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后她靠做冰粉为生，小人物背后关于生存的故事 | 二湘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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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间开在冬天的冰粉店
文/芦苇
编者按：二湘空间继续推荐好书，本期李开复、陈楸帆合著的科幻小说集《AI未来进行式》的读者留言获奖名单是：紫荆斋主人，树上的女爵，Lu。
本书英文版已由企鹅出版社出版，是美亚的“最佳非虚构”，《金融时报》《华尔街时报》《华盛顿日报》2021年度最佳图书，今年两月又入选摩根大通2022推荐书单。
李开复&陈楸帆：AI社会，如何面对人性拉锯战
无意间看到赫尔曼•黑塞在《德米安》里的一句话“每个人的生命都是通向自我的征途，是对一条道路的尝试，是一条小径的悄然召唤。”
心里一惊。
它让我想起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佳贝姐的故事......
一
和无数个争吵夺门而出的深夜一样，她坐在只有寥寥几人的公交车上，窗外滑过喧嚣嘈杂的夜市、婆娑星光交替的灯火、疾疾而驰回家的车辆，还有，玻璃上淅沥而下看上去不会停的雨。嗯，所有的雨并没有只淋在她身上。
有时，她也会找我这个老朋友倾诉。她想说的话太多，每一句都带着冰一样的温度，却是火焰一样的形状。是怨、是愤、是歇斯底里。
2012年，她意外摔倒，后背颈椎骨断裂，卧床治疗近1个月。那个人睹气地说，身上没钱。囧迫的她，只得请老母亲帮忙先垫付医疗费用。
二胎政策出台后，她天真的以为，再要一个孩子，婚姻的裂缝会被弥合，生活或许可以重新开始。她在近40岁的高龄怀上了一个孩子。在孩子8个月时，由于先天严重缺陷，医生建议流产，她不得不忍住剧痛，将提前注射药物停止呼吸的孩子活活从子宫流出，因无麻醉，孩子非正常出生，过程导致大出血和阴道撕裂，经紧急抢救和输血600CC才转危为安。
心理和身体受到重创的她，虚弱至极。
孩子走后的每一天，沉在心头的罪恶和悲伤阵阵袭来，像一堆落叶不停被绞动、纷飞，卷起，升腾，它们像经历了几个世纪的沧桑，又像刚刚生出的新鲜的风，在心里拂过一遍，又一遍。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她抑郁了很久，靠手抄佛经，渡那心间不断卷起的狂风，垒起的高山。
2017年，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家里多出22万元的微粒贷，且用途不明。家里的窟窿越来越大了，漏出了一堆一堆的欠债。还有无休无止的争吵、猜忌。
期间，她的身体状况频出，又动了两次小手术。
刚开始，我试图用常理劝她。她声泪俱下，哭诉那些让她痛苦的经历和震惊的想法，她像孩子一样崩溃地坐在深夜小区的地上大哭，她问我，自己要怎么办，人生接下来的路，没有路了......
然后，擦干眼泪，回家。孩子明天还要上学。
她孤独的背影，夜灯下，被拉得好长。
她的头顶没有太阳，到了夜晚又没有了星星。所有光亮全部关闭，也没打算从门缝透出一丝。她只能独咽自己的悲伤，挣不脱这旷日持久的日复一日。
这么多年来，由于无固定工作，她一直在家照顾孩子，管理家里大务小事。期间，学习各种技能并创业，开过洗烫店、理发店、给人美甲，也被迫出去打过很多工。做过房屋中介、钟点工，给人做饭、打扫卫生等等。直到自己学会做蛋糕，在家给人做点甜品，原本是想维持一点基本的开支，可是高成本投入，全手工自制销量有限，终是入不敷出不得不停止。
那个冬天，她决定告别这段伤痕累累，让她精疲力竭的婚姻。
没有工作和收入，分到的房子有20年的贷款。上高中的孩子。这是她现在所拥有的全部。
她独自从法院走出，心里落满了雪，从一只手、一条腿，到一双眼睛、一副表情，都慢慢僵住，化也化不开。
二
如果不出差错，每个人都应在经历一个寒冬后，迎来一个属于他的春天。
一个人活下去的理由，藏在小小心口的最深处，像是本能，又像是来自原始的力量，试图击破生命千年的冰封。
她走进尘埃，匍匐前行，用最卑微的存在，重新开始第二次生命。
人在一无所有时，似乎才开始可以去拥有一切。
既然，她能用奶油雕刻精美绝伦的花，能调出斑驳绚丽的色彩。即然，她能将每一个蛋糕做成一个赏心悦目的艺术品。那么，就彻底在生活百苦的底色下，去做出让味蕾生花的甜美味道，她决定从学做冰粉开始，卖甜品。众生皆苦，唯甜抚慰人心。
在粗粝的生活中，在尘土的翻滚中，她修得一身的本领。像在土砖破墙上令人惊艳的涂鸦，生命竟然前所未有的接近诗意和美。
真正要走进一种新的生活并不容易，你要成为生活的一部分，全神贯注。
一个简易的小车，一张折叠桌椅，推在小区小学的附近。自制的手搓冰粉、芋圆、红糖水，加上花生仁、葡萄干、蜂蜜、水果，大大小小七大罐八大瓶，隆重地堆堆叠叠，码放在小车上，热热闹闹。她戴上遮阳帽、系上白色围巾，立马融入成最常见的街边小贩，在嘈杂的街上，那么生疏，又那么自然。那么弱小，又那么坚定。等侯路人来买一碗冰粉。
原来，每个小商小贩的背后，都有一个关于生存的故事。
她欢喜地运用和调动自己所有对食物与美的认知，跟着视频从零起步，请教做过冰粉的老阿姨，边摸索边学，边改进边卖，她的冰粉食材新鲜，从颜色到味道渐入佳境，在风和日丽，天气越来越热时，她从卖出第一碗到一天能卖出几十碗。
每当有人来买她的冰粉时，我都对这些人充满感激。好像他们都知道她的故事，他们是出于善良而来。又好像他们根本不认识她，他们是追随美味而来。有时，人们买东西，不只是买东西，他们无意中可能在买回一个人的尊严、自信、活力，甚至生命。
你有没有遇到这种人，明明不需要菜，但看到路边年老的菜农孤独地坐在那里，就走过去买几颗，高高兴兴地提回家。
这样的人，心里是有光的。
我每天都在帮她祈祷，能遇到多多的毫不犹豫就花8元钱买一碗冰粉的“爽快人”。
她为自己的冰粉生意想了一个名字，在商业运营上，该叫“品牌”吧？她自己拍照、设计，请广告公司做了一块招牌，威风凛凛地立在小推车的前面。
这次，她为自己而活。为活而活。
每天上午搓一早上的冰粉，准备好各种食材，中午以后，她推着小车出来，一直到夜灯亮起。
那个夏天是难得的暖阳高照，她把双手和脸都伸进阳光里，把头脑和心都摊在天空下，翻转，再翻转，让阳光可以抵达，最深处。这样，是否可以抵御整整一个冬的寒冷？即使到了晚上，风也是凉爽惬意的，她体会到前所未有的自由。灯光下，人群里，甚至叶隙间，光影错叠，明暗辉映。她忙碌着，步履轻盈，似童话中飞舞的蝶。
来吃她的冰粉的人，形形色色，有时会坐下来，和她聊天，自顾自地讲述他们的故事。然后，付钱，走人。
她开始明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也都会找到自己的甜。
没多久，疫情又来了，热闹的小街一下子冷清。所有的店铺必须暂时关闭，后来很多店就没再开了。城管当然也不能让移动的小推车出现。
她在家里呆着的日子，思来想去，还是得租一个铺面才长久。于是，她想办法交了租金，有了自己的冰粉店。
像农民注视土地，新门店的设计装修，新甜品的开发制作，将她牢牢吸引，她所有的精力全部用来回应眼前的事，在叠加的兴趣和不断的学习中，她忘了自己，又找到了自己。
小店开张时已进入冬天，生意并不好。整个步行街，只有稀疏两三家店铺开张。家人都替她忧心忡忡，但她却暗自鼓劲，熬过冬天，就会好的，毕竟冰粉要热天才好卖嘛。
春天会来的。
和大地同岁的从远古而来的春天，千百年的被唤醒，又千百年的沉沉睡去。直到与你的生命重合。它会一点一点地温暖一个从冬天走出来的人。
芦苇，生活工作在贵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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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会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