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榕树:一个返乡天门人的春节历程

榕树 鸿渐风 2023-04-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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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正月初八摄于竟陵雁叫关巷口


【春节专辑】


一个返乡天门人的春节历程

文/榕树

 

 一
我常年客居福州,得益于教师职业的便利,每年的寒假都会回到位于江汉平原的老家,回到父母身边,过一个温情、闲适的春节。
2019年的12月过半,工作一直有序进行,心里开始谋划归期。在微信上偶尔看到武汉市“疑似SARS”的消息,但并不重视。微信,本身就是个信息大坑,各类信息泛滥,并无多少可信度。再之,武汉市内众多亲戚朋友也没有过多的议论,推知此消息并不重要。
及至元旦节,亲朋好友相互在微信上祝福新年,家庭群里得知七姑姑前段时间身体欠安,为了不让大家担心,染病与住院治疗的过程都没有惊动我们。问及详情,告知只是感冒咳嗽,后来严重了转成肺炎,才去同济住院治疗,已于12月25日康复出院。手机那一端的七姑姑,和往常一样乐观开朗、有说有笑,和我们聊起怎么过年,期待热闹的春节。
元旦节过后,一边规划着手头的收尾工作,一边与老家亲人频频联系,以便顺利地开启假期模式,满是期末的氛围与回家的心情。关于武汉疫情的消息云卷云舒,阴晴翻覆。人过中年,情感比年轻时更细,关注点更小。从个人角度,更情愿将自己搁于生活中的些微感怀、点滴思绪。所谓事业,所谓时政,反而保持着一定的矜持。对我来说,疫情还只是传闻。
往年返乡,都会经由九江过长江大桥到达武汉,与亲友、同学畅聚几日再回家。一般晚饭后出发,前半夜不会犯困,驾车可到达南昌附近,下半夜停车睡觉,次日中午便可在武汉与亲友聚会。2020年1月10日,学院的最后一次工作会议在下午结束,我随即出发。
夜间穿越武夷山脉之后进入江西境内,车窗外的草木一派枯黄萧瑟,夜深时淅淅沥沥下起冬雨,随即开启雨刷,打开暖气。
车停泉岭服务区,加油站前排起长龙,等待半个小时左右才加好油。平时空旷的服务区人气超旺,停车区停满了车,车尾喷发的白烟像精灵,在橘色的红色的车灯前飘忽而过。节前的深夜充满暖意,突然有些莫名的感动。
停车熄火,拿出羽绒服披上,在困意中摆好姿势却又难以入眠。此前几日,微信上的疫情传闻渐多,生活在湖北的亲人们总在议论此事,已由“疑似SARS” 的说法换成了“武汉肺炎”。躺着翻看了几遍手机地图,拿定主意不在武汉停留,直接回家。
在车上睡不多时,腿冷脚冷冻醒,复又启动引擎让空调继续工作,接着睡到早上八点。起来洗漱,水凉“傲”手,福州那帮朋友肯定不理解“手”居然也可以“傲”,有点想笑。

福州返回天门进入湖北境内


吃过早点继续出发,改道咸宁方向,经由嘉鱼过长江,于下午3点多钟到达父母的住地荆州市。
此时的荆州,一派安宁祥和,家家户户准备年节的热闹氛围一如往昔。我脑子里的日期也自动换成了阴历模式。
街上人来人往,没看到戴口罩的。荆州人喜欢腌制腊货,民主街菜市场里,听到有人在抱怨猪肉太贵香肠腌得少,但该准备的都在准备。各处的同学、朋友相约聚会,从腊月十八到二十七。我鲜少在家吃饭,老妈颇多报怨。而近十天里,疫情的消息多了起来, “武汉肺炎”变成“不明原因的病毒性肺炎”。虽有病例增多的说法,我们“局外人”并不紧张。
腊月二十七下午,一家人驱车回到位于天门市雁叫街雁叫关巷的祖屋。回祖屋过年是传统,这次还有特别的安排。小姨一家因为东门文昌街的住房拆迁,一直住在我家,早已将房屋及一应生活用品收拾得妥妥帖帖,迎接我们的到来。小姨远在江苏的小女儿喜添麟儿,趁着春假带着夫婿与子女回天门合家团聚,并预备正月初三在酒店举办周岁宴。三个表妹皆携家小回来,同住一屋,老房子里喜气洋洋。其他亲众也都各自到家,通话时的热情已经迫不及待地描绘出大聚会场面。一个表妹夫在武汉市任公务员,只等他除夕那天回来就是大团聚,过一个热闹喜庆的年。
腊月二十八,丰富菜肴端上桌,十几口人一起,其乐融融,已是过年的排场。只是当天得知的疫情信息,带来了紧张感。钟南山在武汉市“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防控情况的会议上,证实了武汉肺炎的“人传人”,而且有医护感染。
接下来该怎么过年?有点无措。
 


 三

 
真正感觉到情势危急,是腊月二十九上午传来武汉封城的消息,这座千万人口的大城市下令关闭了所有对外通道。
表妹在医院工作,态度果断,联系酒店退掉了正月初三周岁宴的预订,并迅速联系亲友表达歉意。为春节与周岁宴特意从江苏回来的表妹夫,市政府公务员,不知道假期、加班、返岗之类的安排,因为空等而心情纠结。武汉的表妹夫来电通报回不来了。大舅家的表弟决定在天门还未封城之前自驾车返回广东工作地,次日一早出发。
大年三十的上午,洒扫门庭,贴对联,巷弄里还是呈现出一些过年的氛围。中午饭过后,因为儿子去了沙洋外婆家,我按先前的约定去接他来天门团年。家人问我是否还能成行,我稳着回答,能不能只有走走看。
饭后出发,经过多宝镇,快到县界,发现已有穿着荧光制式雨衣的警察设卡,老汉宜公路不让上了。执勤警察态度还好,说只是不能上汉宜公路,到汉江对岸的沙洋去,穿小路上汉江大堤,有一处路口可以过桥。幸好我对当地地理还算熟悉,于是调头寻找听说过的罗汉寺。找到罗汉寺水闸,上了大堤,行至汉江桥头,果然可以通行。速速接了儿子返回。
大约下午3点,途经渔薪镇后,有一处设卡,但没封路,只是告知:回家可以,但不能再返回,如果是走亲访友的,劝退!经过这一路卡,再到汉北桥,桥头已经设置路障封路,警察逐个问询车主的去向,得知我回家,家在雁叫街,便放行,同时告知再不能出城。
从汉北桥进市区,路上已经非常空落,都关家里团年去了。团年饭是过年的核心内容,不管是菜品花色还是丰盛程度,早已超过传统的“十大碗”。市区不让燃放鞭炮,年味不浓,甚是清寂。饭后聊天、看电视,老人絮叨、小孩嬉闹,除夕夜,家庭内部的活动都和以往一样。
晚上10点多,大舅家的表弟发来视频电话,说他已安全到达广东住地,众人表示庆幸,又齐生感慨:除夕夜开始,我们真正进入封城状态下的生活。

上:竟陵西郊汉北河桥头检查车辆;下:天门船闸封路禁行


正月初一,上午起床后,表妹夫问我车还能不能上高速,如果能上高速,那就一家四口回江苏去隔离,踏实一点。要知道答案只有亲自去探路。我便陪同他一起,戴口罩出门,去最近的随岳高速入口处。距离收费站500米左右的地方,几台工程车横停着将道路阻断,下车问执勤人员。他说除了持有“公务通行证”的车辆,其它一律不放行。
于是回家,大年初一的街道上寂寥无人。雁叫关是一个老居民区,曾经人气十足。这一片住房多是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由传统瓦房改建的小楼,二三十年后的今天再看,凌乱老旧,甚至有些败落气象。就是砖头、水泥砌成的方格子,将就着居住生息。虽然都是上一代人在生存中拼命挣扎,举全家之力建成的小楼房,但看上去已没有历史、没有地域、没有宗族,映照着一个没有民居审美和文化传承的时代。 
从腊月三十到今天正月十四,正好是一个据说的病毒潜伏期。都在家里,生活每天周而复始。好在屋大、人多,一日三餐之外,温酒烹茶,含饴弄孙,热闹喧嚣。常常围上一桌麻将,再凑一桌扑克牌,也在手机上笑看各种打发寂寞的段子,感觉一大家子待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也算难得。的生活。
人多有人多的问题,粮食、蔬菜消耗快,必须出门采买补给。第一次采购是在正月初四,市区内道路还未封堵,还可以开车出行。先到沃尔玛,挑好所需物品之后,发现蔬菜已经售空,于是转到大润发,蔬菜剩下不多,品相不好,将就买了些姜和蒜。两家超市入口处,均有测体温才放行的举措,稍显安全。回家路经接官路菜场,看到还有四五个菜贩在卖菜,品种多,菜也新鲜,询问价格,大致都在四五块的样子,毫不犹豫买了一些。
第一次购物忽略了家里两个小宝宝的消耗品,正月初八再次出门。街上已经不允许私家车出行,听说红绿灯都调成了红灯。我出门看了看,果然如此。雁叫关,对着人民大道有大小两条巷子,宽的巷子口,横停了一辆SUV作为路障,踏上住户门口的廊檐台阶,可步行通过。小的巷口,齐胸高度拉了一条横幅,文字是“今年过年不串门,来串门的是敌人,敌人来了不开门”,走进走出,都得低头弯腰鞠个躬。街上看到购物的人,肩扛手提,都是吃的,气喘吁吁的样子,大家平日里哪干过生这样的体力活!

上:翻越船闸禁行处栏杆者;下:采购粮草者

我建议同行的表妹,我们两个人除了购物小拖车,再推一辆婴儿车。经过船闸路,船闸处已是护栏+路障+警示牌,大字“禁止通行”,小字是“根据市防控指挥部8号令:中心城区交通管制,未经允许车辆禁止通行”。文字上是禁车,我们走过去,发现行人也无路走,都在护栏与船闸栏杆的接头处翻越而过。护栏边的椅子上,坐着一个执勤者,大袄子上的风帽扣住脑袋,戴着口罩,低头玩手机,一个“关在套子里的人”。
空手翻越护栏容易,回来时,两个推车加上货物,就十分困难。我和表妹两人费时费力,整出一身汗。两三个年长者更是狼狈不堪,不说手上的重物,就是空手想越过护栏都困难。我赶紧奔过去帮着接物品,指导他们翻越护栏的技术动作,顺便拿手机拍了几张照片。实在想不通,只是禁车不禁人,为什么不留一个过人的口,让人在负重步行的劳累中翻越通过?再者,既然车已经跑不出市区,为什么要禁车?开车与徒步,在路上暴露的时间、隔离的安全程度,孰轻孰重?不明白!



竟陵雁叫关巷口SUV封路


从此未出过自家大门。
大人不上班,小孩不上学,“山中无日月,寒尽不知年”。每天在手机上关注疫情动态,但却真说不清自家居住地周边的具体情况。其间单位领导和同事电话联系过几次,统计人员去向,询问健康安全问题,关心生活状况。
父母的兄弟姐妹较多,所以我这一辈的兄弟姐妹有15人,加上各自的家眷,人数不少,各自安好便是大事。闲暇时总在家庭群里互通状况,在疫情阴霾之中,创造点轻松谈笑自我打气的氛围。兄弟姐妹都是高学历,分散在外地工作、居家,说疫情、聊民生、谈生活……互相之间颇有认同感。
想起七姑姑年前的病情,特地向表妹问询了一下,得知从11月20号发烧开始,病情的诊治经历了社区医院→普仁医院→中南医院→普仁医院→同济医院的复杂过程,最后是方慧娟教授团队负责治疗,才开始退烧,12月19日病情缓解,从同济医院出院,转入普仁医院继续治疗,12月25日康复出院。迁延一月有余。出院小结写的是“重症肺炎。”
 我和表妹一致认为七姑姑的病情,和新冠肺炎大有关系,因为“CT片子是大白肺”,而且时间段与疫情有重合。幸好发现及时,找到了好的医疗资源。
遂回想疫情发生发展的各个时间节点和我自己的行程轨迹,甚是后怕。从我安排行程,回家,与同学好友相聚的吃喝玩乐,再到回祖屋与亲人团年,然后封城,开始隔离生活……每一步都在疫情实际发生之后,每一步又都走在各种抗疫举措之前,行走在时间夹缝中,有惊无险(只能说迄今为止)度过了一个特别的春节。
听周围人讲,本地各家医院里都是满满的等候救治的疑似患者,看每日的疫情通报,天门的确诊者死亡率名列前茅。这一切都让人揪心,特别担心周围的亲友(包括自己)会在不知不觉中不幸“中标”!

我想那些和我一样,年前风尘仆仆赶回老家的外地谋生者,应该和我的境况一样吧。
下一步如何走?什么时候是下一步?能否和如何返回工作居住地?一串问号,你我他都无法拉直。只能暂且在久别的的故乡宅着,除了等待,还是等待。
 :图片均为作者拍摄)

(责编:糊汤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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