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史记丨马雅：文艺复兴“大佬”临终忏悔，卡斯特罗也是一样？

原题

文艺复兴“大佬”临终忏悔，

卡斯特罗是不是也一样？

作者：马雅

人说“富不过三代”，可有一家富贵了三个多世纪，出了3位教皇，7位公爵，2位法国王后，引领了好几代风骚。这还不算，他们扶持了众多艺术家、思想家，一时间群星璀璨，后世无倆，史称“文艺复兴”。这就是佛罗伦萨的美第奇家族。

美第奇家族的族徽

欧洲的中世纪（公元800－公元1300年），被后世认为是经济落后、文化愚昧的时代。这几百年间，天主教会对天堂、地狱的宣讲，使困苦、无望的民众，在沉沉暗夜中，有了依托和信仰。然而，从十三世纪起，经济慢慢复苏了。十五世纪的佛罗伦萨，成了欧洲的贸易中心。而银行大亨美第奇家族，力挺文化，就是踩在这点子上。

起初，美第奇并不是贵族，也不是富豪，只是作金融的生意人。可到了乔万尼这一代，钱赚足了，池小鱼大，遂生出格的念想：光钱不够，还得有权，权能生钱，生出多多的钱。乔万尼胆子大，敢冒险，有投资家的赌博精神。他看准了一个落魄的海盗，培养他成教士，于是从红衣主教一溜儿作到了教皇。从此，美第奇家族的地位，在佛罗伦萨乃至意大利，青云直上。

当时的佛罗伦萨，是一个城邦共和国，由选举的市政委员会管理。乔万尼依仗钱权，击败了委员会里所有的对手，成为了“无冕之王‘。但他为人低调，深居简出，还留给家人一句忠告：谁也不会无端袭击一个骑骡子的土佬儿。

乔万尼的野心、谨慎和远见卓识，传给了他的儿子克西莫。

随着佛罗伦萨的富足，市民们在乎起自我形象。他们张罗建造一座宏大华美的大教堂，以炫耀世人。但由于资金短缺，又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来挑这大梁，大教堂虽然开工了，谁也不能解决穹顶跨度这个难题，所以修修停停，总迟迟不得完工。

佛罗伦萨大教堂

这时，一个疯疯癫癫的建筑师、工程师布鲁内莱斯基出现了。他确是奇才，可脾气暴，难合作，还生怕别人偷了他的原创而不肯出示底牌。可谁都没见过他的图纸，怎肯信他的方案？谁又能打保票他不是个光说不练的骗子？！而美第奇家的克西莫却是“伯乐”，信他，给了他全力的资助。这可是美第奇家族的又一次大赌：耗费天文数字不说，还把家族，甚至佛罗伦萨的名誉都给搭进去了。顺便说，他家每年在赞助这类事业上的花费，相当于佛罗伦萨城邦开支的6倍。美第奇家就有这样的DNA，为了出人头地，不惜血本。

终于，古罗马失传上千年的建造方法，被布鲁内莱斯基“重新发现”了。他完成了佛罗伦萨大教堂的建设，穹顶高91米，跨度45.52米，史无前例。完工后，人们包括教皇，都前来瞻仰。时人记录：大教堂上摩青天，在金色大地留下了长长的投影。如同拔地而起的大教堂，美第奇家族的声望日隆。

后来，美第奇的接力棒又传到了克西莫的孙子罗伦佐手里。此刻，家族的银行已遍布欧洲，甚至远及北非，钱多得满盘满钵，并且在罗马教廷也“朝中有人”。然而，在佛罗伦萨表层的繁华下面，永远是血腥和暴力，家族之间的嫉妒和竞争无止无休。罗伦佐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要把城里更古老、更高贵的家族比下去，迎娶了罗马正宗的贵族。即便如此，仍镇不住敌手，他们图谋干掉罗伦佐兄弟俩，一了百了。

结果，他弟弟遇刺身亡。罗伦佐虽躲过一劫。可教廷却因对美第奇负债累累，想借机赖账，也趁火打劫，派军队来围攻佛罗伦萨，罗伦佐被迫远走他乡。但是，凭着他的手段和个人魅力，尤其是他鼓鼓的钱囊，罗伦佐在拿波里，硬是找到了盟友和援军，最终王者归来。

美第奇家族的罗伦佐

既然被称为“了不起的罗伦佐” ( Lorenzo de Medici, the Magnificent)，想必他应是一位风采照人，气场NB的帅哥。其实，他矮个、短腿、塌鼻、黑脸，其貌委实不敢恭维。好在命运还算公道，他脑子快，性情随和，所以人缘好，朋友多。

罗伦佐的前辈，眼界就不同于一般的买卖人，到他这儿，几乎没了铜臭气。他明白钱权色来复去，要想名垂青史，一定要有能够征服人心的软实力。于是，他广交社会名流，特别是有创意的艺术家和思想家，刻意“包养”他们。可这还真不算是富翁的附庸风雅，因为他本人不但是银行家、统治者、外交官，还是颇有造诣的学者和诗人。

当时，教会掌握话语权，圣经是天经地义的。而罗伦佐的客厅，各界精英可随意登堂入室，自由辩论，出示作品，一争高下。这一套作派挺超前，在当时堪称另类，分明是与教会分庭抗礼。

佛罗伦萨在十五世纪，就是十九世纪的巴黎，二十世纪初叶的纽约。据说当时70%的艺术家，聚集于此，争奇斗妍。除了后世更知名的达芬奇和米开朗哲罗之外，这里特别可圈可点的，是“不拘一格”、敢于创新的画家波提切利。在基督教教义仍占主流的十五世纪，波提切利竟大张旗鼓地宣扬异教题材，把古希腊罗马的爱神维纳斯作为主题，大胆地表达人性的欲望。

波提切利：春天

他的代表作“春天”，是爱神维纳斯在春光明媚的树林里，迎接光明、优雅、欢乐三位古希腊神话中的女神。这三女神几近裸体，线条优美，动作轻盈，洋溢着生命和青春的活力，跟宗教没有一毛钱关系。此画收藏于佛罗伦萨乌菲兹美术馆。

波提切利另一幅更出名的画作是“维纳斯的诞生”：只见爱神由贝壳里步出，在大海的波浪中冉冉上升。维纳斯本是美丽、爱情、生育、青春的象征。画中的她，娇柔性感，呼之欲出，充满人间气息，这与教堂里高高在上的庄严圣像恰成对照。此画是文艺复兴时期的经典之作，也是佛罗伦萨乌菲兹美术馆的镇馆之宝。

所谓文艺复兴，即当年的文化精英一反僵化、禁欲的基督教传统，回归到从前的古希腊、古罗马的众神文化。这样，人们被禁锢多年的个性，得到了张扬，所释放的能量，一泻千里。而富可敌国、有求必应的罗伦佐，就是这些精英的大东家。这样，佛罗伦萨迎来了文艺复兴的黄金时代。

波提切利：维纳斯的诞生

正像历史上所有弃旧图新的运动，一如明晃晃的太阳，又如无底的黑洞。当年的佛罗伦萨，艺术创作仿佛雨后春笋，精英思想解禁，文化空前繁荣。可与此同时，积累的财富却分配不均，精英的前卫思想又与普通人的传统观念脱节，于是底层民众的怨怒，逐渐酝酿。

持原教主义信仰的教士萨沃那洛拉，对精英们的离经叛道，对美第奇家族乃至教会普遍的骄奢淫逸，极端憎恶。他聚众传教，要正本清源，要打击贪腐，在社会上赢得了广泛支持，甚至波提切利和米开朗哲罗都是他的听众！当然，萨沃那洛拉掀起的群众运动，矛头是冲着罗伦佐去的。

祸不单行。连年的挥霍无度，使罗伦佐在财政上也遇到麻烦。据自称，美第奇家族包括前辈和他自己，为公益捐赠和消耗的钱财，换算成当今的货币，价值高达460百万美元，明显透支；同时又有烂账和赔本的买卖，美第奇的生意面临危机。

而此时，他却身患重病，才四十岀头，便一病不起。

在病痛中，罗伦佐回想他生命中的高光时刻：他杀伐决断，又游刃有余，手腕高超地调节了各方纠纷，维持住意大利北部城邦的和平，佛罗伦萨的经济才得以继续繁荣；因他在艺术家圈子里混得久，眼光“毒”，一眼就看出那笨拙而羞怯的小家伙不比寻常，于是把那十三四岁的男孩领回家，当儿子一样对待，同一桌用餐，同一沙龙聊天，直到世人知道他的名字叫米开朗哲罗；而为了保住美第奇家族今后的好运，他不惜倾家荡产，给十六岁的儿子弄到个红衣主教的位子来当……

可现在，他连路都走不动了，得让人家拿担架抬着；他困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吐血……那些没日没夜的饮宴，那些假面舞会，那些举城欢腾的节庆，那一切光鲜，登时化为乌有。旧物目不忍睹，往事不堪回首！全是假像、骗局，命运不过是个恶意的玩笑！

那年头正值社会转型，人心思变。在罗伦佐的沙龙里，思想家和学者高谈阔论，口出狂言，探索宇宙和人生的边界：神马天文地理，神马生理解剖，踩着红线，步入雷区：比如，他们为获取知识，甚至挖掘坟墓，以此来尝试“禁果”……这些活动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进行，都受到他的庇护！

而罗伦佐本人，又精心策划出各种奢华的娱乐，一箭双雕：既笼络人心，又转移目标，来掩盖自己诸如“酒神的凯旋”那一类的邪教淫乐。他二十一岁上，就被家族拥为“潜主”，命、位朝不保夕，不及时行乐，又怎来抗衡死神的威胁！？

罗伦佐扪心自问：是不是这些不敬神的大逆不道，造下了深重的罪孽，招致了这等惩罚？

照现代人的眼光看，罗伦佐不过是自我否定了往日的虚妄，对命运作了妥协。但别忘记了，那时中世纪的阴影依旧笼罩人间，罗伦佐看不到天堂之门，却窥见了地狱之火。

据说在临终前，罗伦佐请来他的死对头萨沃那洛拉，向他忏悔，并祈求宽恕。但萨沃那洛拉断然拒绝了他。罗伦佐在绝望中咽气。届时，佛罗伦萨大教堂被雷电轰击，豢养的雄狮互相格斗，城里鬼影幢幢……

教士萨沃纳洛拉

而另据史载，罗伦佐把教士萨沃那洛拉召来，请求和解。萨沃那洛拉则要求他重新树立对上帝的信仰。于是，罗伦佐在萨沃那洛拉的祈祷声中，安然离世。

罗伦佐走后，萨沃那洛拉填补了权力的真空。他在佛罗伦萨发动文化革命，逮捕妓女，火刑同性恋，挨家挨户搜抄书籍、绘画、雕塑、首饰、假发、面具......，统统付之一炬，扔进那历史上臭名昭著的“虚荣的篝火”。日后的纳粹、霍梅尼、塔利班等，步其后尘而已。却说美第奇家族一时失势，被逐出佛罗伦萨，过后当然又卷土重来。

历史有时像是轮回。五百多年后，古巴的一代英豪卡斯特罗，领导他的国家摆脱了美国的控制；“打土豪分田地”，使底层人民有了温饱，也享受了免费的教育和医疗。但是，任何革命都会流血，卡斯特罗的也不例外。

卡斯特罗早年曾是一个天主教徒，后投身革命。当初他在狱中，曾表达过对“高于人间的存在”的信仰。所以，并不完全出乎意料地，执政后他竟三次面晤教皇。最后一次是在2015年，当时他已身患绝症，自称已见到死亡的阴影。

卡斯特罗亲往梵蒂冈，拜会教皇方济各。据称，会谈是在“兄弟般而非正式的气氛下进行的”。教廷和古巴官方都没有公布其会谈内容。而他的弟弟劳尔，届时另在不同的场合，也与教皇晤谈。

次年，卡斯特罗以90岁高龄去世。劳尔遂在古巴大赦政治犯。卡斯特罗跟方济各究竟谈了些什么？世人尚需要耐心等待，或许多年以后，才有可能从梵蒂冈解密的档案里，揭开这个谜底。

卡斯特罗拜会教皇方济各，201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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