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白人男性攻击,被白人女权主义者遗忘:有色女性在一个世纪里的挣扎
本文系作者原创,授权“正义补丁”独家首发。转载需征求许可,规范署名(公号名/ID/作者),违者必究
前言:我们之前详细解释过,在美国的社会体系下,有色人种,包括亚裔女性面临的是种族和性别双重压迫。就在亚裔社区内部,很多时候亚裔男人会把和白人女人约会当成荣耀,因为白人女人就是“战利品”,同时一些极端的亚裔男性认为亚裔女人和他们约会是“理所应当”。所以,亚裔女性的女权主义者,在美国要经历什么?
我不是月亮!连一顆星星也不算!
But I'm not the moon I'm not even a star"
你妈妈不会认同我妈妈如何把我养大!
"Your mother wouldn't approve of how my mother raised me"
“而你是个美国男孩!”
"And you're an all-American boy
我情不自禁地想成为你的最佳美国女孩!”
I guess I couldn't help trying to be your best American girl"
这些歌词来自日美混血歌手Mitski的《最佳美国女孩》,初次听到这首歌的人觉得怪怪的,唱的是恋爱经历,但有少女对自己家庭的怀疑,被拒绝的心酸,但实际上反映在美国作为亚裔经历的身份挣扎……
她的歌词透露出她生为亚裔女性的疑惑和委屈:黄皮肤的我,如此卑微。是否应该追随白人女性的影子?模仿白人,我喜欢的美国的男孩,就会喜欢我吗?
这首歌后来爆火引起了网络上的讨论,很多亚裔女孩、非裔女孩和西裔女孩十分感激她,终于在这首歌中找到了共鸣。
我不是“美国女孩”,
我是“亚裔美国人”
Mitski歌名中的“美国女孩”概念显然对于Mitski不成立,哪怕Mitski在美国土生土长、只会说英文、有事业成就,也不会被美国人认为是“美国女孩”。
这位天才歌手的童年在很多不同国家度过,包括马来西亚,日本,中国,土耳其还有刚果;但是直到她来到美国,在一场访谈Mitski曾中说:
“我只有回来美国时,才发现我是’亚裔美国人‘。在这儿之前我都不这么归类我自己。这里的人开始那样叫我,而开始区别对待我。”
她的谈话反映了美国种族主义中的“永久外国人”现象(forever foreigner),因为美国对亚裔的刻板印象还是停留在1800的移民年代中,她在美国几乎没有归属感,有色人种女性和白人女人生活在不一样的“美国”里。在美国白人至上的社会体系里,Mitski和其他白人女生的命运在面对婚恋、性别和其他女性议题上处境迥异。她在恋爱中感到迷失,在美国的亚裔,一直都离不开社会给他们的“隐形人”或者更糟糕的定位。
其实吧,这样的现象一点都不罕见,美国最著名演员和制片者Tina Fey,最近也被美国00后翻出黑料。她的经典电影《贱女孩》(“Mean Girls”)拍摄于第三次女权主义运动之后,而且也是女权主义电影范例之一,但是这部电影极端色情化了所有亚裔女性,简直不堪入目。
在电影中,不到18岁的越南女学生她们被塑造成衣着暴露、属于作风放荡的“亚洲骚货”,为男人争风吃醋,可是!她们是孩子啊!现在再看真是目瞪口呆!还有一些情节可以用变态来形容:亚裔女老师和白人男老师在储藏柜里偷情,亚裔女人为了绿卡可以和任何白人男人在一起等等……
《贱女孩》明明是女权主义电影,况且亚裔女性苦于白人男的物癖化已久,在美国遭遇性暴力和性骚扰的概率最高。
这种色情化亚裔女性的现象开始于美国军队在越南,日本之类国家的历史。越南战争时期,一些越南女性因贫穷而沦为妓女,被美国军官消费;然后“美国人眼中的亚洲女性”就替代了“亚洲女性”。
这位女导演不但没有反抗这点,还加深了这种偏见,并且是在一个女权电影里,展现了美国一个残酷事实:白人女性可以一边拿女权主义当流量密码,一边继续伤害亚裔女性。
而且在美国,种族歧视可能大于一切不平等,有色人种女性平权难于上青天。
我们谈论有色人种女性权益,
是生死大事,不是穿不穿内衣
在美国,黑人女性孕妇的死亡率比白人孕妇高三倍。
你也许以为这是生理区别,如果是的话,难道医疗不该改进吗?系统性种族主义体现在医疗服务质量上、黑人女性更有可能有潜在慢性病,有些医生会因为隐性偏见,把来就医的黑人的症状随手归类于吸毒的症状。(来自CDC官网 Center for Disease Control and Prevention)
与此同时,原住民女性遭到性暴力的概率比白人女性高出2.5倍。在美国40%的性人口贩卖受害者为原住民女性,而原住民的人口仅仅是2%。(Association on American Indian Affairs) 但是矛盾点来了,美国“女权” (feminism) 被定义为“在两性平等的基础上倡导妇女的权力,在一百年以上我们已经经历过四次女权主义了,怎么还会这样?
不过这并不新鲜,有色女性被白人女权主义者遗忘,有一百多年了。
第一次女权主义运动,
拒绝黑人女性签名加入
第一波女权主义从19世纪末一直持续到1920s,早期女权主义者第一次突破了 "女德 "(Suffragettes),到处公开演讲、示威和被警察抓捕;直到1920年美国宪法第19条修正案通过,赋予美国妇女以投票权。(Spike, 2015)但是诡异之处来了,非裔,亚裔,原住民等有色人种女性由于种族歧视的法律因为她们的人种直到1965年才赢得了投票的权力。
美国1789年公民可以投票,女性等了大约130年,但是有色人种又等了50年;显而易见,第一波女权主义的受益者只有白人女性。
虽然这次女权主义运动是受到了1820美国废奴运动的启发,但白人女性默许了种族主义。这个时期最著名黑人女权主义者有Sojouner Truth和Charlotte Forten,她们参与了“第一个黑人女性主义家”Frances Ellen Watkins Harper建立了美国女权主义协会(American Woman Suffrage Association)并做出了贡献。
然而,非裔美国当时只能加入“种族隔离协会”。1876年,玛丽·安·沙德·卡里(非裔女权主义者)代表着94名非裔妇女给全国妇女选举权协会写了一封信,要求将非裔女性名字加入一项女权宣言但是她们遭到了冷酷拒绝。(womenshistory, 2021) Sojourner Truth 不顾白人女人的反对,勇敢地为非裔女人发声:
“I have borne thirteen children, and seen most all sold off to slavery, and when I cried out with my mother’s grief, none but Jesus heard me! And ain’t I a woman?” (我生了13个孩子,眼睁睁看着大多数被卖做奴隶,但我的哭泣除了上帝谁都没听见,难道我不是个女人吗?)
20世纪60年代,女权主义的第二次浪潮开始了,这次运动变得更加激进,开始关注禁忌的话题:性行为、生殖权利和性别角色。女性拒绝反对“贤妻良母乖女儿”的枷锁,媒体开始大篇幅描绘批判女权主义者们紧张、愤怒、咄咄逼人和过于苛刻等等,直到现在社会对女权主义者都有这种刻板印象。(Spike, 2015)
第二波女权主义成功女人赢了“Equal Pay Act of 1963” (同工同酬法), “Title IX” (停止校园性别歧视法)和 “Roe v. Wade” (堕胎选择自由法)等等诉讼。反家庭暴力和婚内强奸,为妇女赢得了家暴庇护中心,促成了监护法和离婚法的修改。但是,这项活动受益者依然只有中产阶级的白人女性。有色人种妇女,底层社会妇女和性少数问题。被白人女权主义者压制或忽视。
此外,安吉拉·戴维斯(美国著名政治活动家及作者)写道,虽然非裔美国妇女和白人妇女都有遭受多次非自愿怀孕,不得不秘密堕胎,但黑人美国妇女被强制堕胎,公众从不讨论。直到90年代美国60后推动了第三波女权主义,“intersectionality” (交叉性)终于出现了。
这个词是由Kimberlé Williams Crenshaw一位非籍美国人在1989年的一篇论文中概念化并提出的。除了性别、种姓、性别、性取向、阶级、宗教、残疾、外貌……这些交叉的社会共同作用因素终于被提及。60后的女权主义者开始为主流中少数群体的边缘化发声。(Anand, 2018)
有色人种女性,
被看到还有多久
1991年安妮塔·希尔指控最高法院提名人克拉伦斯·托马斯性骚扰,标志着第三波女权主义的开端。
双方都是非裔美国人,当时美国法院希望把托马斯推为热门候选人,来彰显“种族平等”。希尔是在参议院清一色的白人面前挺身而出,说出自己的遭遇,但是托马斯深知自己自己位高权重,选择否认一切;这场判决的结果并没有彰显正义,托马斯没有收到该有的处罚,后来,托马斯还通过贼喊捉贼装作受害者进行报复,希尔反而遭到了残暴的人格侮辱。
但是,这次全美女性愤怒了,她们开始倡导法律系统的内部改革。1993年,五位女性加入美国参议院,而1991年被称为“女性之年”。
和前几波不同的是,第三波进入了流行文化和主流媒体,并强调年轻人的声音,比如Riot Grrrl通过音乐倡导年轻人突破自我,第三波女权主义运动还给女性去污名化,“婊子”(Bitch)本来是侮辱女性的用语,这个词的定义被重新修改,变成了“酷、叛逆、独立和有能力”。
2012开始美国第四次女权主义运动更强调不同人群,这场运动席卷全球目前依然在延续影响,比如#MeToo(米兔运动)属于第四次女权主义的一部分。
虽然很多东亚女性都站出来了,但是第四次女权主义依然在围绕着白人女性展开。比如,2014年的“Free the Nipple“ (脱掉胸罩活动)引来了很多有色人种女性的骂声:你们白人女性在征求“穿衣自由”?我们还在和生死对抗,这简直是何不食肉糜!
“我们(有色人种女性)为了被当作人而奋斗,她们(白人女性)为了“要”剃腿毛而抱怨”
在美国白人话语权放大后,女性问题居然只剩下“我们应该和男人一样有着跑步时不穿衣服的权力”。
没错,不要物化女性很重要,物化的结果是性暴力,但是有色人种比白人女性更可能是性暴力的受害者,怎么不强调他们更容易受伤、被骚扰、被拐卖呢?这是燃眉之急啊!
网友们评论道:
“我知道消除人们对女性身体的标签和物质化很重要,但是没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了吗?”
“白人女性真的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别盼着她们为有色人种女性着想!”
“不要忘记,白人女人也是和所有男人站在一起压迫有色人种女性。”
虽然白人女性也在父权制下饱受压迫,她们的待遇却依然比有色人种女性好的多,她们不明白Mitski不被视为“美国女孩”的痛苦,不明白黑人女歌手为啥激进,所以又印证了我们的观察,白人女性需要承认她们不单单是受害者,她们直接或间接也参与了压迫有色人种。
在2021年,在社交媒体上白人女性终于大量开始为有色人种女性发声,资本主义式白人女权girlboss遭到强烈的批判,女权主义在进入一个新的发展阶段,Mitski作为美国亚裔女歌手开始成为了主流,菲律宾白人混血的18岁美国亚裔女歌手奥莉维亚·罗德里戈(Olivia Rodrigo )的音乐变成每个美国00后都听过的歌曲,他们引发的关注都强调出一个问题:
在美国我是亚裔,不是金发碧眼的白人姑娘,想和喜爱的男孩约会,但是他可能完全不考虑我,我的家庭和成长的经历和你不一样。
亚裔女性被看见了,我们的声音开始进入主流了,我作为一个华裔女权主义者,在这个时代要说出我的生活。女权主义的领导者们必须有不同种族,不同社会阶级,不同性取向等等。随着时代前进、思想更迭,女权主义一定会与时俱进,必须让更多人被看到。
社会应该知道我的妈妈、姥姥、朋友、还有我自己都经历过什么,白人女人作为主流,应该用心聆听我们的故事,在移民和生活中的困境,这样才能结束白人的“何不食肉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