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策展人魏祥奇：山河何以入海？从静寂山河走向现代漂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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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中文大学（深圳）艺术中心重力场美术馆外景

瞬间击碎的玻璃上镶嵌上玉石，仿佛虫洞；一艘“木船”悬吊在展厅上方，像在时空中航行；由唐、宋、元、明、清各个时期的瓷器摆放成的穿越千年的宴席；大同云冈石窟中的如来坐像的“时空裸体”；通过影像和绘画装置呈现的地质流变中的河伯神话的记忆；展厅中展示着艺术家关于帕米尔高原、克鲁伦河、黄河、长江、珠江的创作；还有21世纪初艺术家在佛山拍摄的灯具厂流水线工人的影像，孤独的异乡人，以及刹那烟火划过粤港澳大湾区壮丽天空的数码山水风景……

从古至今，从传统到现代，从绘画到装置和影像……香港中文大学（深圳）第二处艺术空间——重力场美术馆的开馆展“山河入海”讲述了一个恢弘丰富、饱含深意的主题。

为何选择“山河入海”的主题？

魏祥奇解释说：“所有的河流都发源于高山之上，生生不息、源源不断，翻山越岭，最终汇入大海。在相当长的时间里，我们认为中华文明是本于土地、河流的文明形态，与欧美国家的海洋文化有着显然有别的差异。山河入海，就是像大江大河必将汇入大海一样，中华文明正在从土地、河流，走向改革开放，走向海洋、走向世界，开始政治、经济、文化各方面的交往交流交融。这也回应了丝绸之路的历史。深圳是改革开放的重要窗口，现在整个大湾区发展迅速，所以当接到香港中文大学（深圳）的这个策展邀请时，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这个主题。”

重力场美术馆开馆展 “山河入海”现场

今年是香港中文大学（深圳）建校10周年，大学艺术中心成立5周年，在这个具有纪念意义的时刻，香港中文大学（深圳）引来了第二处艺术空间——重力场美术馆的开馆。

开馆展览便是由中国美术馆研究馆员，策展人魏祥奇策划的展览“山河入海”。

展览精心遴选了14位艺术家用绘画、装置、影像艺术等多种媒介表达的作品，尝试做出穿越古今、横贯中西，讨论孕育了敢闯敢试、勇于创新、开放包容的精神品格的深圳，作为中国改革开放的窗口背后所联接的古老与现代、自然与文明的宏大图景。

“山河入海”展览海报

“我们一路从荒野走向文明、从隔绝走向交流、从一体走向多元，排除艰难险阻，不断凝聚共识，这才是和平发展、互信互鉴的人类文明发展之道。山河入海，势不可挡。”魏祥奇在展览前言中这样写道。

第一篇章，展览呈现了最具象征意义的“时空之旅”，是历史与文明交汇的宏大叙事。

赵赵的《玉璧星空》是进入展厅的第一件作品：巨大能量瞬间穿过玻璃时会产生裂孔，像是宇宙中能量爆发时生成的虫洞。孔洞上镶嵌着来自新疆玉璧，这曾经是中国古代最贵重的礼器和祭器，用作祭天、祭神、祭山、祭海、祭河、祭星......历史延绵了7000多年，被视作具有沟通天地鬼神的能量。

“《玉璧星空》，有点像一个时空的裂变，和时间的穿越有关，所以我就把这件作品作为这个展览的第一件作品”，魏祥奇说。

赵赵《玉璧星空》

玻璃、玉璧 330×200cm 2018

赵赵《玉璧星空》 局部

穿过时空的隧道，进入展厅里面，悬挂着一艘船，好似从远古穿越时空而来。

这件作品叫做《可抵达的彼岸》，是艺术家向阳用旧家具重新拼装而成的。

旁边是向阳的另一件作品，《过去是现在的未来——千年宴》，他在景德镇像考古一样将散落在那里的各个朝代的瓷器收集起来，清洗、还原，摆成两个人在对饮的样子，有杯子、盘子、勺子，仿佛千年的时空流转都汇聚在这个宴席上。同时，瓷器也是中国古代丝绸之路东西方交易的主要物品之一。

向阳 《可抵达的彼岸》

木、旧家具 

1000×120×298cm 2014-2022

向阳《过去是现在的未来——千年宴》

古瓷器尺寸可变 2019-2024

张文超的作品《河伯的记忆》用绘画和投影画面相结合的方式，模拟河伯的记忆，从中国古代神话上神异的动物，到水坝、水库、军舰、战争……将中国古代神话、地理文献、科学史、文学史共冶一炉，体现了古和今的变迁。

张文超《河伯的记忆》

布面油彩、投影动画

155×251cm×3 2023-2024

王舒野的云冈石窟第20窟（如来坐像）的时空裸体·即”系列则体现了瞬间也是永恒，他主张艺术创作要进入“无我”的形态，要呈现一种“无差别的观看”，佛法中说，“过去心、现在心、未来心不可得”，一切都在变化之中。

左：王舒野 《云冈石窟第20窟（如来坐像）的时空裸体・即（85）》

布面油彩193.9×130.3cm 2013 

右：王舒野《云冈石窟第20窟（如来坐像）的时空裸体・即（84）》 

布面油彩 193.9×130.3cm 2013

王舒野 《云冈石窟第20窟（如来坐像）的时空裸体・即（85）》

布面油彩193.9×130.3cm 2013

第二篇章，魏祥奇选择了关于中国大山大河创作的艺术家。

往西走有陈坚画的《帕米尔系列之二》。画中雪山的冷峻高洁，帕米尔高原静穆巍峨，仿佛跨越千古的历史见证者。帕米尔高原位于中国的最西端，是通往西亚和欧洲的唯一陆路通道，是丝绸之路的必经之道。陈坚二十余年持续深入帕米尔高原写生，他称之为“精神的朝圣”。

左一左二为陈坚作品，右一为朝戈作品

陈坚 《海系列之一》 纸本水彩 180×145cm 2018

往北有朝戈的绘画《克鲁伦的阳光》，克鲁伦河流域是蒙古草原历史上众多游牧民族的活动区域，蒙古草原也是古代丝绸之路的北线，克鲁伦河向东称为黑龙江并流入大海。在艺术家笔下，阳光照耀在远处已成为废墟的古城上，成住坏空，此时山河静寂，仿佛凝固的诗篇。

往南有黄河、长江、珠江。

朝戈《克鲁伦的阳光》 布面油彩  180cm×136cm 1994

周韶华被视为中国现代水墨画的开拓者和先行者之一。在80年代初，他四次黄河万里行，孕育了“大河寻源”的创作主题寻找大山大水中的大美，以天人合一的思维向度，骋怀太虚幻境。他的《神游母亲河》便表现了其对黄河作为母亲河雄浑博大意象的新构造。

周韶华《神游母亲河》 纸本水墨设色141.5×365cm 2001

山河入海展厅现场，自左向右：周韶华、秋麦、向阳作品

在长江的表达上，魏祥奇则邀请了美国艺术家秋麦的作品《长江万里图》。秋麦在2010年至2015年间，秋麦沿着宋本《长江万里图》上所标注的240个地名，从长江源头一直拍到入海口，借用了中国传统山水画长卷的形制，用摄影方式制作完成42个手卷，形成了和宋本《长江万里图》时空、文化、环境、经济活动等方面的比照、对话。既是对中国艺术传统的致敬，也是对今天长江时代变迁的生动写照：自然的河已经演变为现代工业、城市文明的河。其中涉及到位于云南的虎跳峡。

秋麦《长江万里图》 宣纸微喷2010-2015

再往南走，有艺术家王璜生创作的《远方与河》。1984年，王璜生骑着自行车沿着珠江溯源而上，成为他不断追寻生命价值、探索生命本源的思想基点。对他来说，而新作《远方与河》以胶片拓印了珠江岸边的植物，辅以抄录的当代诗人的诗词，重温初心，思考自我与万物的关联。另外一个系列的装置作品《浮渡》，则使用了他老家汕头海边的浮瓶制作，其隐喻着漂泊不定的生命感悟。

王璜生《远方与河（巴山雪儿、舒婷、食指、北岛、江河、海子诗）》胶片摄影绘影 498×112cm×6 2021

第三篇章，在现代叙事中，展览呈现的是改革开放给珠三角带来的转变。

曹斐作品《谁的乌托邦》，是一件2006年在广东佛山灯具工厂中拍摄的影像作品。这件作品中她给工人发问卷，问知道他们在流水线上工作时，脑子里正哼着什么歌？怎么看待爱情？邀请工人们在生产线之间穿着舞蹈服跳芭蕾、孔雀舞，弹电吉他。展示着流水线中工人们朴素的想，深刻的人性和自我。

曹斐《谁的乌托邦？》 5:4 彩色有声单频影像 尺寸可变 2006

另一个艺术家伍思波生于广东茂名，他的作品《过客之三》画的是一辆大巴，一个他成长中熟悉的意象，他的成长伴随着珠三角成为“世界工厂”的发展史，儿时的伙伴都乘大巴离开了家乡，去往广州、深圳、佛山，他也成为一位常年往返于广州和茂名之间的异乡人。他的绘画中便透露着这样一种情绪，人们疏离、孤独、困顿又迷茫。

伍思波《过客之三》布面油彩106×85cm 2024 

“我在做这个展览的时候，看到这里觉得有一点悲壮的意味在里边，改革开放带给人的除了经济的快速发展，还有有点让人感觉悲伤、忧郁的一种东西”，魏祥奇说。

艺术家劳家辉是90后，伴随着改革开放长大，他的作品非常异次元，比如他为自己幻想、塑造的一个虚拟身份“劳大伦”。他说自己有一次感觉眼前的画面就像是一个屏幕，自己好像已经进入屏幕世界，觉得不是真实的人，越来越脱离本来的自我。他照镜子会觉得“这不是我”。在跟现实人对话的时候，也觉得是隔着一个屏幕。根据这些感觉，他创作了一系列画面，并认为只有这样才能把自己找回来。这与他出生在广州，在假期中通常玩电子游戏打发时间的记忆有关。展览中还包括他新做的一批衣服，也是刚好体现珠三角制衣工厂的角色。

劳大伦《连接》 纸上石墨、彩铅70.5cm×50cm 2019

现代部分的最后一件作品是杨泳梁的《极夜花火》。杨泳梁的创作大多通过摄影撷取无数现代城市影像：人类建筑、机械，将它们重构组合成了中国山水画的模样。在有一次采访中，杨泳梁说：“我是用一种传承的精神在表达一种断裂，因为断裂一种无法避免的现实。但是我依然希望从断裂中去寻找一种还未彻底丧失的文化线索。”在《极夜花火》中，他将光也纳入了进来，刹那的烟火划过粤港澳大湾区亮着无数灯光的夜空，促使观众反思都市化、消费主义和遭到快速破坏的生态环境之间的关系。

杨泳梁《极夜花火》两屏4K视频 9'30'' 尺寸可变 2019

还有一件不属于上述归类的作品，展望的《跨越 12 海里——公海浮石漂流》，艺术家根据一个真的石头做了一个假的中空的山石，把它敲打出来的，可以在海上漂浮，“当时展望就把他的作品放在公海里让它漂泊，你去想象一个人摆脱了自己国家的身份，在一个无主之地漂泊的感受，或者与其说这是一种文明孤独的隐喻，我们去想象我们的地球，我们人类文明放在宇宙的茫茫大海中，其实也是漂泊无助的，可能遇到一艘船把给它撞坏了，就毁灭了，我们都未可知。我觉得展望的作品，会让我们反思，在我们离开故乡去寻找另一个文明，或者说希望和另外一种文化相遇的过程中，我们可能会遇到的处境……”

左影像作品：《跨越12海里——公海浮石漂流》

右：《这不是一个假石头》

展望《这不是一个假石头》 天然石、不锈钢 23×20cm×15cm×2 1995 至今

忽然觉得他对艺术品的观展顺序的安排甚是巧妙，观到最后一件作品，不仅山河入海，我们还像这真空的石头一样，意识到自己也同样飘在了这不属于任何所属的海上……悬浮在茫茫宇宙中的地球和人类文明，又何尝不是在宇宙的“黑海”中孤独的漂泊和游荡？

▲  THE END ▼

关于展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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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图文信息由活动主办方授权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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