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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秋:桥·老汉·我

秋秋 鸿渐风 2023-04-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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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岳口汉江大桥/张有为摄)              

               

                     桥 · 老汉 · 我                        

           秋 秋            



       上世纪70年代初,岳口襄河上要架桥的消息,让岳口妇幼老少贫乏的生活中多了一个茶后饭余的谈资。一到落霞,堤上更是“伯乐”拥挤;“规划师”攒动;“设计师”叠加:桥基、匝道、步道、引桥、宽窄、桥形、载重、耗资等等,出谋划策,阔谈高论,掀拳撸袖。各种规划出台,各套方案频出,各式蓝图涌现,岳口造桥之事似乎马上就要在这黄昏的大堤上板上钉钉。     


        而岳口中学音乐老师鄢元葵,对造桥没有发表任何高论,但他却对造桥这件大事定了一个宣传的高调:应时应景地为岳口中学宣传队写了一个《五老汉逛大桥》的表演唱。尽管大桥还只是个传说,但《五老汉逛大桥》的创作,比建一座大桥要多快好省迅捷得多。宣传队立即行动,组织了几个十五、六岁的"老汉"在舞台上排练。他们扭着年轻的“老腰”,绕着8字形反复来回“逛”大桥。嘴里和着节拍,歌唱着连影子都没有的大桥的宏伟壮观。


       盏茶功夫,脸上几道波浪似的标识老人的油彩“褶皱”便被“逛”出来的汗水洗刷得浅淡起来,吹弹可破的皮肤时隐时现,有种要背叛、出卖“老汉”们的企图。“越活越年轻”这句俗语此刻在这些忙着转圈的“老汉”们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他们神采飞扬,活力四射,激昂得仿佛屁伢们跟着爹妈去做客吃酒时的兴奋与得意。         


      "老汉"们身体硬朗,气色不错,嗓子里憋出来的高音还听得过去,只是那强迫佝偻的腰有些生硬,弯得不太真实,露出假老汉的破绽。青春、纯真、热情,舞台熠熠生辉。他们摇头晃脑一本正经地到“建桥工地”去"逛桥",深情豪迈腔调舒展地站在土台上“唱桥”、歌颂桥、赞美桥,如此周而复始地“逛”着“唱”着,一年的时间就在这样的歌舞升平中过去了。  

       直到了一九七二年的冬季。造桥的消息仿佛被严寒冻住一般,失去了一切曾引起骚动的迹象。襄河流水依旧,两岸杨柳依旧,那蜿蜒绵亘的大堤长蛇般死寂地赖着一动不动依旧,大桥无影无踪依旧。堤上不见一砖一瓦、一沙一石,钢筋不见一寸一尺。大桥用耐人寻味的定力与韧性,横亘在领导者的心中死活不肯出来。如同“神汉”在病人榻前卖命的“作法”,缠在病人身上的厉鬼就是不肯现形。 “老汉”们“逛桥”,“唱桥”的热情和毅力渐渐地被这该死的大桥折磨殆尽,宛如糖尿病的前期让人在不痛不痒中慢慢地消沉。“桥”没逛出来,也没“唱”出一个泡泡来。        


     包括我在内的几个“琴师”和“逛桥”、“唱桥”的“老汉”们反倒“逛”到“香港”种田去了。把“张港”错听成了“香港”,应该是我孤陋寡闻的结果。我意识到了我的“错听”属于意识形态领域的严重错误,赶紧似祥林嫂般逢人便解释:我说我对“张港”不熟悉,“张”,“香”读起来又是一个韵,舌头稍不留神就模糊了它们的区别,只有韵母能分辨。还有,听的人稍不集中注意力也很容易把“张港”听成“香港”——啰嗦的后果是越解释,越解释不清,只有领导的怒吼:什么生(声)母,养母。还一个孕,两个孕,现在的政策是一胎一孕你晓不晓得?“香港”是什么社会,是资本主义社会。我看你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想,你狗日的是不是想要投敌……      

       领导一旦上升到政治高度,问题就复杂了。我完全懵头以及晕菜——领导最后通牒:你狗日的要想当知青就不要再胡说八道(我因成份问题只能随父母下放,不当知青下乡,我的江老校长开后门才让我获得了与知青一起下放的资格)。为了当上这个“知青”,从此,我封住了那张惹祸的嘴巴,以至后来落下一个短言少语,不善与人沟通交流的毛病。


       而“老汉”们从此在“香港”(又说错了),不,在“张港”这块土地上返老还童地过起了知青生活。我心智不全地在“香港”,不,在“张港”享受起了走后门得来的知青权利。        


       时间一晃两年过去了,“老汉”们陆续地“四分五裂”,为筹备未来“老汉”成真,各自找到归属离开了“张港”,如同产卵的蛾找到一片叶将后代卷缩起来等待蜕变,尔后任自己枯竭死去。

时间又是一晃,岳口大桥在没有“唱”没有“逛”的喧闹中突然降落在了襄河上。这座岳口史上唯一大桥引来岳口不少文人们的诗赞词颂。我对大桥的壮阔,对文人们的溢美颂辞不太关注。我倒是关心起当年“老汉”们的今天他们是否还记得那首《五老汉逛大桥》的词曲。     


岳口晚霞。图片由《鸿渐风》群友阿玲提供


       夕阳在襄江的转弯出处缓缓落下。我站在桥上望着岸边的杨柳,一片烟蒙。我想,怎不学着夕阳羞羞地落到我的襄河里洗涤一日凡尘?逆光下我朦胧看见几个老汉扭上了大桥。我十分肯定,他们现在踏出的8字形,比他们年轻时绕出的8字要自然规范得多,只是少了当年的灵巧与风致……


                                2019.5.24


(责编:皇尝饼)


     【编后记】笔者用冷峻戏谑的语言,记述了亢奋而荒诞的年代里,一段真实又荒唐的往事。激情满怀的老师,用作品歌颂着“现实”;稚气未脱的“老汉”,用歌舞展示着虚幻。“我”由舞台上的“逛大桥”到现实中的下农村,一字之误险惹出大祸,不谙世事便跌入尘埃。蓦然回首,大桥已成旧迹,“老汉”泯然于世,河堤长绿水长东,只是朱颜改。


【作者简介】李光山,岳口庙巷街人,岳口高中毕业后下放张港。后招工到武钢工作,退休后长居武汉。八十年代初开始写作,有中短篇小说、散文作品先后发表于《天门文艺》、长江日报、楚天金报、《武钢文艺》等刊物,代表作有《暗杀》、《绊根草》、《一张照片》《符号》《赌狠》《活着就是快乐》《早期识字不等于——》,及为武钢劳模创作的长篇叙事诗《腾飞吧——武钢》等。其漫画作品散见国内大小刊物,并曾受邀参加日本读卖新闻、韩国大田、伊朗德黑兰、丹麦克洛克城漫画比赛参展。漫画作品《无题》获全国金鹅奖大赛铜奖,1996年入选中国艺术名人录。自幼喜好竹笛,退休后重拾旧技,自娱自乐,且乐此不疲。系首次在《鸿渐风》发表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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