚的感谢活动的联合主办方——晓涵书绘,为我们提供了舒适温馨的会场环境,同时提供了专业的摄影服务,让时光的印记永远停留在这一刻,期待下期与大家再聚。(完)


岚灵

2019年7月8日·成都


木心

本名孙璞,字仰中,号牧心,笔名木心,中国当代作家、画家,在台湾和纽约华人圈被视为深解中国传统文化的精英和传奇人物。1927年2月14日生于浙江嘉兴市桐乡乌镇东栅。2011年12月21日3时逝世于故乡乌镇,享年84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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