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血宝宝的中文启蒙：一场让人精神分裂的战役

上周我写了一篇我们如何开始英文自然拼读和自主阅读的文章，结果评论里炸出了好多留言都是要求我分享如何进行中文启蒙的。

（文章链接：我们的“自然拼读快速学习法”，赠送安潇自制教材打印版）

结果......你们召唤出了我的一颗吐槽的心！

中文啊中文，孩子们的中文是我最纠结的痛点了，因为这些年在所有的早教活动中，中文启蒙是最耗费我气力却又收效甚微的事。

难题是我家里没有说中文的老人或者保姆，混血宝宝们的中文教育就全靠我了。从老大Suki出生开始，我们的策略是：只要我一对一和孩子说话，我就说中文。爸爸和我们一起聊天的时候，我们说英文。

孩子去幼儿园之前，这个方法还不错，我说中文，老大都懂，也经常会用中文回答。但是，她入园了之后，有了很多英国好朋友，整天都是英文，大环境的冲击一下子给了我之前的努力无数个耳光，眼看着孩子就越来越少用中文回话了。

我每天的中文对话还是在继续，但你会发现孩子是多么会取巧，只要她知道你听得懂英文，她就会偷懒地使用母语去思考，用英文去回答你的中文问题。这让我很着急，心想大环境的风浪咱们也要顶着上！所以我更加刻意地要给孩子每天更多的中文对话的时间，从幼儿园接回来到晚上睡觉这段时间，中文都是见缝插针地能多说一句是一句。

但是，刻意的中文练习，最后的结果就是妈妈即将精神分裂！！

我们每天的对话都是这样的。

我中文说：你今天在幼儿园开心吗？

Suki英文回答：Yes. I played with Phoebe. （我和菲比一起玩了）

我中文说：你们玩什么了？

Suki英文回答：We played hopscotch and made pretend cakes. (我们玩了跳房子，做了纸片的假蛋糕)

我中文说：听起来很有意思，我可以看看你的假蛋糕吗？

......

......

我们就是这样走在回家路上，像各说各话的神经病一样对着说两种语言。

有的时候Suki会突然说：Oh，something happened! Phoebe cried today! She fell when she was playing hopscotch! (对了，有事发生，菲比今天哭了，因为玩跳房子的时候她摔倒了！)

我回答：Oh no! Did she hurt herself?（哦不！她受伤了吗？）

然后我就发现自己被孩子引入歧途了！竟用英文回答了她！我赶紧狠敲自己的脑袋瓜，把想说的话在脑子里翻译成中文，再用中文回复她一遍。

Suki还是用英文回答：She hurt her knee! It was blooding! (她伤到了膝盖，流血了！)。

于是我就受挫感爆发，我说：你要用中文回答我！

可是孩子的大脑还在事件的回忆当中，她都没办法一下子转过神来，大眼瞪小眼地看我半天，想办法组织语言，最后说一句中文：坏了！Phoebe腿坏了！

但经常到了这一步，我们之间的对话和交流就被打断得差不多了，然后她也感觉和妈妈交流有点费劲，就干脆不说了，飞跑到小公园的游乐场去玩了。

我就是这样，每天都处在精神分裂的状态！无论和孩子说个什么事儿，我的大脑总是在思考事情本身、思考用中文说、还是用英文说，这三者之间不停地穿插和切换，一场交谈纠结得要死。

怪不得老大特别爱和爸爸聊天呢，轻松啊，顺畅啊，到了妈妈这里，不是被要求听中文，就是被要求说中文，她的思路难以连贯，交流就磕磕绊绊。但我又不可能放弃这种中英切换的交流法，因为我一旦少说一点中文，孩子的中文水平就会直转急下！

家里只有妈妈一个人说中文，真是力量太单薄了，有时那种迫切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团团转地挣扎求生。但又绝对不能放弃，因为孩子将来能够用中文熟练地听说读写，是我对她们的硬要求。但达到这个目标，真让人感觉遥遥无期。

再加上后来有了老二，两个孩子在一起肯定拦不住她们要用母语去交流，因此她们一天里使用英文的时间比例就越来越高。我甚至惊恐地发现老大的中文听力都开始退步，有些中文句子她以前都能立即听懂，可现在要居然要停顿思考、翻译猜测一下了。

痛心啊，我深爱的母语，这样的大环境中，在我形单影只的努力下，到底怎样才能让孩子们传承下来呢？这是我在早教中面对的最大难题之一。我也很羡慕那些家里有“只说中文的老人”的家庭，说真的，孩子们就只会在确定你英文听不懂的时候，才会去努力一下，用中文来和你交流。你甚至很难给孩子找到说中文的朋友，因为周围每个华人小朋友都是母语英文，他们凑在一起，往往都是纯英文社交了。

对于我家混血宝宝的中文启蒙，我是感到种种困境，虽然很受挫，但也只能固执地加大力度去坚持。因此我知道，对于孩子的第二语言，连我都感觉这么吃力，所以我非常理解在国内的你们对于孩子学习英文的那种无力感和焦虑感。因为第二语言真的太难抵挡大环境语言的冲击了！

以前我经常收到国内读者的提问，说：如果总在家里和孩子说英文，那么影响了孩子的中文怎么办，以后社交会不会有障碍？

我真心想说：真不用担心大环境的语言！那个是会以排山倒海之势向孩子冲击而来的。但如果你想给孩子维持第二语言，就真的是个漫长的、逆风而行的艰巨任务了！能早点开始就早点开始，要坚决执行、每天坚持、不停地输入，即便这样，孩子都不一定能够很快输出，想要自由使用这门语言就更是要花上巨大的时间和精力了。这绝对是一个与意志力搏斗的长期战役，中途得遭遇无数次的精神分裂。

不想让孩子中文退步，我就只能继续每天的输入，保证中文在她们生活中的份量。所以下面列出的我们的中文启蒙方法，其实与在国内的你们给孩子进行英文启蒙也是相通的，都属于第二语言的难题，所以你们也可以作为参考。

我们的中文学习策略有以下几个方面：

1. 中文互动对话

每天我尽量多用中文和她们对话。现在孩子们的中文程度是：我说的话多半可以听懂（这个也有下降的趋势，要刻意花费很多练习才能保持当前水准或者提高）。她们偶尔用中文回答，但更多是习惯性地用英文回答，这种情况下我就会要求她们重复一遍我说的中文。这对我与孩子的精神交流确实有干扰，有时我们的语境会被打断，这很无奈，但我也不得不一直分裂下去。

这个方面，老二配合得比较好，她的中文学舌还比较积极。但对于快五岁的老大，她在向我提问的时候经常是因为有事要解决，因此她的大脑都忙碌地专注在事情本身，当我让她分神去用第二种语言表达时，她经常会转不过神来，甚至会泄气......唉！说多了都是痛。

2. 中文绘本共读

每天睡前的一小时共读里，我都会尽量保证让孩子接触到中文绘本。绘本是她们接受度比较高的中文启蒙方式，尤其是语言比较简单的那些，一旦明白了意思，她们就会乐意一读再读。

我给她们引入中文绘本，一个捷径就是使用长篇系列绘本！因为每个系列都是一个“幻想的世界”，只要她们喜欢上其中一本的故事，进入了这个“世界”，那么一整套的十本二十本就都会喜欢上，共读的量就会增大。

比如我家的两只百读不厌、并且从中学习了很多中文词汇的中文绘本系列书有：《巴巴爸爸故事全集》、《霹雳吧啦系列》、《小猪佩琦中文版全集》、《托马斯和朋友中文版全集》，《汽车嘟嘟系列绘本》。

老二Sula非常喜欢的中文绘本系列还有：《宝贝熊益智互动书》，《月亮小熊的故事》，还有她的最爱《露露成长绘本》，天天都要翻。

老大Suki还非常喜欢宫西达也的恐龙系列绘本，近期很迷中文版的《数学游戏故事绘本》。数学绘本里的中文一开始对她有点难，于是我先用中英文对照的方式给她翻译了几遍，让她先明白了故事意思，之后再读的时候就尽量用中文，有时她遇到不懂的词也会提问，那么我就告诉她英文意思。

如果你的宝宝的第二语言是英语的话，以上的方法也都是相通的。

3. 中文动画片 

我还会去找中文动画片，尤其是她们读过的绘本的配套动画，这样她们的接受度就很高，对不熟悉的词汇也很开放。

她们最爱的就是《巴巴爸爸》的中文动画片了。其他爱看的的还有《小猪佩琦》的中文动画和《米菲》的中文动画。我以后还打算给孩子收集我小时候最爱的《黑猫警长》和《葫芦娃》，让她们一边学中文，一边也感受下妈妈的童年，哈哈。

通过动画学第二语言，孩子的接受度虽然高，但我对于它语言训练的成效还是有所保留：因为画面本身已经透露出了情节，我并不能确定她们有多么专注于听懂其中的对白。

4. 中文音频／早教机

通过音频来学习第二语言，我认为是比动画片直接有效得多。看动画时，孩子很依赖视觉与画面，但是听音频就不一样了，需要调动的是大脑不同的区域，孩子要启动语言中枢，专心去理解语言上的意义，才能跟得上故事的进展。

网络上的中文音频是很多的。但我很不喜欢音频与我的手机和电脑冲撞，我就干脆使用了早教机来播放海量音频。有早教机的话，她们就可以自己操作，不需要来麻烦我。她们可以自主打开机器，在我安置好的专辑中去选择听，这样，我在做饭和做家务的时候，她们也能有一些中文学习的机会，对我一个人教中文的有限时间是个弥补。

对于第二语言，不要给孩子选择太难的音频，如果孩子听不懂，光是磨耳朵也无法将语义和语音相连结，她们也会有抗拒感。我发现最好的途径，是选择那些家里已经有过绘本或者看过动画的相关音频，比如小猪佩琦中文全集的音频等等，她们会更容易通过聆听去想象画面，即使有生词也不致于阻挠想象。

当然早教机里的音频内容是非常庞大的，除了中文故事，她们还特别喜欢中文歌，其中也有很多她们超爱的英文节目。我们去旅行的大半个月，经常开车四五个小时在路上，之所以没带ipad孩子们也能坐得住，就是因为我们有音频顶场子！好多专辑都从头到尾听了遍。

半年下来，我感觉中文的音频早教还是很有帮助的。听得开心的时候，听到了熟悉的段落她们就会去学舌，这点是让我欣慰的。

我现在还把中文音频设置为早上的房间叫醒。到了七点，中文的音乐和故事就自动开始播放，她俩一边听中文一边穿衣刷牙！

5. 学唱中文歌

在我们所有的中文教学里，中文歌是最让我有成就感的，也是孩子们中文输出得最好的方面了。她们很喜欢我教给她们唱中文歌。虽然不太与时俱进，我唱的都是我小时候的歌，还有姥姥教的老歌，但是它们都旋律优美，让人倍感怀旧。重点是我唱的时候我开心，妈妈的心情才是早教里最重要的......

不像要求中文对话那么费劲，中文歌孩子们会主动想学，她们更有能动性。比如这次度假，一路上在车里我就教她们唱《采蘑菇的小姑娘》，唱到嗨！一个假期回来，她俩就都已经会唱了。这也算是小小的中文输出了，给我这个倍感挫折、在困境里徘徊不前的妈妈一点点欣慰。

英文启蒙也是同样的，唱歌是最容易输入也最容易输出的途径！

另外，我们喜爱的中文歌都是老歌，如果大家对老歌有兴趣，以后我也可以分享。

6. 汉字启蒙

汉字启蒙，对我家的混血宝宝也是比较困难的，毕竟听和说都还没有很达标。但是老大会对中文的形态有特殊的兴趣，看到了会想要在纸面上照着写，我就会趁此机会教她认一些字。

我们的汉字启蒙读物是刘墉的《汉字有意思》这本书，它对孩子来说可以读得很轻松：每个汉字都有一幅画、黑白剪影、甲骨文到楷书的各种演变、汉字起源故事，可以很好地帮助孩子联想，利用图像记忆也非常符合孩子的思维发展特征。

这本书，老大有时会拿来翻，听我讲讲以后，在纸面上试着写写中文。有时送人卡片的时候，她也会试着写中文祝词。

但这样教学还是太有限。汉字的读和写，我在家仍然教得不够系统，目前只属于兴趣的范围。

7. 回国学中文

每年孩子们回国的假期，是她们学习中文的最好机会了，因为周围大环境里的中文无处不在，也有家人只能听得懂中文，那么孩子们在互动的需要下，中文就会突飞猛进。所以每年，她们中文的输出比较多的时候，就是回国时期了。

然而回国学中文这件事也没那么容易。你会发现，一旦孩子从国内飞回到英国，说中文的这件事就又一朝回到解放前......

而且老大马上就上小学了，每年除了寒暑假也找不到更多回国的机会。指望着将来她们有机会的话能够回国一整年体验中国文化加学中文，但现在都还只是奢望。

8. 之后的计划

我感觉凭我一己之力，给孩子全面的中文教育还是太困难了。我只能尽最大努力保持每天的输入，维持孩子的中文水平，期待慢慢地提高。

想要系统地进行中文教学，我这样的方法还是远远不够的，成果也很有限。所以我想，孩子大一些了以后，我会考虑尝试中文学校、线上互动课程、私教、或者回国一段时间等等多种方法，那么到时我会再分享心得。

9. 孩子的动机

另外，虽然有受挫感，但我也知道学语言是急不来的事，尤其是第二语言，你也需要等到孩子发现兴趣的那一天。

也许会出于某些原因，孩子急需使用这门语言为一种交流工具，有了能动性，她会更乐意自学，学语言才会事半功倍。但这个“能动性”，也不都是父母能够刻意安排的，往往就是机遇，比如孩子交了一个只懂中文的好朋友、喜欢上某个歌手的中文歌、想要读懂一本书、渴望弄明白一个电影，等等。只有强烈需要这个工具的时候，孩子才更愿意学习和使用这个语言。作为父母，只能不断地提供，孩子是否会爱上、是否会找到动机，都是一件可遇不可求的事。

好了，我的“中文启蒙吐槽大会”也写得差不多了。当然不是每个混血宝宝的妈妈都和我一样有那么多牢骚，我也见过不少中文流利的混血宝宝，让我只有眼红的份儿。

但如果你也和我一样时而感觉心有余而力不足的话，不管你的宝宝的第二语言是中文还是英文，都让我们握个手，我非常懂你的各种努力和胶着，这真的是一个漫长的马拉松啊！考验的是全家的意志力。

我多么希望，所有的孩子们一觉醒来，都能忽然发现第二语言的魅力，告诉自己：会说外语才是酷小孩嘛！

安潇 2018年8月 于 伦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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