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绘画是关于人类心灵的探索，别无其他。
第一个项目是在纽约的Joan Mirviss画廊的《众神之地》展览。第二个是在华美协进社举办的题为《莲朝》的艺术现场《天地之仪：汉服婚礼》。第三个项目是在美国明代家庙举行的《太行神庙》项目。从画作到典礼、音乐、仪式，到中国人的文化，宗教和记忆，三个项目构成了中华文明完整的系统。第一个项目在2022年3月16号开幕。第二个艺术现场于2022年的3月23号在华美协进社开幕。最后的一个项目将在今年夏天开幕。王辉，建筑师。URBANUS都市实践创建合伙人， 1999年与刘晓都、孟岩共同创立「URBANUS都市实践」，并将其发展成为当今中国最具影响力的建筑师团队之一。在 冰逸 三个展览项目举办之际，与建筑师 王辉 发起了一场对话。 王辉：这三个项目把传统的中国水墨升维到完整的文化系统中，还原了水墨的本质，因为它是中国文人的一种中国性。《众神之地》是从当下的现代性角度来反向地用中国画作的二维方式来解读和展望世界。无论是用透视法还是虚拟法，传统的中国绘画确实有在模拟三维世界上的短板，所以中国水墨往往被降维理解，人们至多认为它是意境的表达。但这么理解，实际上连二维的水平都达不到这只是把中国绘画不断地往更扁平、更低维度的方向发展。冰逸的三个项目让中国文化在多维度空间里面鲜活起来，向世界展示了中国文化的内在魅力与情怀，也算做了友善的文化传播。 冰逸：今天的我们在人类思想和文明不断升维的过程之中。这三个项目也是不断升维的。从二维到典礼，到大庙到宗庙，它们构成了我的「莲朝」。在「莲朝」，战争是靠诗歌来进行的，在「莲朝」，所有的河里面没有水，只有香气。在「莲朝」，我们靠文明的力度来获取整个世界对我们的支持。我们依靠审美。它在智慧乌托邦的领域里不断地在升维。“升维”是指人类智慧和自由的不断拓展。
王辉：我在给冰逸的私信里提到了两个关键词。一个是「崇高」，一个是「自由」。它们概括了冰逸的创作。崇高在当代艺术中越来越缺失。崇高也是冰逸的水墨实践在东西方共时性的世界当下中的价值所在。冰逸艺术人生的本质是自由，不是冰逸自由地实现了她自己，而是自由通过冰逸实现了它自己。「自由」已经成为常识化的概念。不仅是艺术家，各行各业的人，尤其是年轻人，似乎所有人的终极追求都是「自由」。但是自由的本质是什么？这个问题恰恰是当下社会比较缺失的一种深度思考。自由到底是什么？我们每个人实际上都是处于一种相对不自由的状态。尤其是越往更高纬度的自由去走的时候，你会发现有更多的束缚。冰逸的「自由」恰恰与那种轻而易举的「自由」不同，在内容上需要自省、自律、自为，没那么容易。然而有趣的是在形式上又显得如此自如、自主、自信，仿佛信手拈来。康德美学里面很重要的核心概念就是「崇高」。“崇高”往往在悲剧里显现，也适合于悲剧的时代。显然，我们不能说现在是个悲剧的时代，因为毕竟这是个在共同富裕指标上全人类在历史上达到的最好的时代。但这不等于说当下世界没有悲剧性，更不等于说艺术家不需要再用悲剧的视角来理解世界。「悲」的“悲”和「悲剧」之“悲”是两个概念。我认为用「崇高剧」来代替「悲剧」可能更适合现代性。所以冰逸在美东的这三个展览可以比作trilogy，三部曲，三联剧。 冰逸：「自由」和「崇高」是我的核心。还有一个跟「崇高」和「自由」有关的概念叫「永恒」。绝大多数人到很老了对「崇高」毫无体验，也不知道「自由」是什么。在低等的「自由」维度里活着的人们根本无法想象更高维度的自由。在无法纵深展开的对「自由」的认知的人群中，他们无法去想象多维的「自由」。「自由」做出根本推动的人，是在这个领域不断推进，不断思考并且做出卓越实践的人们。无论是我们在疫情中打破和超越孤独的想象，还是在他人遇见困难时，我们付出一切的给予，以及在冲突和战争时，我们放弃自己和牺牲自己的选择，都是关于自由的歌颂。
冰逸：我在《论创造力》这本书里开宗明义的写到，所有的创造力都是关于自由的探索和想象。如果没有对“大同”的信念，对自由的探索就没有价值的。我们不能只考虑自己的选择和需要，而对他人的痛苦没有理解和共情。我认为在所有自由中，和谐、大同、理解、支撑和将心比心是自由的核心。中国人对这些信念的阐释在庄子时代已经说的非常清楚。庄子明确指出「万物皆一」，那是多么自由的生活！人并不是高于世界的动物，人类不是高于他物的文明，我们每个人跟别人都是平等的，因此我们的苦难也是平等的，我们的心想事成或者自然而然都是平等的。对自由的探索的最有智慧的方法恰恰是“无为”和“耐心”。不发力反而是笔墨的至境。自由和崇高的关系就是在不断探索各种创造的可能的过程中，我们呈现高尚和优美的精神面貌，那就是「崇高」。 王辉: 冰逸是当下社会里非常难得的、打心眼儿里对古典逻辑能够认同的人。崇高是古典时代的概念，是更加合目的性、更加理想化的精神状态。对我来说，我对古典「崇高」的理解是非常褒义的。第一，无论你有什么概念，这些概念本身是不可靠的。唯一可靠的是你的实践，就是你的行动。因为你是活的人，你唯一可以管控的事情就是你所有的行为，你行为的统一性证明了你就是你。冰逸的行为美在于每天都在同样的立场、状态、方式上干不同的事。我们可以碎片化地知道冰逸在做什么，无论是艺术，还是微信上发自拍，但跳远一点看，这些碎片也是一种整体，一种统一。这就是「实践」，或者说被一种绝对理性支配的「实践」，虽然表现上很感性。一个人唯一能证明自己是谁的就是「实践」。第二，冰逸的三个概念，「自由」、「崇高」、「永恒」本质上讲是古典的信念。这个信念的延续从古希腊的柏拉图开始，一直到德国古典哲学的康德和黑格尔，甚至到表面上对古典进行颠覆的人，比如尼采。实际上他们追求的东西都是一样的，就是统一性。走得最极端的就是黑格尔——追求绝对精神在当下的不断升华，相信世界永远进步。绝对精神无论在哪个朝代都不会停止，会结合新的时代条件向更高的层次再前进。19世纪是伟大的世纪。像黑格尔这些18世纪的思想，在19世纪得到科学、社会和文化上的支持，人类对这种时代精神的拥抱特别有热情，包括形成了艺术史的思维范式。但是由于20世纪产生了更多的灾难性的战争，尤其战争之后一个更灾难性的结果是经济学思想垄断了思维世界。所以那种递进的统一性信念边缘化了，甚至会因为它也诱发了极权主义而被抹黑。在这样的语境下，「永恒」与「轮回」一直是艺术的话题，艺术家们的站点可能不在一个维度上。「莲朝」是一个绝对精神的意象，它不是历史性的，而是当下性的，是一个平行的宇宙，甚至是超前性的。就像是康德在《纯粹理性批判》里为我们解读的，理性是有局限性的，它不可能超越自己去认识物自体，否则会带来幻相。但人总是会有偏执，会对那种更高、更深、更远的有所痴迷，这就需要超越。康德在《实践理性批判》里告诉我们的是，人在纯粹理性里没法超越的，可以在的实践过程中获得。用实践的意志力上升到道德理性，去超越纯粹理性的局限性。这就是人为何要自律。但只通过道德理性来超越，并不能够完全达到审美的状态。这就是是康德所说要借助「判断力」调节的作用，用合目的性的情感逻辑来推动人走向一种更高的境界。崇高就是合目的性的一种结果。康德的这套古典学说，是一个自洽的「知（认识能力）」、「情（情感能力）」、「意（意志能力）」三结合的逻辑，也是一把能简单明了地理解冰逸艺术的钥匙。冰逸在「知」、「情」、「意」三者的结合过程中，能很自觉的找到一种平衡；同时在这种自觉过程中，对于别人来说也许会是苦行的自律，但她把它们变成自得其乐的事情，而不是一种格式化的方式。在我认识的所有在各行各业有成就的创造者中，不单是艺术家，冰逸是一个比较稳定、完整、持续、坚忍、快乐地推进崇高和自由的人。这种完整性体现在每天你想的事儿是一样的，重复的事儿是一样的。总体上来说冰逸是当下社会里比较难得的一个「古典」案例。 冰逸: 刚才我们讨论了崇高，自由以及永恒。因为很多人是不能理解永恒是存在的，认为永恒只是一个概念。但是我相信：时间是一种幻觉。它是人类主观意识建立的幻觉。如果你认识到时间是一种幻觉，那永恒就是生命的必定。虽然对于人类越来越困难去认识到时间是一种幻觉。它是人类思维中的既定式障碍，我们的设定导致我们只能思考：时间是生命，时间等于生命，生命等于生死。所以永恒是可疑的。但如果人类明白时间是幻觉。如果你很清晰地知道时空在意识中是没有局限的，永恒是必然的。如果永恒是必然的，古典就是当下。「莲朝」的核心就在于帮助和引导人们去认识“时间是一种幻觉“。如果你认识到时间是一个幻觉，那么空间也是一个幻觉。也就意味着空间也是恒常和流动的。比如我们为什么要在王室家庙里面再做一个神庙呢？它就是庙中庙，甚至可以有庙中庙中庙，这都是让我们的思维形式发生晃动的举动。事物的完整性也是一种幻觉。昨天在展览当中我说我的很多的绘画是被狼吃过的。显然，事物的完整性必定是残缺的。这些不一样角度的思考都给我们带来极大的自由。如果绘画和审美是超越人类和生命的，那么创作和生活就是自由，你可以做任何选择。如果时间是幻觉，你在此生可做的事情是无限的。所以自由是关于不同维度的思考的推进过程。我们的思考到了那个维度，我们就可以自由到那个维度，就可以实践到那个维度。古典和当下也没有这个挂碍，所有具备这种思考力的人，都会得到宇宙的唯一真理，那就是时间是一个幻觉。古代和当代、西方和东方「简化」。所有二元对立的确定性在于它是简化的过程。但是我们在简化过程中，自己是无法升维的。如果把一个事情简化为输赢，生死，那就无法升维。所以我更支持实践不断地让人升维自由和思考。中国的婚礼是极其世俗化的，这样的婚礼对于自然的歌颂是有限的。在这个婚礼之中，我们看到的只有山川河流，风雨雷电。我们听到的只有山水和天地。马德帆的服装如同山和云，张荐的音乐惊天地而泣鬼神。这对世俗化的婚姻来说完全是不同的价值系统。我们跟这个世界唯一永恒的关系是我们面对天地万物的浩瀚精神。莲朝婚礼礼仪被称为《天地之礼》。它的礼仪细节是来自于汉代之前的春秋战国。这首诗歌颂世界中自然山川的力量。即使山川河流都消亡了，两个人的情感还没有结束，这就是“永恒”。在汉代，这个写诗的女子已经知道时间是一种幻觉。她已经知道在二十一世纪会有我这样一个人用她的歌词来创造莲朝的婚礼。所谓的婚礼，不仅仅是关于人生和和谐的赞颂。它是关于自然的咏叹，更是关于永恒的咏叹，也是关于时间作为幻觉的咏叹。它在绵绵时光中无需自证无需他证无需表达的崇高和自由之咏叹，因为爱是对自由和崇高的终极歌颂。 王辉: 超越就是从一个时空进入另外一个时空。但是超越本身并不是物理上的位移。超越是在精神空间中不同层次上的跳跃。任何一种超越性的思想，它都是先验性的，而不是经验性的。超越思想本质上是个先验性的思想。就是当你还不存在的时候，已经存在了一个事情在引导你，而且它能够通过各种各样的形式，无论是生理的遗传，还是后天的灌输，给你一个看世界的概念。这使你感悟到你的所有行为不只是你自己的，而是有一个更大的「先验统觉」在引导你。这也是在德国古典哲学从康德开始的一个基本概念。过去讲的「永恒」是把一种超自然力量人格化，比如神，上帝。到了尼采，「永恒」是关于轮回，它最终实现的就是人类精神不断往前滚动。尼采在今天也是古典了，而冰逸是在我们这代人中传承尼采的古典精神的人。在传承过程中，冰逸有自己的信念。冰逸的行为方式形成一种范式。她做到了知行合一。在这种统一性下，还存在另外一个问题，就是有很多人都明白这些道理，但在各自的实践领域却不能践行这些道理。道理不能产生创造性，这就需要每个人特有的创造力和行动力，这也是艺术家的立身之本。只有真正的创造性才能创造。《众神之地——四神之白虎》
冰逸: 关于世界的认识的关键是打破幻象，打破循环。当我们每一次进入创作和心灵的困境，进入恐惧，进入黑暗的时候，我们会产生同一个应激反应。它是明确的有惯性的心理循环。绘画语言也是一样。当我们进入中国的山水范式，我们会立刻掉入这个语言系统的循环。因为人们本质上惧怕改变，但又无法避免这种循环。“打破循环”意味着，当我们面临全新的世界时，我们是否能够认知它是全新的世界，还是我们要坚持这个无法解脱的循环？创造力就在于你是否不仅打破循环，跳脱出你的困境。它意味着：人类是否能够超越这个困境，并为未来的时代提供更好和更新的解决方案。Bingyi 《风的形状》2014作，纸本水墨，3米x200 米
在人类的困境中，比如疫情，比如战争，我们打破循环和打破幻象的能力是根本的动力。在循环的幻象中，冲突是永恒的，局限是长期的，病毒是永在的。但事实是：所有的冲突最终都会结束并转化，所有的局限都一定会被超越，而病毒可能早已存在，只有解决方案越来越清晰。我画的“莲朝山水”都像宋代山水，貌似是在形式的循环之中。但是当你深入观察的时候，山水在呼吸，在颤抖，在跳动。我们的心灵之眼告诉我们：山水从远到近是两个不同的生理体验。我们的眼睛看到的，远远不是我们的心灵看到的。这是“混沌之眼”的意义。《松风图》——众神之地
“打破幻觉”比“打破循环”还要重要。当我们被恐惧和黑暗的幻觉控制，我们会主动放大黑暗的面积，也会认为黑暗大于我们，局限大于我们。我经常会听到这样的话“作为一个个体是非常渺小的。我没有这样的力量去改变世界。”但事实并非如此。事实是：个体的力量是无限的。对一切问题的解决方案恰恰来自于个体对世界的思考，拷问和不断探索。时间是一种幻觉，局限是一种幻觉，痛苦来自这些主观认知的泛滥。犹如战争是最悲伤的人类事件，但是它完全可以成为一个机会，让我们更新自我和拓展自我的机会，让所有的局限进阶为可能性的机会。
“ 本文来源自冰逸工作室授权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