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草：封控期间，一个危重病人配药纪实 | 二湘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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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有些话，很想说，因为真诚地希望这片土地更好，但说了却会违某些法规。七维空间以后会更偏向人物、名家、纪实，感谢大家持续关注。不得不说的话大家请移步”二湘的天空之城“。今天的二条是分享最近天空之城发的文，欢迎阅读。
封控期间配药记
我家住在浦西闵行，小区从3月15日零时开始封控，只在3月底开放过四天，4月1日后又被关至今已整整禁足48天。今天是我被禁足后的第二次去医院配药。这次配药是4月25日在网上预约的，也是从4月初开始不断在网上预约频繁被取消后终于成功的一次。
5月1日那天去医院配药，出门时去物业说一声，填写个承诺书，然后在固定格式的出门证上填上名字等信息就OK了。当5月2日我把“禁足一个月，我今天终于出门了”一文发到小区业主群，立即有业主也去申请出门配药，却被告知，物业开出门证的权力已被居委会收走，物业无权放人出去了。
于是提前两天向物业提出申请，填写了姓名、住址、身份证号码、电话号码、提供了预约成功证明，由物业在电脑上输入并打印出来，去居委会盖章。问题来了，由于我预约的是我先生的医保信息，我是去医院为先生配药。居委工作人员说，只能本人去医院就诊，代配药不可以。好吧，就把我先生的名字也申请上去吧！本来我出行交通工具填写的是骑自行车，现在只能改成步行推轮椅。我对物业说，如果是卧床不起的病人，不可以代配药，难道我要把床推到医院去吗？把人封控在小区里，目的就是减少人员流动，现在一定要病人一起去医院不是增加感染风险吗？居委干部怎么这么死板呢？不容许代配药，难道要让病人断药而亡吗？为什么执行得这么古板教条，就不能适应民情呢？
我先生是一个极危重病人，他患一型糖尿病，病史已有五十多年，是胰岛素依赖型。糖尿病本身不可怕，可怕的是它的并发症。只要是有血管的地方都会出现并发症。
先生最早出现并发症是在二十年前，他的眼睛眼底出血导致视网膜脱落，左眼失明。这么多年前前后后两只眼睛动了五次手术，凭着医生高超的医术，现在左眼恢复到0.3，右眼只有一点光。2021年1月13日我曾在二湘的十一维空间写过一篇“一个糖尿病视网膜眼底病变病人的求医经历”记录了我先生其中一次的手术过程。
也是在二十年前，他开始有了高血压，心脏房颤，现在发展到冠心病心脏肿大、心力衰竭。
原来每年秋冬季节开始咳嗽，到第二年天气转暖就会好转。前年吃了整整一年的止咳药水及木舒坦都不见效，还常常发低烧。后来因胃大出血紧急送医，做ct检查才发现双肺肺气肿并伴有肺炎，这才恍然大悟为什么吃了整整一年的药，都止不住咳嗽痰多的原因了。医生告诫我先生不能得感冒，一个小小的感冒随时会要了他的命。
糖尿病导致了先生双下肢血管堵塞，并且腰椎管狭窄，双重疾病使他无法行走，出行全部靠轮椅。
糖尿病还并发了皮肤搔痒红肿，皮肤上长出一个个硬块，每天都要涂许多药膏才能缓解奇痒的感觉。
糖尿病已导致先生从里到外从上到下浑身的疾病，他的命就是靠药物维持的。他每天要服二十几种药，一日三次还各不相同，为防止出错，我都是用药盒一日三次，一周的量分别给他分好，这样就不会忘记服药也不会搞错。
先生前年年底由于长期服阿司匹林导致胃大出血，医生半夜紧急手术才挽回一命，死里逃生，输了1000多cc血。那一次在重症监护室他还见到了去世十年的母亲来看他。见“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包括那些绝望的挣扎和无助的等待”详细记录了我先生从发病到抢救的全过程。
由于胃大出血不能再服口服降糖药：格华止和拜糖平，改为全部由胰岛素维持血糖，因此他的胰岛素注射计量一下子增加了一半。现在先生每天晚上注射一次长效胰岛素42个单位，每日三餐再注射短效胰岛素，每次45个单位。到晚上临睡前测血糖，如果血糖超过10还要补打一针短效胰岛素。
注射胰岛素的计量每个人都是不同的，没有统一标准，主要是按照身高体重来计算。一型糖尿病是自己完全丧失了胰岛素分泌能力，属于胰岛素依赖型。二型糖尿病自己的胰腺还能分泌胰岛素，只是出了一点故障，所以对胰岛素并不依赖，通过运动锻炼，控制饮食和口服降糖药都能很好的控制血糖。二型糖尿病人如果注射胰岛素，一般一天的计量也就在10个单位左右，一支胰岛素可以用将近一个月。
而我先生身高182厘米，体重180斤，他的胰腺已经完全萎缩，只能靠注射胰岛素，所以他的胰岛素需求量就大，用得特别快，一支短效胰岛素只够用两天，一支长效胰岛素也仅够用一个星期。
还有，二型糖尿病人血糖一般比较稳定，在一定的范围值里波动，他们基本一周测一次血糖就够了。而一型糖尿病人，他们的血糖是随着进食量和运动量随时发生变化的，每注射一次胰岛素都要测一次血糖，用以调整注射剂量。记得十几年前血糖测试纸还能在医院配到，但后来就从医保剔除了，由病人全自费，一盒测试纸50片，价格248元，我家一个月要用二盒，就是500元自费。前年医保局说要减轻糖尿病人的负担，我还以为血糖试纸有望进医保了，哪知道只是注射针头可以进医保，还电视报纸的宣传，真正的雷声大雨点小。
3月上旬，我家附近的闵行区中心医院就停诊了，全部医护人员下社区核酸采样去了。3月25日打听到市第五医院开设有门诊，我去物业处开了出门证赶快赶去。非常时期，五院的医生一下子给开了六支诺和灵R短效胰岛素、四只支德谷长效胰岛素，我开心至极，这些短效胰岛素可以维持十二天。3月26日小区短暂解封，27日晚得知开启鸳鸯锅封城模式，28日闵行区中心医院恢复门诊，为保险起见28日我又去闵行区中心医院配短效胰岛素，等轮到我进就诊室却被医生告知短效胰岛素缺货断药了，只能空手回家。心想我刚在第五医院配了六支，问题还不大。
哪知道这一封就是遥遥无期。封控期间我上互联网医院为先生配药，却被提示互联网医院只配口服药不配针剂。眼看家里储备的胰岛素快要用完，心里焦急万分。小区业委会和物业推出了由志愿者替业主代配药的服务，我立即写好胰岛素名称烦请志愿者代配药。可是连续配了两次，都没有配到需要的短效胰岛素。志愿者在群里说：跑了闵中心和华东医院为居民配药，可是很无奈，药的品种真的很少很少，实在无法满足慢性病居民对药品的需求。物业经理也跟我说，还是你自己去医院配吧。可是闵行区所有的医院门诊都不开，即使我能出门又能上哪里配药？
万般无奈之下，将情况告诉了远在新加坡的大儿子。他立即找了他的同学，调动各方关系寻找我先生需要的胰岛素。先是同学正好有通行证可以出行，他先到瑞金医院去配药，缺货。然后立即驾车去南京东路医药公司为先生配到了长效胰岛素和血糖测试纸，一路闯关驾车送到了我家小区门口。还缺救命的短效胰岛素，怎么办？大儿子又找了在仁济医院当医生的朋友，她非常热心，立即帮我们在仁济医院前后两次配了12支短效胰岛素，高价叫了闪送送到我家。
4月30日晚上11:50闵行区中心医院发出公告：从5月1日—7日恢复门诊。看到公告第二天上午就赶去了闵中心，最最要紧的短效胰岛素只开到了二支。我的天！二支短效胰岛素只够我先生用四天。
我们上海的医院一次门诊能配多少药都是被医院里的电脑锁住的，想要多配些，电脑里根本输不进去，医生也没辙。匪夷所思的是封控了这么长时间，出来配一次药不容易，竟然还是按原来的规定，为什么不能放宽增加常用药的配给量呢？难道要给病人制造一次又一次困难吗？
医保局电脑锁定，开不多。同样是三级医院，市第五医院可以多开，一次可以开六支，但离我家很远，不通地铁和公交就去不了。3月25日我坐地铁去过一次，单程就要40分钟。一般性糖尿病人的胰岛素注射量每次只有十几个单位，二支可以用二周，但我先生他的剂量大，就只能用四天。
因为每次限量都不够用，我只能每个星期都去医院配药，甚至一周要去两次，自然挂号次数就多了，医保局竟然通知社区卫生站要查我们为什么挂号这么多，好像我们在骗医保似的。一支胰岛素300个单位，配二支短效胰岛素只够用四天。那不是要我将医院当娘家跑吗？医保局还嫌我挂号太多，他们怎么就这么不体察民情呢？
今天我去医院，出示48小时核酸阴性报告、健康码进医院，挂了七个号，分别是：内分泌科、心内科、消化内科、呼吸内科、大内科、眼科、皮肤科。医院里的人流明显比1号那天多了许多，非常顺利配了整整一大包药回家。
这些药加上家里储备的，可以用一个月，不担心医院再停门诊了。现在我们小区绝大多数人都还被封在家里，回家的路上，特意拍了一些街景，算是帮大家看看久违的上海吧。
封闭的店铺，上面都贴着大大的封条：
空无一人的人行道，地砖缝隙都长出了一尺高的野草：
公园围墙上的蔷薇花孤独地绽放着，她的妩媚今年无人欣赏：
从3月15日零点开始封控，那时我们都还穿着羽绒服，开着暖空调。50天过去经历了冬春两季，昨天已经立夏了，着装也从羽绒服换成了单衣，这刻骨铭心的封控好像已经过了整整一个世纪。
看着人行道地砖上长出的野草，心生悲凉，一座繁华的城市竟隐隐有了荒野的模样。
周毓龙，笔名“小草”，祖籍湖南长沙，出生上海的50后。退休财务工作者，文学爱好者，喜爱阅读，书法和运动。微信公号：子规啼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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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草丛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